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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诗集解卷十八
<经部,诗类,毛诗李黄集解>
  钦定四库全书
  毛诗集解卷十九   宋 李樗黄櫄 撰
  鹿鸣之什诂训传第十六    小雅
  鹿鸣燕羣臣嘉賔也既饮【于朕反】食【音似】之又实币帛筐篚以将其厚意然后忠臣嘉賔得尽其心矣
  呦呦【音幽】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賔鼔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呦呦鹿鸣食野之蒿【呼毛反】我有嘉賔德音孔昭示民不恌【他雕反】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賔式燕以敖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賔鼓瑟鼔琴鼔瑟鼔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音洛上同】嘉賔之心
  李曰人君之于羣臣嘉賔既有酒饮馔食之又实币帛于筐篚之中以将厚意然后忠臣嘉賔莫不效忠以报上之恩德而得尽其心矣实币帛于筐篚者郑氏云饮之而有币酬币也食之而有币侑币也按聘礼云君不亲食使大夫朝服致之以侑币又曰致飨以酬币既有侑币又有酬币侑币所以劝饱也酬币所以送酒也此诗言羣臣嘉賔序则兼言羣臣嘉賔而诗中皆以嘉賔而言者孟子曰用下敬上谓之贵贵用上敬下谓之尊贤贵贵尊贤其义一也人君之于臣既有尊贤之义至其燕飨也则谓之賔所以敬下也舜尚见帝帝馆甥于贰室亦飨舜迭爲賔主尧之于舜而爲賔主之礼则知古者之于人臣其燕之时皆有賔主之礼也左传曰飨以训共俭燕以示慈惠【见成十二年】杜预云飨有体荐燕有折俎盖飨者但以其体荐之于俎爵盈而不饮殽干而不食此之谓训共俭燕之以时则折俎君臣之间相与醉饱此之谓示慈惠惟其示慈惠故略其君臣之礼尽其賔主之欢上下之情忻然无间则忠臣嘉賔安得不尽其心哉鱼丽之序曰文武以天保以上治内采薇以下治外天保以上者自鹿鸣以至天保是也鹿鸣之诗文武所以待其下者如此则当时之臣报其上者亦如此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故作此诗以宴乐也燕礼小臣纳工工四人二瑟工歌鹿鸣四牡皇皇者华笙入立于县中奏南陔白华华黍乃间歌鱼丽笙由庚歌南有嘉鱼笙崇丘歌南山有台笙由仪遂歌乡乐周南关雎葛覃卷耳召南鹊巢采蘩采苹大师告于乐正曰正歌备彻俎説屦而行无筭爵无筭乐则是文武以后以此诗爲燕乐羣臣之歌也予尝观春秋之时穆叔如晋晋侯享之金奏肆夏之三不拜工歌文王之三又不拜歌鹿鸣之三三拜韩献子使行人子贠问之曰吾子舎其大而重拜其细敢问何礼也对曰三夏天子所以享元侯也使臣弗敢与闻文王两君相见之乐也臣不敢及鹿鸣君所以嘉寡君也敢不拜嘉【见襄四年】夫鹿鸣之诗君所以悦使臣而穆叔拜之则知后世以鹿鸣而燕羣臣推此可见程氏谓自鹿鸣以下二十二诗各赋其事而用之其周公之谓乎左传曰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穆公亦云则知此诗周公之所作召公乃歌之也盖周室衰微兄弟道缺故召穆公思周德之不类纠合宗族于成周歌常棣之诗今此以燕羣臣冝歌鹿鸣之诗则小雅之诸诗皆如此诗也苹郑氏以谓藾萧毛氏以谓苹蓱据尔雅以谓苹防其大者爲苹是水中之草也郑氏则据郭璞云今藾萧也初生亦可食陆玑注云叶青白色茎似箸而轻肥始生香可生食又可蒸食是也孔氏则从郑氏之説不以爲水中之草谓鹿鸣无由至水而食故不从之王氏则从毛説谓苹爲水草王氏之意以爲鹿鸣而食野之苹以喻当时之君饮食此皆凿説按草虫经曰鹿欲食则鸣相召者不忘其羣也此言文王既有酒食以饮食之以燕羣臣亦如鹿鸣得苹而食则呼其朋类而食之也毛氏以爲鹿得苹呦呦然鸣而相呼恳诚发于中欧阳破之以谓岂有禽兽而恳诚发于中哉瑟者包羲氏所作笙者十二簧随之所作簧者笙中之簧女娲氏所作言得嘉賔而燕乐之既鼓瑟矣又爲之吹笙既吹笙矣又吹笙中之簧以乐之又奉其筐篚实币帛于中而与之既待羣臣如此之切至则羣臣皆爱其上则冝以此而示周之列位者言既知吾之所以待下者如此彼冝以此而示周之列位也王氏谓周爲忠信之周行道也言示之忠信之道王氏之意谓序云得尽其心故爲此説然序所谓尽其心诗中未必有此意如葛覃之诗曰躬俭节用则可以化天下以妇道亦犹此诗能待臣下如此则羣臣不得不尽其心也孔氏谓忠臣嘉賔得尽其心者序因言君有恩惠可以得臣之心緫美燕乐之事于经无所当也此言得之矣郑氏谓示当作寘置也言当置于周之列位然此言人臣乐君之燕飨何爲至此方寘于列位也蒿菣也孙炎曰荆楚之间谓蒿爲菣郭氏曰今人呼爲青蒿香中炙啖者爲菣言我得此嘉賔其德音甚明视民则不恌视古示字也但从示边其德音甚明则可以使民其德不至于偷薄非独可以视斯民不至于偷薄亦使君子之人取爲法则而效之以见嘉賔之贤可知矣又有旨酒与嘉賔式燕以游遨芩陆玑注云茎如钗股叶似竹蔓生泽中下地咸处爲草眞实牛马亦喜食之湛久也非惟鼓瑟又且鼓琴非惟和乐又且至于湛久程氏曰三章言其乐之长久无斁惟其如此则人君之燕饮必能乐嘉賔之心然后爲能尽其志盖不能乐其心则如缪公之亟餽鼎肉其待羣臣非不切至而子思以爲犬马畜伋则何以燕乐嘉賔之心哉惟乐其心然后能尽人君之礼然忠臣嘉賔岂将以口腹累于君哉必待人君饮食之丰币帛之厚声乐之歌然后能尽其心者盖以人君有好贤之诚则人臣皆知人君之能笃好于我孰肯不尽其心惟其有鹿鸣之燕以待其臣下如此然后忠臣嘉賔皆得以尽其心夫人君之好贤有加无已必于燕饮之间见之夫饮食微事尔君臣和协以致太平亦由此焉君臣乖争以致祸者亦由此焉楚人献鼋于郑灵公公子宋与子家将见子公之食指动以示子家曰他日我如此必尝异味及入宰夫将解鼋相视而笑公问之子家以告及食大夫鼋召子公而弗与也子公怒染指于鼎尝之而出【见宣四年】卫献公戒孙文子寗惠子食皆服而朝日肝不召而射鸿于圃不释皮冠而与之言二子怒【见襄十四年】其后郑灵公卒不免其身卫献播迁而失国则人君所以待臣下者可不愼哉黄曰孟子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予尝读孟子至此章于我心有大不合者夫臣之事君如子之事父君以礼遇我则事君之心不可以不尽君不以礼遇我则事君之心尤不可以不尽而必曰君以此待我而后我以此待君乎意者孟子之言亦有激云耳及读诗鹿鸣而其序亦曰既饮食之又实币帛筐篚以将其厚意然后忠臣嘉賔得尽其心然则爲之君者茍能待之以饮食实之以筐篚则爲之臣者亦可以尽其心邪小星之夫人惠及嫔御而嫔御尽其心江沱之嫡不以媵备数而嫔御亦尽其心况忠臣之事君其义当如何予尝三复此序始而疑终而悟以爲序者之意在于得尽其心之一句君臣之间开心见诚相好之深相信之笃而后忠臣得以尽其所欲爲茍君臣相与龃龉而不相信上下相顾鳃鳃然而不能以自安而何暇及天下之利害是虽欲尽其心有不可得者文王之待其臣也好之之笃而待之之至礼愈尽而心不能以自足曰我有嘉賔我有旨酒亲之之辞也曰鼓瑟吹笙吹笙鼓簧又曰鼔瑟鼔琴乐之之辞也然文王岂以区区之饮食币帛声乐爲足以待贤哉缪公之于子思亟问亟餽鼎肉而子思不悦曰今而后知君之犬马畜伋则旨酒币帛声乐亦不足以待贤者矣孟子曰食而弗爱豕交之也爱而不敬兽畜之也恭敬者币之未将者也恭敬而无实君子不可以虚拘则饮食币帛所以将其恭敬之心耳故曰承筐是将而序曰以将其厚意文王之待贤既尽恭敬之意而又有以将之想其君臣之间相信如父子相爱如兄弟朝廷之中优游悦怿相得而无间则爲之臣者出身以事君委命于上而无所忧惧故曰和乐且湛而序亦曰忠臣嘉賔得尽其心矣爲臣而爲忠臣爲賔而爲嘉賔则是贤也德与位称名与实孚足以致君于当道化民以成俗故曰示我周行言能以道示其君也如示我显德行之意也曰德音孔昭言其令闻之昭著也如秩秩德音之意也曰视民不恌言其视民之不薄也如薄己以厚民之意也曰君子是则是效言其在位者之法式也如有觉德行四国顺之之意也所谓忠臣嘉賔如此则文王安得不厚遇之邪吾观舜禹之时君臣之相告语如家人父子之唯诺开心平意之际相与终日而不见其隙今文王待羣臣以嘉賔之礼而接之以燕饮之欢其亦舜禹之朝乎其后成王之燕嘉賔见于南有嘉鱼之诗亦周人之家法也后之爲君者傲然于上而爲臣者奔走于下藐然而不相及尊卑阔絶而上下之情踈礼节繁多而君臣之义薄此天下之事所以每每扰败而无所成就也文王经营内治而先燕羣臣嘉賔其亦自培其根者欤王襃作圣主得贤臣颂曰明明在朝穆穆布列聚精防神相得益章上下俱欲欢然交忻千载一合论説无疑则曷禁之不止曷令之不行此文王之所以内治而待羣臣嘉賔之意也或曰君臣之分如天尊地卑之不可易而谓之嘉賔不亦过乎盖自上下之分言之则谓之羣臣自燕饮之义言之则谓之嘉賔尧之飨舜迭爲賔主是天子而友匹夫也孟献子百乗之家而有友五人焉缪公问子思曰古者千乗之国以友士何如子思不悦曰古之人有言曰事之云乎岂曰友之云乎盖子思之意以谓若以位则子君也我臣也何敢与君友也以德则子事我者也奚可以与我友千乗之君求与之友而不可得则谓之嘉賔岂爲过哉此子思之意也亦孟子之意也亦尧舜文王所以待其臣之意也
  四牡劳【力报反】使【所史反】臣之来也有功而见知则説【音悦】矣四牡騑騑【芳非反】周道倭【于危反】迟岂不怀归王事靡盬我心伤悲四牡騑騑啴啴【他丹反】骆马岂不怀归王事靡盬不遑啓处翩翩【音篇】者鵻载飞载下集于苞栩王事靡盬不遑将父翩翩者鵻载飞载止集于苞杞王事靡盬不遑将母驾彼四骆载骤骎骎【麤金反】岂不怀归是用作歌将母来谂
  李曰四牡之诗其言使臣之奉使及其归也乃作此诗以劳之夫人臣大功惟恐其不见知今四牡五章其所以劳之之辞皆言其劳苦之状则是深知之矣毛氏乃以爲率诸侯以朝聘之事毛氏之说则以谓文王之遣使者是率诸侯以朝聘之事也然按此诗上则有纣下则有诸侯又有因民事以出者何所据而云朝聘哉使臣之出往使诸侯亦多故矣何必以爲朝聘哉事既久远又无明文不可从也騑騑行不止也周道毛氏以爲岐周之道倭迟而歴远惟其道之长远故行之不止可谓劳矣当此之时使臣岂不思归但以王事无不坚固方行役以从王事不可归也惟其不可归但思父母以悲伤尔所谓王事者公事也不必指爲天子之事此诗犹可说也北门之诗曰王事适我鸨羽之诗曰王事靡盬则当如之何一云靡盬无有干之者又谦之曰盬字训坏吾岂不思归以其不敢坏王事之故骆马毛氏以爲白马黑鬛曰骆广雅以爲白马朱鬛曰骆陆农师以爲今谓黄马朱鬛一道通黑如界者爲骆则不拘于朱黑皆可以爲骆也啴啴喘息貌程氏谓骆马禁久陆农师以谓今之骆马最耐劳苦矣以耐劳苦之马今则喘息则其劳可知矣言马之劳则可以见使臣之劳矣诗人言马以见臣下之劳卷耳之诗曰我马瘏矣言马之劳苦甚病足以见使臣之劳今以耐劳之马而至于喘息则其劳甚矣啓毛氏以爲啓跪其说本于尔雅要之大意爲不暇居处之义受命而行不遑啓处也鵻尔雅曰鵻其鳺鴀舎人曰鵻一名夫不李廵曰夫不一名鵻今楚鸠也左氏曰祝鸠氏司徒祝鸠即鵻其鳺鴀者其性孝故爲司徒陈翥以爲一宿之鸟郑氏以爲夫不鸟之慤谨也此言鵻之翩翩然或飞或下集于苞栩之上亦犹使臣或行或止皆从王事诗人之意如此苏氏乃以爲孝子此则泥于祝鸠氏司徒之说也王氏亦以爲况臣之一于事君此则泥于陈氏一宿之鸟也将毛郑皆以爲将养程氏则以爲事其言虽殊其意则一也言王事无不坚固虽欲事养父母皆不暇矣杞柳也今人则以爲箭非枸杞之杞骎骎疾行貌言驾此四牡至于疾行岂不怀归乎但不以家事辞王事也故作四牡诗以歌之以其不遑将母之情而告之谂告也毛氏以爲念郑氏以爲告毛氏本于尔雅然左传曰辛伯谂周公谂告也当以爲告郑氏以爲作此诗之歌以养父母之老来告于君非也夫以使臣之劳遂以养其父母之情而来告于君则是君不见知也使君见知于己岂必待来告然后知其勤劳哉程氏以爲告于父母也父则主义母则主恩惟不知义故告于母非也夫君惟知其勤劳故作诗以告之必曰将母而不曰将父者盖将母连四章之文而言也此诗与东山之诗无以异东山之诗但言征夫暴露之难以爲劳归士之诗四牡之诗但言使臣道路之劳以爲劳使臣之诗盖其歴劳苦之乆得人君反覆言其劳苦之状则是上之人见知于己安得而不恱哉北山之诗曰或燕燕居息或尽瘁事国或息偃在牀或不已于行或不知叫号或惨惨劬劳非不忧其父母也则其勤劳无以异于四牡然北山之所怨怨其君之不见知也君不见知则安得不怨哉故人臣之恱不系于其劳不劳但系人君知与不知尔
  黄曰内不足者急于人知而自信不笃者急于人之我信人臣之于国要其无愧于天无愧于心无愧于天下来世则已矣君不吾知天不吾知乎当世不吾知后世不吾知乎则夫知与不知诚有所不足计辅相之功絶口不言而金縢之书因事自显方其天威未震嘉禾未偃远则四国流言近则王不知自常人处之必有愤怒之意而周公赤舄几几绰然有余裕公之心固曰有功于国者人臣当然之事也而奚必期人之我知邪然四牡之诗人以有功见知则恱者何其汲汲也盖周公之事必周公爲之而后可以自言四牡之臣将命于外其心之所虑者惟恐夫君之不吾知而吾不能以自安也噫不得乎亲不可以爲子不得乎君不可以爲臣况人臣将命而出以适异国可不见知于君哉魏文侯使乐羊将而攻中山三年而拔之反而论功文侯示之谤书一箧羊再拜曰此非臣之功君之功也四牡之使臣以见知而恱非乐夫君之知其功也乐夫君之知其心也故四牡一诗皆序其道路忧勤之状思念父母之情文王能尽人之情如此则臣安得而不自慰周公东山之归劳士卒而序其情闵其劳亦文王所以劳使臣之意也东山归士之所以恱即四牡使臣之所以恱也然四牡之所谓有功而见知者又非东山归士之比学者当以意求之则诗人之意爲得之矣
  皇皇者华君遣使臣也送之以礼乐言远而有光华也李曰此诗言遣使臣也遂歌此诗以遣之送之以礼乐勉之以询问下民之疾苦利病使君之德意交孚于下四方万里之远无不知人君所以抚恤斯民之意如此然后远而有光华也所谓有光华者每章下句皆是也而其所谓送之以礼乐孔氏云即首章下二句尽卒章是也此谦虚访落直爲礼耳而兼言乐者以礼乐相将既能以礼敏达则能心乐平易故兼言之夫所谓送之以礼乐者考之诗文之中实无所当孔氏以爲首章下二句尽卒章此乃附会经文以求合诗序其实非也盖所谓送之以礼乐歌皇华之诗以遣之即是送之以礼乐也
  皇皇者华于彼原隰駪駪【所巾反】征夫每怀靡及我马维驹六辔如濡【如朱反】载驰载驱周爰咨诹我马维骐【音其】六辔如丝载驰载驱周爰咨谋我马维骆六辔沃【乌毒反】若载驰载驱周爰咨度我马维骃六辔既均载驰载驱周爰咨询
  李曰皇皇犹煌煌也华草木之华也髙平曰原下湿曰隰言煌煌然光明者乃是草木之华曰原曰隰无不光华亦犹人臣出使至于四方万里之远无远无近无不光华也駪駪众也征夫使臣之属也言使臣其属之多也至于毎怀靡及毛氏以爲怀私罔及郑氏以爲怀私言使臣之属既受君命当速行每人怀其私相稽留则于事将无所及皆不如欧阳之说其人以爲毎思惟恐不及王氏以谓毎以无所及事爲怀苏氏以谓每怀不及事之忧其说与欧阳同言使臣之属皆以不及事爲忧则使臣可知矣亦犹卷耳言我仆痡矣则言使臣亦可知也濡言润泽亦犹所谓羔裘如濡也丝言其调忍也沃若润泽也骃隂白杂毛曰骃均言调一也此诗言使臣所乘之马唯是驹矣所御之辔则如鲜泽其乘此马援此辔驱驰则周爰咨诹毛郑之说皆以忠信爲周其说盖本左氏内外传予尝观左氏曰访问于善爲咨咨亲爲询咨礼爲度咨事爲诹咨难爲谋国语亦曰咨才爲诹咨事爲谋咨义爲度咨谋爲询其序不同其义则一皆以忠信之人往咨而问之毛郑用其说欧阳破之以爲咨谋咨询其义不异但变文以协韵尔毛郑意谓大夫出使见忠信之贤人就而询问今诗乃曰周爰咨诹是出见忠信之贤人止一周字岂成文理此说是也夫左传之中其所举诗人之句多矣皆出于一时之断章未必尽合诗人之意如必以所举之诗而解诗则泥矣如皇矣之诗曰维此王季帝度其心貊其德音其德克明克明克类克长克君王此大邦克顺克比比于文王其德靡悔则以心能制义爲度德正应和爲貊照临四方曰明勤施无私曰类教诲不倦曰长赏庆刑威曰君以爲九德皇矣之诗左氏以爲九德亦如皇皇者华之诗左氏以爲五善国语以爲九德皆不可以解诗人之大意也周者但是周徧言使者之奉使周徧其所而询问之不必以爲忠信之人也周官撢人之职掌诵王志道国之政事以廵天下邦国而语之使万民和说而正王面则是使臣之职欲其周徧咨谋无所不及也盖使臣体上之德意告之于下欲下之人无不知上之德意又以下之利病告之于上使上之人无不知下之疾苦则亦欲其无所不问明矣四牡之诗劳使臣之诗也皇华遣使臣之诗也夫去则遣之还则劳之惟先遣而后劳则皇皇者华当在四牡之前今也列之于四牡之后孔氏曰使臣之往反固非其一四牡所劳不必是皇皇者华所遣之使二篇之作又不必一人故以轻重爲先后也夫遣之与劳一也安得以遣爲重以劳爲轻哉苏黄门以爲鹿鸣之三章施于礼乐不独用于劳遣故燕礼乡饮酒歌焉意者以其声爲先后欤苏氏之说则据仪礼以爲说然以声乐爲先后则是一意也孔氏尝以伐柯九罭破斧东山然后终以狼跋今皆颠倒不次者以爲简篇脱误或者次诗不以作诗之先后孔氏之说亦一见也邠诗既是不以作诗先后爲序则皇皇者华之诗以轻重爲先后安知此诗非简篇脱误作诗不以先后之序乎盖三百篇之多本有颠倒者如载驰之诗衞懿之诗乃在于文公之后清人之诗郑文公之诗乃在于突忽之前葛藟之诗平王之诗乃在于桓王之后皇皇者华君遣使臣之诗乃在于四牡之后而邠风之破斧乃在于东山之前虽其颠倒如此亦非诗之本意也四牡之诗但言人君之劳使臣不可不知其勤劳皇皇者华但言使臣之出使不可不询其疾苦诗之本意如斯而已如必泥先后之序非诗人之本意也 黄讲同
  常棣燕兄弟也闵管蔡之失道故作常棣焉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韦鬼反】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衰矣兄弟求矣脊令在原兄弟急难每有良朋况也永叹【吐丹反】兄弟阋【许歴反】于墙外御其务毎有良朋烝也无戎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傧【賔反】尔笾豆饮酒之饫【于虑反】兄弟既具和乐且孺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湛【荅南反】冝尔室家乐尔妻帑是究是圗亶其然乎
  李曰此诗言燕兄弟之亲冝加恩惠以时燕乐之以尽亲亲之义也闵管蔡之失道者当周公摄政之时其兄管蔡不能同心以蕃王室故流言于国谓公将不利于孺子又挟武庚淮夷以爲乱则是管蔡失道矣周公于是举兵东向以平乱以兄弟之亲则视如路人岂得已哉盖以天下诛之不得不然也周公伤己兄弟不睦故作此诗言兄弟不可不亲也观此诗闵管蔡之失道是周公所作无疑矣尝观左传僖二十四年富辰曰召穆公思周德之不类故纠合宗族于成周而作诗曰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其四章曰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如是则兄弟虽有小忿不废懿亲周之有懿德也犹曰莫如兄弟故封建之其怀柔天下也犹惧有外侮扞御侮者莫如亲亲故以亲屏周召穆公亦云杜元凯注云当周公时故言周之有懿德周公作诗召公歌之也国语亦曰周文公之诗曰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则知此诗周公所作也鱼丽之诗曰文武以天保以上治内采薇以下治外天保以上常棣之诗在其中矣若周公以闵管蔡失道而作此诗则不得以爲文武以上治内之诗也若以常棣爲治内之诗则不得爲周公所作也二序之相矛盾不可以并立也故尝谓诗序非一人所作盖谓是也常棣尔雅曰常棣一名棣郭氏云今关西有棣树子如樱桃可食陆玑曰白棣树也如李而小子如樱桃正白四月熟又有赤棣树亦似白棣叶如刺榆叶而微圎子正赤如郁李而小五月熟自关西天水陇西多有此常棣与唐棣异何彼秾矣之诗曰唐棣之华与论语所举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则尔雅所谓栘棣也此之谓常棣与采薇之诗曰维常之华则尔雅之所谓棣也二者异木也后世多以此常棣读爲棠棣则是以栘读爲棣也承华曰鄂韡韡光明也不韡韡郑氏谓不当作柎郑氏好改字不得以爲柎欧阳氏以爲不韡韡者韡韡也诗人之辞多如此王氏则以爲不韡韡甚言其韡韡然诗人言不韡韡不应以爲韡韡杨山爲国子祭酒尝论此诗以爲周公闵管蔡之失道言常棣之华鄂不韡韡者盖言常棣上承而下覆华则覆蕚蕚则承华以喻兄弟之和睦当如此也今也管蔡失道不能亲睦和协如常棣之鄂至于不韡如旄丘之诗曰旄丘之葛兮何诞之节兮盖葛本蔓延也何爲而不蔓延常棣之华鄂本韡韡也何爲而不韡韡则见管蔡之失道也惟其管蔡之失道故告凡今之人不可以不爱其兄弟也故下章言朋友不可恃兄弟不可踈言不可踈其所亲而反亲其所踈也盖以兄弟之情至艰难而后见虽死丧之可畏者惟兄弟之亲然后甚怀之故裒集于原隰之中惟兄弟之亲则求之他人则不与也脊令在原兄弟急难此又托喻以明兄弟之心林回曰彼以利合此以天属也夫以利合者廹穷祸患害相弃也以天属者廹穷祸患害相收也惟其天属之亲故急难之际能尽其兄弟之恩以脊令观之可以见矣脊令雝渠也郭氏曰雀属也陆玑曰大如鷃雀长脚长尾尖喙背上青灰色腹下白颈下黒如连钱故杜阳人谓之连钱是也盖脊令飞则鸣行则揺不能自舎以喻兄弟能相求也脊令能相求今也则在原失其常处飞鸣不能自舎犹兄弟之于急难相须而不舎也当此急难之时则虽有良朋况也永叹而已况长也言朋友之情且嗟叹之而不能相救也阋很也务侮也言兄弟或不相得阋很于墙内外若有他人来侵侮之则不可不外御也言不可以小忿废懿亲也戎相也烝久也言有急难则虽朋友之久亦不相助以见兄弟之情过于朋友也急难之时兄弟相救如此及丧乱既平无事之日安且宁矣则以一朝之忿一毫之私若反眼不相识遂爲兄弟之阋乃以谓虽有兄弟不如友生然人岂可以安乐之时则弃其兄弟而于急难之中乃以望其相救诗人设此以爲戒言不可以安宁之时而弃其兄弟而以爲不如友生也惟于安宁之时不可不亲其兄弟则于安宁之时当傧陈其笾豆而相爲醉饮饫饱也使兄弟既具集会聚和乐且孺相亲属毛氏以爲九族非也则又与妻子好合欢合如鼓瑟琴之相应然后可使兄弟翕合和乐而湛久兄弟既翕必先妻子者顔之推尝曰方其幼也父母左提右挈前襟后裾食则同案衣则传服学则连业逰则共方虽有悖乱之人不能不相爱也及其壮也各妻其妻各子其子虽有笃厚之人不能不少衰也盖其兄弟之所以乖争者未必不本于此必先于妻子好合然后可以使兄弟和睦也夫人不能合于妻子之好则不能敦兄弟之爱既不能敦兄弟之爱则虽家室妻帑必不能乐之故必妻子好合然后可以和合于兄弟也兄弟之乖争小则忿鬭之相侵大则干戈之相寻败国亡家皆由于此故必兄弟既翕和乐且湛然后可以冝尔室家乐尔妻帑也中庸曰天下之达道五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是五者非人之所难行但恐不能反而思之耳故必教之以深思远图必信其爲然以见兄弟不可不亲也究思也圗谋也司马温公尝曰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必相救者情也呉越之人不相识一旦遇风波之厄则同舟而济势也其情与势不同其急缓相济则一也舜之于象可谓怨矣而舜不以爲怨况爲人弟者不及于象乎冝其亲爱之心不可少忘也然此诗言兄弟可亲则是朋友之义可废曰非也盖亲踈之义不得不如是也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谓之悖德不敬其兄而敬他人者谓之悖礼己之兄弟不能爱况于爱他人乎既不能爱人人谁爱己古人有言曰兄弟爲左右手也如人相鬭截其左手而谓人曰我必胜此其可乎己之兄弟不能爱则其于朋友必不能相亲也孟子曰今有同室之人鬭者救之虽被发缨冠而救之可也乡邻有鬭者被发缨冠而往救之则惑矣虽闭戸可也此盖言亲踈之义如此兄弟于急难之际则必尽心力以救之毎有良朋烝也无戎亦以见亲踈之义也若必以此诗言不如兄弟遂以爲朋友之义可废则亦如咸丘蒙举诗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濵莫非王臣遂以瞽瞍爲舜之臣可也
  伐木燕朋友故旧也自天子至于庶人未有不须友以成者亲亲以睦友贤不弃不遗故旧则民德归厚矣伐木丁丁鸟鸣嘤嘤【于耕反】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嘤其鸣矣求其友声相【去声】彼鸟矣犹求友声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听之终和且平伐木许许酾【所冝反】酒有藇【音湑】既有肥羜【直吕反】以速诸父宁适不来防我弗顾于【音乌】粲洒扫陈馈【其位反】八簋既有肥牡以速诸舅宁适不来防我有咎伐木于阪酾酒有衍笾豆有践兄弟无远民之失德干糇【音侯】以愆有酒湑【思叙反】我无酒酤【音戸】我坎坎鼓我蹲蹲【七旬反】舞我迨我暇矣饮此湑矣
  李曰既谓朋友又谓之故旧者亦如鹿鸣之诗既谓之羣臣又谓之嘉賔也不必分别言之孔氏以故旧惟施久远遂以此诗卒章上句爲燕故旧二章爲燕朋友分章析句其言不通一至于此学者不可不察自天子至于庶人未有不须友以成者盖上自天子下及庶人之贱皆须朋友切磋琢磨之力以成德也然庶人之于朋友又在上之人率之于上爲上者既能内亲其亲而至于和睦友其贤者而不弃其故旧者则又不遗则民皆翕然效德归于淳厚之域而无天下俗薄朋友道絶之患也丁丁毛氏曰伐木声也嘤嘤毛氏以爲惊惧说文以爲两鸟鸣此两说皆通释训曰丁丁嘤嘤谓切直也尔雅但见此诗爲朋友之诗遂以丁丁嘤嘤爲切直未必然也郑氏遂引此说亦非也说诗者但见序言自天子至于庶人遂于诗中而求其庶人求友之义求之而未得之则遂据伐木以爲庶人之求友王氏曰八簋天子之礼也伐木庶人之事也然未始不须友以成也苏氏曰事之甚小而须友者伐木也物之无知而不忘其羣者鸟也鸟出于谷而迁于木以木爲安而不独有也故嘤嘤然而鸣以求其友况于事之大于伐木而人之有知者哉此皆是以伐木之人爲庶人之求友窃以爲不然按序所谓自天子至于庶人盖连下文而云谓天子既须友以成庶人亦须友以成盖庶人之所爲在天子率之尔庶人之求友当于卒章而求之不可引伐木爲说既以伐木爲庶人之事又以嘤嘤爲鸟之求友则其理不相贯当从欧阳说谓鸟在木上闻伐木之声则惊鸣而飞飞迁于他木方其惊飞仓卒之时犹不忘其类相呼而去其在人也可不求其友乎盖此诗言当伐木之时鸟嘤嘤然而鸣出自幽隂之谷迁于乔髙之木其所以嘤然而鸣者求友之声也郑氏于此则曰昔日未居位在农之时与友生于山岩伐木爲勤劳之事犹以道德相切正也此说不然使文王未居位之时则当爲世子安得爲农而伐木哉足以见郑氏之说陋也相视也视彼鸟之嘤嘤而鸣尚能求友况于人也异于鸟兽远矣可不求友乎人能求友神之听之终和且平天子求友以治天下而有和平之效庶人求友以治一身而有和平之效郑氏谓神若听之使得如志则友终相与和而齐功也以平爲齐功未之敢信伐木许许毛氏云许许柹貌言伐木而有柹貌许愼说文以许许爲所所亦未之敢信声诗以爲许许且从诗人之言而用毛氏之说酾酒漉酒也藇毛氏云美貌羜未成羊也速召也王氏曰以庶人之窭而伐木之友然犹酾酒有藇以待之又况于既有肥羜以速诸父乎如王氏之意且以伐木之事爲庶人之求友以肥羜爲天子之求友上下既无分别不可如此说观此诗言伐木丁丁伐木许许伐木于阪其说难明欧阳公曰是诗主以鸟鸣求友爲喻尔至其下章则不及鸟鸣之意但伐木许许伐木于阪便述朋友之事与首章意殊不相类盖失其本义矣当阙其所未详以俟深于诗者欧阳公尚且阙之况其下乎窃以爲二句皆是承上章既言伐木丁丁鸟鸣嘤嘤下章但云伐木许许者省文也亦犹四牡诗上章言不遑将母卒章言将母来谂其文不备亦是緫结上章将母之文也既言伐木之时鸟犹求友君子于闲暇之时则有酾酒肥羜召诸父宴乐诸父同姓之朋友也此古人忠厚之情有见于此故宁使召之而自不来无使言我不顾念也我不顾念是我之罪也召而不来非我之罪也夫人所以怨生者本于相责观此之言是皆责己而不责人此其所以和平也于粲洒扫粲鲜明貌于是粲洒扫其室庭陈饮食有八簋也圎曰簋天子八簋肥牡即肥羜也天子谓同姓诸侯曰伯父诸侯谓同姓大夫亦曰伯父其异姓则曰伯舅如齐姜姓非同姓故左氏以谓伯舅耋老呼齐爲伯舅则鲁与衞多称叔父者以其同姓也咎过也此言既有肥羜以速诸舅宁适不来微我有咎其意与上章同衍者毛氏以爲美苏氏以爲多当从苏说笾豆有践践陈列也言酾酒之多肥羜之美欲使兄弟无相踈远也糇食也民之所以失德而见谤讪者以干糇之食而见过于人爲天子者安可不设酒食而见恨于兄弟乎有酒湑我无酒酤我此则言百姓之求友也湑莤之也左氏尔贡包茅不入王祭不共无以缩酒酤者毛氏曰一宿之酒也郑氏曰买也然按説文曰酤一宿酒也又曰沽也是毛郑之说皆是按论语沽酒市脯不食沽酒即买也今且据论语爲信坎坎鼔声宛丘之诗曰坎其击鼔是也蹲蹲舞貌诸家之说皆以卒章爲天子之燕朋友如诗所谓有酒湑我无酒酤我此乃庶人之事安得爲王者乎孔子尚沽酒市脯不食岂得爲王者燕朋友之礼乎然上章既言天子求友此章则言庶人化之而敦朋友之好焉有酒则莤之无酒则沽之又舞我鼓我以相燕乐且述其志而告之曰及我闲暇日而饮此湑以爲燕乐故曰迨我暇矣饮此湑矣
  论曰孔子曰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仁故旧不遗则民不偷所谓笃于亲则民兴于仁则于角弓之诗见之矣故旧不遗则民不偷于此诗见之矣如陈胜之既立也故人入见或言客愚无知专妄言轻威胜斩之诸故人皆引去由是无亲胜者陈胜之兴故人犹且杀之况其踈者乎冝其众之不附也光武幼与严子陵游同学及其即位常引陵入内共偃卧陵以脚加帝腹上明日太史奏客星犯帝座甚急帝笑曰朕故人严子陵共卧耳以子陵之傲睨万乘之尊如此光武不以爲怒则其与陈胜之杀故人爲何如哉观东汉之风俗感激尚义虽子陵有以激之然其敦于风俗朋友之义在光武不爲无力由是观之风俗之厚薄皆系于人君之好恶爲人君者可不戒哉黄讲同

  毛诗集解卷十九
<经部,诗类,毛诗李黄集解>
  钦定四库全书
  毛诗集解卷二十   宋 李樗黄櫄 撰
  天保下报上也君能下【户嫁反】下【如字】以成其政臣能归美以报其上焉
  天保定尔亦孔之固俾尔单【音丹】厚何福不除俾尔多益以莫不庶天保定尔俾尔戬【子浅反】谷罄无不宜受天百禄降尔遐福维日不足天保定尔以莫不兴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増吉蠲【吉反】为饎【尺志反】是用孝享禴祠【似辞反】烝【之丞反】尝于公先王君曰卜尔万寿无疆神之吊【都厯反】矣诒【以之反】尔多福民之质矣日用饮食羣黎百姓徧为尔徳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起防反】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李曰自鹿鸣至伐木言君所以下下也君能下下则政无不成矣君能下下以成其政则臣能归美以报其上报施之理然也孟子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葢君之待臣也厚则臣之报君也亦厚君之待臣也薄则臣之报君也亦薄茍君不能下下则臣安能归美以报其上哉孔氏曰诗者志也各自吟咏六篇之作是非一人而已以此为答上篇之歌者但圣人示法义取相成次鹿鸣至伐木于前此篇继之于后以着义非此固答上篇也此説是也天保定尔亦孔之固者保安也葢言天之保定我君其位甚固也单毛氏曰信也或曰厚也郑氏曰尽也苏氏亦从郑训王氏曰单厚也厚下之至也郑氏以为厚天下之民王氏以为厚下据此章方言人君之受福未及论民之福也厚但言其受福之厚也除毛氏曰开也程氏曰更新也王氏曰除旧寘新也此言天之保定我君其位甚固俾之单厚凡有所福无不与之又与之以福禄俾尔多益以莫不庶以见其受福之多也郑氏以为每物益多非也欧阳氏曰俾尔多益而众也戬谷福禄也罄无不宜罄尽也言天保定我君与之福禄无所不宜也既无所不宜又受天百禄而又降尔遐逺之福汲汲然受之而不足也犹曰惟日不足是也欧阳公曰既曰何福不除矣又曰俾尔戬谷矣又曰无所不宜受天百禄又曰降尔遐福其所以慇懃重复如此而犹曰惟日不足者大抵诗之六章文理重复以见人臣爱上之徳深且至也夫以福禄日至而犹欲其无有止足非爱君能若是乎王氏以为何福不除为人君之福以莫不庶为人君之禄罄无不宜为人臣之福受天百禄为人臣之禄则是以一章为君二章为臣非也王氏之説本于郑氏郑氏曰天使女祈福禄之人谓羣臣也夫君受福禄之多而后及于人臣也然此诗是臣归美于君当説人君不当以为人臣也天保定尔以莫不兴天之保定人君使国家无不兴盛髙平曰陆大陆曰阜大阜曰陵山脊曰冈如山之髙如阜之大如冈之弥髙如陵之弥大又如川之浸长而莫不増多也吉善也蠲洁也饎酒食也享献也春曰祠夏曰禴秋曰尝冬曰烝公毛氏曰事也郑氏曰先公谓后稷至诸当从郑氏之説孔氏曰经于公上不言先者以先王在公后王尚言先则公为先可知欲省文以完句也如击鼓之诗序言使公孙文仲将而诗特言从孙子仲葢省文也此不言先而言于公者亦省文也君曰卜尔为王卜也郑氏曰尸嘏主人神辞也不如程氏以为君使卜之设辞也此章君既享福禄之盛用报其先祖善洁其酒食之馔以致孝享于公先王其所献者有四时之祭往祭于先公先王既祭而君使卜之卜得有万夀无疆之兆乃设为之辞也非实使之卜也王氏曰先禴后祠禴厚而祠薄先烝而后尝烝厚而尝薄此非也赵伯循云按周礼记四时之祭名云春祠夏禴秋尝冬烝公羊所记亦同而此诗乃曰禴祠烝尝其文与周礼异协韵故尔其实祠禴尝烝不以厚薄为先后之序也孔氏曰诗以便文故不依先后吊至也诒遗也言多福至矣而百姓亦受其福也质毛氏以为成程氏以为实皆不如王氏之説王氏曰神无所出其灵响也诒尔多福而已民无所施其智巧日用饮食而已以见民之和平无有诈欺矣百姓毛氏以为百官族姓然百姓自古有二有所谓百官族姓者有所谓庶民者书言平章百姓者百官族姓也论语曰修己以安百姓者庶民也此言羣黎百姓则当以为民不当以为百官族姓也言天下之民受其赐无有巧伪惟日用其饮食而又效上所为徧为尔徳无不顺也恒郑氏以为月之上而就盛其字从逆不从行今则从行不从逆当从王氏作恒久説言如月之恒久如日之升如南山不亏而不坏如松栢之茂盛皆悠久之状也以言人君之福兴而未艾也无不尔或承者郑氏曰青青相承无衰落也欧阳曰上六章之所陈者使我君皆承之也皆不如王程之説王氏曰松柏之茂盛无不承其庇覆葢人君受福普天之下无不受其赐也论曰诗曰自求多福孟子曰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葢人君之受福不在于祷祝之间使人君无徳则虽祷祝而其福亦不加益人君有徳虽不祷祝而其福亦不加损惟其臣报上之心切所以必愿其君受福之多也然君之所致此葢由下下以成其政此所以自求多福也观江汉之诗曰厘尔圭瓒秬鬯一卣告于文人锡山土田于周受命自召祖命虎拜稽首天子万年虎拜稽首对王休作召公考天子万夀宣王之于召虎宠任可谓専矣召虎思之无以报其徳惟曰天子万夀而已以是知人臣所以报君非此无以见其诚也
  黄曰自天保以上五诗皆文王燕羣臣劳使臣遣使臣燕兄弟朋友之乐章也天保一诗其臣下答其君歌燕之乐章与故曰下报上也君能下下以成其政臣能归美以报其上焉窃尝为之説曰人君惟不自有其尊故能成其尊谦者益之地满者损之藏使人君自恃其能而不复资臣之能则臣亦将自矜其能而不复逊其君之能矣君能下下以成其政则君不敢忽其臣臣能归美以报上则臣不敢忘其君此天道下济而光明地道卑而上行之理也故天保一诗皆羣臣爱其君而愿之之辞爱之之心无时而穷则愿之之辞亦无时而穷非故以是媚其君也诚以吾之所欲然期天理之必然而亦因以为当然也曰天保定尔亦孔之固如亲卜之于天曰君曰卜尔万夀无疆如亲卜之于神曰何福不除罄无不宜欲其备天下之福也曰降尔遐福维日不足欲其享无穷之福也曰以莫不庶以莫不兴以莫不増以见其非止一身之福而子孙之福也终之曰无不尔或承以见天地鬼神山川草木昆虫禽兽臣民百姓无不頼之而非止一人之福也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夀如松柏之茂广譬曲喻言有尽而意无穷岂周人之媚其君哉予尝三复是诗而见君子爱人之意曰俾尔单厚以信厚之徳期于君也曰吉蠲为饎是用孝享则奉先思孝之意也曰民之质矣日用饮食羣黎百姓徧为尔徳则敛福锡民之意也是数者皆所以受福之资与详其喻于形容之中而寓其意于劝戒之际此臣报君之志也学诗者试以是思之
  采薇遣戍役也文王之时西有昆夷之患北有玁【音险】狁【音允】之难以天子之命命将【子向反】率【所类反】遣戍役以守卫中国故歌采薇以遣之出车以劳【力报反】还枤【大计反】杜以勤归也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嵗亦莫【音暮】止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啓居玁狁之故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载饥载渇我戍未定靡使归聘采薇采薇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嵗亦阳止王事靡盬不遑啓处忧心孔疚【久又反】我行不来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防驾彼四牡四牡骙骙【求归反】君子所依小人所腓四牡翼翼象弭【弭氏反】鱼服岂不日戒玁狁孔棘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于付反】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渇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李曰遣戍役也言文王为西伯之时西有昆夷之患诗所谓薄伐西戎是也北有玁狁之难诗所谓玁狁之故是也既有戎狄之难遂以纣命命其将帅遣屯戍之役以扞卫中国其遣也则歌采薇之诗其归也则歌出车枤杜之诗出车之诗所以劳将帅枤杜之诗所以劳戍役于出车言劳还于枤杜言勤归但变其文耳昆夷则言患玁狁则言难亦不必分别也此诗则遣将帅与戍役而序但以遣戍役为言者孔氏云将帅者与君同其忧其戍役则身处卑贱非有忧国之情不免君命而行文王为恤之情深殷勤于戍役简略于将帅故此篇之作以遣戍役为主此説非也夫将帅所以统戍役岂可轻哉文王岂有简略将帅之意此诗序言遣戍役则遣将帅可知矣不必为是説也薇菜茎叶皆似小豆蔓生其味亦如小豆藿可生食作生也言始遣戍役之时薇已生矣当采薇之时遣之则何时而归乎其得归则嵗已暮矣其所以舎其室家者以玁狁之故其所以不遑安处者亦以玁狁之故言吾之所以遣戍役者非吾之本心但以昆夷之患玁狁之难不可得而辞尔以民之劳苦皆归罪于玁狁则无有愁叹之心矣柔始生而柔脆郑氏于薇亦作止则谓今薇生矣先辈可以行孔氏曰先辈可以行言先对后之辞则二章为中辈三章为后辈矣首章二月下旬遣二章三月上旬遣三章三月中旬遣以中章为三月上旬遣诗中无此文而创为此説不可信也苏氏则以为遣戍役而戒其期曰薇可采而行而督之曰薇亦作矣可以行矣始言薇作次言薇柔终言薇刚言时日已晚不可复留也葢以刚柔为士卒未行亦不可从王氏则谓戍役之久且又采薇食之而已王氏以为嵗暮之时孔氏以为三月上旬其异同如此然不必指时以为説薇亦作止是始遣戍役之时薇始生也其后薇始长而柔又其后薇始壮而刚以见天时之变如此亦犹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载涂亦言天时之变尔忧其归期之晚而忧心烈烈者忧之状也其所以忧心烈烈者则载饥载渇也孔氏曰汝所以忧心烈烈者以道路之中则有饥而有渇劳苦甚矣诸家皆从其説是以饥渇为真饥渇程氏则以为如饥渴其説固善然观下文言行道之迟迟载饥载渇则又似真饥渇矣当从诸家之説我戍未定靡使归聘言我屯戍于此未得底定无人可以归问家之安否苏氏则谓聘于天子此诗所言大抵言室家之情亦如东山诗不得以为聘天子也阳者十月为阳郑氏以为坤用事嫌于无阳故以名此月为阳王氏以为阳用事此则非也王事靡盬言我之于王事无不坚固故我不遑安处也王氏曰啓则居之也处则方之也不遑居者以言从戍役之事而不遑居也不遑处者以言居戍役之地而不遑处也以居为从征役之事以处为居戍役之地亦妄生分别也忧心孔疚我行不来者忧心甚病我去而未得归也来与今我来思之来同尔毛氏以为华盛貌言尔然而盛者何物也乃常之华也以喻路车之盛者何人之车也乃君子之车也王氏曰常之华上承下覆甚相亲比犹之路车将帅乗之以庇其下师徒恃之以载其上上载下庇甚相亲比郑氏则谓棠棣华鄂相亲其下尽力以事上言当如棠棣然也如棠棣之华鄂不韡韡以喻兄弟之相亲比则可以上承下覆为説此诗但言路车之盛不必上承下覆为説也业业壮也一云马行不止貌戎车既驾而四牡又壮吾敢安居必欲一月之间而有三防所谓一月三防者非是果有三防但言士卒之鋭皆有胜敌之心欲其如此也郑氏乃谓侵也伐也战也此説泥矣驾彼四牡骙骙然而强徤此乃君子所依小人所腓郑氏以为腓当作芘好改字不可从也苏氏乃谓腓辟也小人所恃以辟难以腓为辟难不知有何所据程氏则谓腓从动之义人之腓在股下足上身行则从动也葢程氏解易咸其腓亦以腓从动为义且从其説言此车乃君子所处小人则从而动也翼翼闲也象弭者尔雅曰弓无縁者谓之弭孙炎曰不以系束骨饰两头者也以象骨为之故谓之象弭毛氏谓弓反末也所以解紒也鱼服矢服也以鱼皮为之左归夫人鱼轩服防曰鱼兽名则鱼皮又可以饰车亦可以为矢服也车马之备器械之修岂不日相警戒但以玁狁甚急而不可缓也其我昔往戍役之时则杨柳依依然而生今我来归则雨雪已霏霏而下则是嵗晚而归矣行道迟迟然而久又有饥渇之苦我心所以伤悲莫有知我哀者岂真莫我知哉此诗言遣戍役而谓莫知我哀是深知之矣论语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徳其可谓至徳也已矣以文王之徳较之于纣其昬明不同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纣徒得其一其势又不同也然文王尚以纣之命遣将帅与戍役则是文王之心其尊王之至如此所谓有事君之小心但于遣将帅见之矣后世如齐威晋文非无功也侵伐围战皆不本天子之命其功虽可嘉而其心可谓专矣此文王之所以为不可及也吕吉甫尝云其遣也则豫述其还归之事其还归也又不忘其行役之劳故采薇出车杕杜之诗其遣劳帅役之事虽不同而序其往反始终之情而悯之则一也葢其始以序其劳苦之事以遣之则是恤之也厚矣呉起之为将也卒有病疽起为吮之卒母闻而哭之人曰子卒也而将军自吮其疽何哭为母曰非然也往年呉公吮其父其父战不旋踵而死于敌呉公今又吮其子妾不知其死所矣是以哭之惟呉公所以待之也厚其卒必将以死报之今文王遣戍役其遣之时已知其劳苦则士卒之心当如之何是必思所以报其上也黄不讲
  出车劳【力报反】还【音旋】率【所类反】也
  我出我车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谓我来矣召彼仆夫谓之载矣王事多难【乃旦反】维其棘矣我出我车于彼郊矣设此旐矣建彼旄矣彼旟【音余】旐斯胡不旆旆【音背】忧心悄悄【七小反】仆夫况瘁【音悴】王命南仲往城于方出车彭彭旂旐央央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玁狁于襄昔我往矣黍稷方华今我来思雨雪载涂王事多难不遑啓居岂不怀归畏此简书喓喓【于遥反】草虫趯趯【吐厯反】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勅中反】既见君子我心则降赫赫南仲薄伐西戎春日迟迟卉【许贵反】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执讯获丑薄言还归赫赫南仲玁狁于夷
  李曰采薇序言文王命将帅遣戍役将帅戍役合而为一诗今劳还之诗则出车与枤杜分而为二诗者郑氏曰遣将帅及戍役同歌同时欲其同心也反而劳之异歌异日殊尊卑也礼记曰赐君子小人不同日此説尽之矣此章葢言承文王命急于趋事而出不敢缓也荀子曰大子召诸侯诸侯辇舆就马礼也遂举此诗云我出我车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谓我来矣荀子之意则以出车为诸侯赴天子之召然按此诗乃南仲出车非是诸侯之赴召也葢古人观诗不拘诗之文故其言及此毛氏曰出车就马于牧地王氏曰出车于牧就马故也此葢本荀子之説然未必得诗人之意苏氏曰其将北伐也出车于郊牧即郊也诸家皆以出车就马于牧地苏氏则以于彼牧者即是郊也此説为简劲按尔雅曰郊外曰牧此章言牧与下章言郊同义但其字异尔其所以出车于郊自天子之所命我而出征也惟天子命我而出征于是命仆夫载而行之其所以召仆夫遑遽如此则以王家之事多难不可不急也观其命仆夫如此则当时将帅其心可知矣我出我车于彼郊矣设此旐矣建彼旄矣此葢言旂章之盛也蛇曰旐言设此旐矣又建其旄于干之首毛氏曰旄干旄也鸟隼为旟旆旆毛氏曰旒垂貌王氏曰未有事故不旆也苏氏曰君子勇于从事惟恐旟旐之不旆旆与仆夫之甚瘁不如其志也此皆非诗人之意也此葢南仲出征之日下令军中曰彼旟旐何不旆旆乎以见其车旗之盛也如左昭十三年晋人治军建而不旆壬申复旆之诸侯畏之则旆者将战之象也忧心悄悄言南仲之心则忧而悄悄临事而惧其仆夫之人亦为之憔悴况瘁甚瘁也以仆夫犹且惟悴则南仲之心可知矣王命南仲毛氏曰殷王也苏氏曰纣得命文王而不得命南仲故王乃为文王不得为纣此説甚善此乃文王命南仲者以有天子之命城彼朔方此正序所谓以天子之命命将帅是也惟其天子之命如此故称南仲之贤赫然而显盛从此征玁狁于是而除之襄除也王氏曰襄之言胜也以襄为胜无所经见墙有茨之诗曰不可襄也则襄是除也昔我往矣黍稷方华观此诗言此二句又似南仲之出车当黍稷方华之时而往然此诗继于采薇之后文王出师采薇之诗则以春初而往不应于黍稷方华而出师也故为可疑郑氏曰六月时也以此时始出垒唐孔氏曰春末而行当以夏初到朔方也既至朔方将设经略五月尚犹停息六月乃始出垒此説虽迃曲今当且用之今我来思来思来归也思语辞也方其归也雨雪载涂言其出戍之久也其所以出戍之久者则以多难之故无暇于啓居也非是无怀归之心所以畏戒命耳古者邻国有急以简书相告则奔命而救之左氏曰同恶相恤之谓也正此是也喓喓草虫此章皆言其室家之辞喓喓草虫与草虫之诗其意一同但当从草虫之説观下文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既见君子我心则降皆是言妇人之情郑氏曰喻近西戎之诗侯闻南仲既征玁狁将伐西戎之命则跳跃而郷望之如阜螽之闻草虫鸣焉程氏曰草虫阜螽其类相应民心之望王师犹是也此皆过论此葢言妇人之情妇人谓草虫鸣则阜螽跃已之于君子犹是也故未见君子则其心忧惧既见君子则其心降下也赫赫南仲薄伐西戎言其成功之如是也春日迟迟此又言其春归时春色之暄和如此则其乐可知也言当春色之舒缓草木之茂盛黄鸟之和鸣其在野之中则采蘩之人祁祁而众多而汝乃于此时执讯获丑而归则其乐为何如哉讯问也囚之可问也丑众也赫赫南仲玁狁于夷夷平也又美南仲之成功如此夫诗之序可疑者非一如此篇言王命南仲如从毛氏之説以王为殷王则与序不相合其説为可疑若从苏氏之説以王为文王然亦窒碍而不通夫文王未尝生时称王其所以称王者后世追称尔不应文王之时作此诗也然采薇之序曰文王之时命将帅遣戍役以守卫中国则是文王之时作此诗岂文王之生时称王乎此诗序为可疑者也大抵去古既逺无所考据如此诗既言旐又言旟又言旂者唐孔氏曰杂互陈之则军之诸帅有建之者矣然周礼王载大常诸侯载旂军吏载旗郊野载旐百官载旟则是旂者诸侯之所建不应南仲非诸侯而建此然此犹可説也文王之时周礼未作旂未必诸侯之所建旐未必郊野之所建皆不可得而知也至于王氏不知王与天子之説乃以为军旅之事仰得天俯得人然后动此其所以或称王或称天子也则其言不通至班固作汉书匈奴传又引此诗出车傍傍旂旐央央为宣王命将帅征伐北狄葢诗之作去圣逾逺不可深信也
  黄曰曰自天子所曰天子命我以见纣虽不道而文王事纣之心未尝敢变征伐自天子出我不敢专所谓有事君之小心者于此可见岂若齐晋之名为尊周而实欲专权也哉
  杕杜劳还役也
  有杕之杜有睆【华板反】其实王事靡盬继嗣我日日月阳止女心伤止征夫遑止有杕之杜其叶萋萋王事靡盬我心伤悲卉木萋止女心悲止征夫归止陟彼北山言采其杞【音起】王事靡盬忧我父母檀车幝幝【尺善反】四牡痯痯【古缓反】征夫不逺匪载匪来忧心孔疚期逝不至而多为恤卜筮偕止防言近止征夫迩止
  李曰杕杜特生之杜也睆者实貌毛氏曰杕杜犹得其时蕃滋役夫劳苦不得尽其天性是也葢言特生之杜犹且睆然结实而得其所征夫行役乃不得安其室家曽杕杜之不若也苏氏曰君子行役则妇人独任其家事如特生之杜而负有睆之实言弱而不能胜也此説不如毛氏继嗣我日言其行役以日继日无有休息之期也阳十月也此葢言特生之杜得所如此征夫所以不如杕杜则以从于王事也无不坚固日夜不息至十月阳止可以归矣而犹未至故其室家伤悲则曰征夫今已遑暇矣胡为而不归哉有杕之杜至征夫归止亦是上章意陟彼北山言采其杞此又言时物之变也惟其时物之变征夫可以归矣何为而不归哉郑氏曰杞非常菜也而升北山采之托有事以望君子其文与上不相贯此説亦未尽诗人之意王氏曰陟山之髙而以采杞故也采杞则以杞为可食故也此説迂曲甚矣苏氏曰山之草木非一也而独采其杞则山尝有余矣今王事靡盬非独以病行者也又以忧其父母曽山木之不如也此説与王氏亦不甚相逺窃意以为此二句正犹草虫之诗言陟彼北山言采其薇言采其蕨皆以见时物之变感其君子久出思得以见之非有他义也父母者孔氏曰谓其夫也其夫谓其父母者己尊之又亲之此葢曲説此但君子久于行役以王事无不坚固故其父母亦忧怀之安得以父母指为夫邪檀车以檀为车也大明之诗曰檀车煌煌正与此类幝幝敝貌痯痯罢貌此言君子久于行役以檀为车而至于敝以四牡而至于罢而征夫又近而不逺胡为而不归哉此皆望其归之之辞也君子不装载不为来归使我心孔病矣昔与我期今又不至使我多为忧也至于卜之筮之又防其卜筮之言皆曰近也则征夫将迩矣皆是望其归之辞也观此诗言王事靡盬忧我父母何以异鸨羽之诗言王事靡盬不能艺稷黍父母何怙期逝不至亦何以异于采緑之诗言五日为期六日不詹然鸨羽采緑之诗乃以为刺而此诗乃以为美者何也葢鸨羽采緑之诗下之人自诉其劳苦而上之人不知之此其所以可刺下之人劳苦而上之人知之此其所以可美至于忧心孔疚我行不来亦何异于道之云逺我行不来昔我往矣黍稷方华亦何异于小明之诗曰昔我往矣日月方除皆其文不同而意则同学者之于诗当求其意不可泥于句此学诗之法也
  黄曰鸨羽小明与此诗同意然彼以下之人自诉其劳苦而上不知之此其所以可刺此以下之人初不自言其劳苦而上自知之所以为可美也
  鱼丽【力驰反】美万物盛多能备礼也文武以天保以上治内采薇以下治外始于忧勤终于逸乐故美万物盛多可以告于神明矣
  鱼丽于罶【音柳】鲿【音常】鲨【音沙】君子有酒防且多鱼丽于罶鲂鳢君子有酒多且防鱼丽于罶鰋鲤君子有酒防且有物其多矣维其嘉矣物其防矣维其偕矣物其有矣维其时矣
  李曰鱼丽之诗美万物之繁多也以鱼丽观之则万物可知矣惟其万物之盛多故可备礼也序诗者又推其万物盛多之由葢由文武以天保以上之三诗以治中国采薇以下之三诗以治夷狄其初则忧勤以致内外之治内外既治皆无事矣故终于逸乐故万物滋多则可以歌诗而告于神明也采薇之诗以为文王既有异同而常棣之诗则曰闵管蔡之失道故作常棣焉闵管蔡之失道正在成王之世而此序乃以为文王之诗以见诗序非出于一人之所作葢无疑也罶曲梁也尔雅曰嫠妇之笱谓之罶孙炎曰罶曲梁其功易故谓之寡妇所作也丽厯也鲿説文曰黄杨鲨一名吹鲨陆元恪曰鱼狭而小常张口吹沙鲂今之青边也鳢今之鳢也鰋额白鱼也鲤今之赪尾也以寡妇之笱而获鲿鲨鲂鳢鰋鲤如此之多足以见物之盛多也陆农师曰鲿鱼黄鲂鱼青鳢鱼鰋鱼白鲤鱼赤又鲿鲨小鱼鲂鳢中鱼鰋鲤大鱼又谓鲿鲨长鱼鲂鳢之鱼则一方一圆鰋鲤之鱼则一俯一仰又鲿鲨鲂其性浮鳢鰋鲤其性沈陆农师之意以谓五色之备而小大长短浮沉之不同葢以见其盛多也然陆元恪乃谓鲿鱼之有力而解飞不知有何所据而云君子有酒防且多于是君子为酒醴以荐之其物如此之多也郑氏以君子有酒防为絶句而下章皆如此君子有酒防且多言酒美而此鱼又多君子有酒多且防言酒多而此鱼又美君子有酒防且有言酒美而此鱼又有然按下文言物其多矣维其嘉矣物其防矣维其偕矣物其有矣维其时矣皆是言万物之多不必言酒与鱼也此葢言君子为酒醴以宴乐之而其物防且多多且防防且有也物其多矣维其嘉矣以其物之多而又嘉矣物其防矣维其偕矣以其物之防而又齐矣物其有矣维其时矣以其物之有而又得其时矣皆是言万物之盛多也哉
  论曰中庸曰惟圣人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葢先王之治天下至于使人民繁庶户口滋殖不足为治功之盛若鸟兽草木皆得其性然后可以见治功之最盛也所以致此者亦有由焉语曰焚林而兽明年无兽竭泽而渔明年无鱼鱼之竭泽可以为一时之富不可以为常惟其取之有时用之有节则可以为不伤孟子曰数罟不入汚池鱼鼈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则知取之多者则其所得者少取之少者则其用为无穷此治乱之所以异也黄曰尽己之性而后能尽人之性尽人之性而后能尽物之性文武之治始之于身推之于人而及之于物自其内外之已治而至于万物之盛多此孟子所谓鱼鼈不可胜食也圣人之治至于鸟兽昆虫无不咸遂而后为极至一物不得其所则于圣人之治有阙然者然则必曰鱼之多者以微者言之也诗人之言万物不得其性必曰鱼在在藻言丰年之兆必曰众维鱼矣亦是此意至末一章言物其多矣维其嘉矣物其防矣维其偕矣物其有矣维其时矣此则合万物而言不必专指酒与鱼也文武之治功至此而成矣故曰可以告于神明矣此文武之小雅所以至此而尽欤
  南陔【古哀反】孝子相戒以养也
  白华孝子之絜白也
  华黍时和歳丰宜黍稷也
  有其义而亡其辞
  李曰六篇皆以秦火之后而亡其辞其辞既亡则其义不可得而知毛氏今于南陔则曰孝子相戒以养于白华则曰孝子之絜白于华黍则曰时和嵗丰宜黍稷于由庚则曰万物得由其道于崇丘则曰万物得极其髙大于由仪则曰万物之生各得其宜皆是意度之耳郑渔仲曰诗多以首二字或篇中次取二字或一字以为题如螽斯樛木之类皆是即物而命或赋或喻故一篇之义全属题中如竹竿君子阳阳大东四月之类一篇之义不全属题中丰还之类一篇之义全不在是但説篇中一两字尔此六章有题无诗作序者但考两字便率意作一篇之序此説是也夫言诗正如言书其亡书序虽存亦不可以强通诗既亡其辞又无其文安可以强通乎毛氏以意度之其后束晳又以毛氏之意作补亡是益其惑也黄曰此三篇诗已经秦火煨烬而亡其辞辞虽亡而义不可亡则三篇亦可想而见也南陔孝子相戒以养则见其风俗之美而孝子皆相率以养其父母也白华孝子之絜白则见君子之爱其亲而思全其身惟恐有所玷汚也华黍时和歳丰宜黍稷则见王者之治至于位天地育万物而中和之极致也即其义可以悟其意即其意可以知其辞然束晳之补亡诗则过矣
  南有嘉鱼之什诂训第十七    小雅
  南有嘉鱼乐与贤也太平之君子至诚乐与贤者共之也
  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张教反】君子有酒嘉賔式燕以乐南有嘉鱼烝然汕汕【所谏反】君子有酒嘉賔式燕以衎【苦旦反】南有樛【居虬反】木甘瓠【音防】累【力追反】之君子有酒嘉賔式燕绥之翩翩者鵻【音佳】烝然来思君子有酒嘉賔式燕又思李曰唐孔氏以太平君子当成王之时君子之人已在位有职禄皆有至诚笃实之心乐与在野有贤徳者共之于朝而有之愿俱得禄位共相燕乐然以诗之文势观之其曰太平之君子葢指成王无疑也孔氏以君子为贤者不以为成王非也此诗言太平之君子至诚得贤者与之共天位食天禄则其尊贤乐善之心无有穷已故作是诗也南有嘉鱼郑氏曰南方有善鱼郑氏意以为善鱼是鱼之美者王氏亦曰嘉鱼以言民之贤者有养人之嘉祉亦是以嘉鱼为鱼之善者按左太冲蜀都赋嘉鱼出于丙穴先儒曰丙穴在汉中沔阳县嘉乃是鱼名也故陆农师曰嘉鱼鲤质鳟鲫肌肉甚美食乳泉出于丙穴则知嘉鱼者乃是鱼之一种也烝久也罩者尔雅云篧谓之罩李廵云篧编细竹以为罩捕鱼也罩罩非一罩也此诗以鱼喻贤者鱼之为物游于水中可谓难致者也而人乃能久而以罩得之此其所以得鱼也贤者处于山林岩阿之下亦可谓难致之矣而太平之君子乃能至诚而乐与之而置之于朝以见君得贤也君子有酒嘉賔式燕以乐言君子有酒以与贤者宴乐则其与贤可知矣汕汕説文曰鱼游水貌然罩既是取鱼则汕亦是取鱼也故毛氏云撩也撩或作樔郑氏曰撩者今之撩罟也尔雅云罺谓之汕陆农师云太平之君子至诚乐与贤者共之而所以求者上笼之如罩下撩之如汕至诚之道也淮南子曰罩者抑之罾者举之为之虽异得鱼一也观此则知诗人先言罩后言汕者以见其求贤无方也衎亦乐也南有樛木甘瓠累之言南方有樛然下垂之木甘瓠之草得以累蔓之风之所言后妃逮下则言后妃无嫉妒之心以喻樛木此言人君能以礼待人臣亦如樛木下垂而甘瓠累之则贤者亦将翕然而赴人君之求矣君子有酒嘉賔式燕绥之绥安也鵻一宿之鸟言翩翩然者乃鵻鸟也鸟久而求集于此郑氏喻贤者有专一之意于我我将久如而来迟之也此説固非矣而苏氏又以君臣父子为説亦为不通葢此诗先以鱼取喻以见其求贤之切次言樛木以见其礼下之笃末又言鵻以见其贤者之羣然如鵻之来集也思语辞也既燕而又思之以见其至诚有加而无已也
  黄曰东坡尝曰天下无事则公卿之言轻于鸿毛天下有事则匹夫之言重于太山此非智有所不及而明有所不察缓急之势异也唐太宗以大乱之后欲致太平则専任魏徴至贞观之后则渐不克终徳宗当播迁之中则姑存陆贽明皇当富庶之后而乃好近小人葢天下无事之际则人君有自足之心自足之心萌则谓天下无事于贤者矣虽勉强与贤而非出于中心之所乐则不能久矣成王视天下不足为乐而惟贤者为可乐非至诚能若是乎念皎皎之白驹而思今朝之永思渠渠之夏屋而叹无余之食此皆不能乐与贤之讥也髙宗思贤佐而傅説梦文王善养老而太公归火不与燥期而就水不与湿期而流人若苟有好贤之心则贤者将自至故曰烝然来思也
  南山有台乐得贤也得贤则能为邦家立太平之基矣南山有台北山有莱乐只君子邦家之基乐只君子万夀无期南山有桑北山有杨乐只君子邦家之光乐只君子万夀无疆南山有【音起】北山有李乐只君子民之父母乐只君子徳音不已南山有栲北山有杻【女久反】乐只君子遐不眉夀乐只君子徳音是茂南山有枸【俱甫反】北山有楰【音庾】乐只君子遐不黄耉乐只君子保艾尔后李曰台者夫须也陆玑防云旧説夫须莎草也可以为蓑笠莱者草也陆元恪曰莱草名其叶可食今兖州人蒸以为茹谓之莱烝此诗言得贤以南山壮山为言者葢言国之有贤者如山之有草木以自覆葢也诗言山有苞栎隰有六驳是言山之有草木以喻国之有贤者如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亦是山之有草木以喻国之有贤者国而无贤则空其国矣山而无草木则空其山矣孟子曰不信仁贤则国空虚左传曰师慧过宋朝将私焉其相曰朝也慧曰无人焉相曰朝也何故无人慧曰必无人焉若犹有人岂其以千乗之相易淫乐之蒙必无人焉故也【见襄十五年】是时在宋朝非无人也以千乗之相易淫乐之蒙谓之无人可也观此则知舜之有五臣武王之有十人其贤才止于如是谓之有人可也其后至幽厉之时垂绅搢笏朱紫满朝谓之无人可也惟国之有贤如山之有草木以自覆葢故人君乐得贤者则可以为邦国之基本也非特可以为基本又且享万夀之报也无期者言夀考无有定期也邦家之光言为邦家之光辉也无疆亦与无期同意乐只君子民之父母言能乐只君子可以为民之父母也葢其所得者皆贤人君子而其所施者亦不忍人之政则民得所亲矣徳音不已言其令闻合于众听无有休已也栲者山樗也杻者檍也遐不眉夀郑氏曰言其近眉夀也不如程氏曰犹云不遐逺眉夀乎下章言遐不黄耉亦是此意徳音是茂言其令闻之茂盛也枸者枳枸也陆氏曰树髙大似白杨有子着枝端大如指长数寸今谓之木蜜楰者防梓也陆氏曰其树叶木理如楸山木之异者今人谓之苦楸黄耉言其髪黄而面如耉也保安也艾养也已既享其万夀其遗爱又及于后昆也此诗言众多之木大抵以见得贤之多也王氏曰台为贱者所衣莱为贱者所食桑可以衣杨可以为宫室器械之材樗可以为车之巾杻可以为弓弩之干枸有美食楰有文理而又髙大中宫室器械之材观此数木虽是如此然诗人之意只言山之有草木以喻国之有贤者若必一一为説则拘矣尝观君奭其言文王之臣自虢叔而下太公毕公皆不与焉孔子称周有八士自虢叔闳夭而下亦不与焉周之多士可知矣其多士如此而成王犹且求之如是葢人君之求贤不可谓贤才众多如是而不求也国之有贤才譬犹山泽之有珍宝求之不已珍宝随至无不如意然观南有嘉鱼南山有台之诗以见成王得人之多如此及观卷阿之诗召公又戒成王求贤成王求贤如此其切而召公又戒之以见人君求贤之心不可一日忘也一日少【原阙】  之心生矣此召公所以戒成王也当是时非特成王之求贤而周公又能吐哺握髪以待士周公求贤也又如此君臣之间皆以求贤为急此周之所以为多士也
  黄曰成王之时周公居左召公居右毕公荣公之列布在邦国贤已用矣而犹曰得贤既醉之太平凫鹥之守成治已极矣而犹曰立太平之基足见成王之心愈足而愈不自足也成王以为治者乱之几安者危之府恃其已治而不能保狃其已安而不知戒虽可以为子孙之荣而非子孙无穷之福也成王之治不为一时计故其求贤之心不能自已此诗所以终言保艾尔后而序以为立太平之基也
  由庚万物得由其道也
  崇丘万物得极其髙大也
  由仪万物之生各得其宜也
  有其义而亡其辞
  李迃仲解见南陔篇
  黄曰得由其道如敛藏顺其时之类得极其髙大如斧斤以时入山林之类得其宜如各遂其长生之类非圣人能尽人物之性致中和之功赞化育之妙安能致此

  毛诗集解卷二十
<经部,诗类,毛诗李黄集解>
  钦定四库全书
  毛诗集解卷二十一  宋 李樗黄櫄 撰
  蓼【音六】萧泽及四海也
  蓼彼萧斯零露湑【息叙反】兮旣见君子我心写兮燕笑语兮是以有誉处兮蓼彼萧斯零露瀼瀼旣见君子为龙为光其德不爽寿考不忘蓼彼萧斯零露泥泥【乃礼反】旣见君子孔燕岂【开在反】弟【音悌】冝兄冝弟令德寿岂蓼彼萧斯零露浓浓旣见君子鞗【徒雕反】革冲冲【直弓反】和鸾雍雍万福攸同
  李曰泽及四海言其恩泽及于四海之诸侯也郑氏泥于尔雅九夷八狄七戎六蛮谓四海遂以此诗为四夷之长葢此诗统言及天下之诸侯不必分别也蓼毛氏曰长大貌如所谓蓼蓼者莪是也萧尔雅云似白髙茎麤斜生有香气湑毛氏曰萧上露貌说文亦以为露貌郑氏曰萧香物之微者喻四海之诸侯亦国君之贱者露者天所以润万物喻王者恩泽不为逺国则不及也葢郑氏旣以四海为四夷故其说以萧喻诸侯之贱者然诗人之意葢言露之被蓼萧犹泽之及四海若以萧为诸侯之贱者而湛露之诗又以丰草比同姓之诸侯则其取譬为不伦矣王氏以萧香能上达譬诸侯以德善自通于天子此皆强求其义旣见君子我心写兮言诸侯旣见君子则输其情意也苏氏曰其旣见君子也莫不思尽其心之所有以告之亦不必如此说燕笑语兮是以有誉处兮言诸侯旣见天子天子则与之燕而笑语则是以有誉而无间言有处而无失位以誉处为诸侯之事非也据此诗章末句皆是称賛天子之辞如言寿考不忘是天子之寿考也令德寿岂是天子之寿岂也万福攸同是天子之万福也不必作诸侯之事也瀼瀼毛氏曰露蕃貌说文曰露浓貌龙宠也左氏昭公十二年宋华定来聘享之为赋蓼萧弗知又不答赋昭子曰必亡宴语之不怀宠光之不宣令德之不知同福之不受将何以在宴语之不怀则指第一章宠光之不宣则指第二章令德之不知则指第三章同福之不受则指第四章惟以宠光之不宣指二章则以龙为宠是也如长之诗曰受天之龙亦是以龙为宠也为龙为光言天子宣宠光被及于己也其德不爽言天子所以待之者其德无有差忒也冝其享寿考之报而斯民常不忘之也泥泥露之沾濡貌孔燕岂弟言恩意之厚故诸侯甚安之而又且乐易也兄弟同姓之诸侯也天子旣以恩意接之则可以冝其同姓之诸侯亦如所谓宜其家人也王氏言诸侯得以外交兄弟之国无所不宜非也毛氏言为兄亦冝为弟亦冝亦非也令德寿岂言天子旣已如是冝其有令善之德而寿又且岂乐也浓毛氏曰厚貌说文曰露多也鞗辔也革辔首也尔雅曰辔首谓之革郭璞云辔靶也马辔所靶之外有余而垂之者谓之鞗皮为之冲冲垂饰貌和鸾毛氏曰在轼曰和在镳曰鸾郑氏注礼记曰在式曰和在衡曰鸾雍雍鸣之和也此有二说郑氏则曰诸侯燕见天子天子必乗车迎于门王氏则曰乗马路车天子所以好诸侯也有车马则有鞗革和鸾矣此二说皆通万福攸同言天子能如是冝其万福聚而至也
  黄曰成王即位之初诸侯四朝成王以礼享之故曰泽及四海所谓外薄四海咸建五长则泽及四海言成王之恩及四海之长伯也诸侯之朝于天子未得见也于此则有愿见之心其旣见也则有自慰之心此人之情也故曰我心写兮李迃仲以为此诗末一句皆为诸侯称賛天子之辞此大不然夫是以有誉处兮葢以诸侯之朝而天子与之燕饮而笑语此诸侯之荣而终身有美誉以处其身也是亦为龙为光之意也其德不爽寿考不忘此言人君所以待我诸侯者其德之不差爽如此则我诸侯虽终身不敢忘其德也令德寿岂则非惟不敢忘其德而亦当终身佩服其德也君待我以乐易之德我诸侯其敢不以乐易相与乎万福攸同言诸侯均受天子之福也昭公十二年宋华定来聘享之为赋蓼萧弗知又不荅赋昭子曰必亡宴语之不怀宠光之不宣令德之不知同福之不受则知此诗皆诸侯被天子之泽而欢恱之辞也
  湛露天子燕诸侯也
  湛湛露斯匪阳不晞厌厌夜饮不醉无归湛湛露斯在彼丰草厌厌夜饮在宗载考湛湛露斯在彼杞棘显允君子莫不令德其桐其椅【于冝反】其实离离岂弟君子莫不令仪
  李曰湛湛露茂盛貌晞干也露之沾濡万物非见日则不干譬如天子之燕饮诸侯厌厌而至于夜非醉则不归也厌厌安也夜饮而至于厌厌然而安则其威仪可知也丰草喻诸侯也在宗载考考成也言夜饮之礼在宗室则成之他人则不敢也棘亦是喻诸侯但变其文耳郑氏以为露之在物湛湛然使物柯叶垂喻诸侯受燕爵其仪有似醉之貌欧阳已辟之矣而郑氏于丰草则又以喻于同姓之诸侯于杞棘则喻庶姓之诸侯于卒章则以桐椅喻二王之后诗本不如此皆是臆说显允君子莫不令德言明允之君子皆有令善之德以见其醉而未尝过差也其桐其椅言桐椅之为木其实离离然以垂以譬君子之有威仪也岂弟君子莫不令仪皆是饮酒无失不为酒困也荘子曰以礼饮酒者始乎治卒乎乱夫饮酒而至乎乱非饮酒以礼矣观湛露之诗正所谓以礼饮酒矣天子燕同姓诸侯不可以不厚旣待之厚则易至于失节今也夜饮醉归而不至于乱可谓有节者矣左传曰臣卜其昼未卜其夜夜饮则恐至于无节今也威仪如此非有节而何书曰越庶国饮惟祀又曰德将无醉醉者必至于乱今也威仪如此非有节而何葢非夜饮醉归则无以见其待之之厚非有令德令仪则无以见其饮之有节晋孙季舒尝与石崇酣饮慢傲过度石崇欲表免之裴楷谓崇曰足下饮人以狂药而责人以正礼不亦乖乎崇乃止夫饮酒而不责人以礼是晋人放旷之俗然也若先王盛时岂有饮酒而不能由礼者哉令诵湛露之诗遥想当时诸侯威仪之肃无有喧哗失礼者虽不假刘章之军令自然无失礼者矣呜呼休哉
  黄曰湛露之诗必是成王燕诸侯之乐章也武王之兴诸侯之会者千八百国其同力王室功不细矣成王即位之初因诸侯之朝而享之厌厌夜饮以尽其情不醉无归以极其欢然酒所以成礼而醉则易至于废礼今曰在宗载考成也言其既醉而终以礼成之也其与所谓载号载呶乱我笾豆者异矣德将无醉则易至于无德今曰莫不令德言其旣醉以酒而饱以德也其与醉而不出是谓伐德者异矣未醉则威仪抑抑醉则威仪怭怭今曰莫不令仪言其虽醉而威仪益善也其与威仪幡幡屡无僊僊者异矣上之所以绳下者愈寛而下之所以自绳者愈严君有余恩臣有余敬此所以为成王之盛时也郑氏分为同姓异姓与二王之后先儒已辨之矣
  彤弓天子锡有功诸侯也
  彤弓弨【尺昭反】兮受言藏之我有嘉宾中心贶之钟皷旣设一朝飨之彤弓弨兮受言载之我有嘉宾中心喜之钟皷旣设一朝右之彤弓弨兮受言櫜【古刀反】之我有嘉宾中心好之钟皷旣设一朝醻【市由反】之
  李曰左传甯武子曰诸侯敌王所忾而献其功王享礼之于是赐彤弓一彤矢百以觉报宴【见文四年】杜元凯曰诸侯有四夷之功王赐之弓矢又为歌彤弓以明报功宴乐惟彤弓以觉报宴则知彤弓之赐葢所以报诸侯之功也如周平东迁晋文侯有夹辅之勲故文侯之命曰用赉尔秬鬯一卣彤弓一彤矢百卢弓一卢矢百马四匹至其后襄王之世晋文公献楚俘于王王享晋文公命之宥赐之彤弓一彤矢百玈弓矢千周室东迁之后赏罚无章然其弓矢之赐惟及此二人则可谓不妄赐矣以周之衰犹如此则先王盛时可知矣彤弓朱弓也弨说文曰弓反末也谓弛之而体反也受言藏之此有两说郑氏曰王赐朱弓必策其功以命之受出藏之乃反入也王氏曰弓成而献王王受而藏之以待赐也此两说一则以为诸侯藏之一则以为王藏之然此诗乃是天子赐有功诸侯则当以为诸侯藏之也然郑氏曰受出藏之乃反入也诗中只言受言藏之不必以出入为言也又有一说藏之家以示子孙亦不必如此诗言以此弓赐诸侯诸侯则受而藏之也言者毛氏以为我郑氏以为策命以为我则下文言我有嘉宾葢指王者也王者旣称我诸侯又称我则其文无别以为策命其言虽有所据则又穿凿矣要之言者语辞也如左氏言归于好正此类也天子之赐诸侯必有享礼出于至诚旣设钟皷之乐于是早朝而享之也大饮宾曰享谓早朝之时而设此礼也载者载以归也右毛氏以为劝郑氏以为主人献之宾宾受爵奠于荐右经言一朝右之郑氏以为奠于荐右非经之防王氏曰其享也尊而右之也当从王氏之说葢其享之也所以尊之故也櫜韬也醻毛氏以为报也郑氏以为醻酢也当从毛氏之说葢锡之弓矢又享之所以报其功也左氏曰以觉报宴是也
  黄曰周平王东迁晋文侯有功焉王赐之以彤弓一彤矢百其后襄王以文公有献楚俘之功而命之宥亦赐之彤弓一彤矢百夫以周室旣衰赏罚无章而彤弓之赐必待有功者况盛时乎成王之诸侯直曰燕之而已至于锡诸侯则必曰锡有功诸侯吾见成王之锡命固不轻而作序者之一言一字亦不轻也然此诗固锡诸侯之诗无疑矣而必曰天子云者古之盛时诸侯无私会燕诸侯必天子也诸侯无专命锡诸侯必天子也序诗者谨而书之为万世法焉
  菁菁【子丁反】者莪乐育材也君子能长育人材则天下喜乐之矣
  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旣见君子乐且有仪菁菁者莪在彼中沚旣见君子我心则喜菁菁者莪在彼中陵旣见君子锡我百朋泛泛杨舟载沈载浮旣见君子我心则休
  李曰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所谓人君非徒有以养之抑亦有以敎之使为人君者苟能尽君师之道以长育人材则天下之人知夫人君所以养育人材如此其至安有不满其意而喜乐哉使人君不能养育人材则天下皆有弃材虽欲天下喜乐不可得也诗曰旣见君子我心则喜观此则知天下喜乐在于养育人材可知矣文王之时诗人称其于乐辟雍是天下之人以辟雍为可乐也僖公之时思乐泮水是天下之人以泮水为可乐也然则人君能养育人材天下其有不喜乐乎莪草名也生于泽田渐洳之处叶似邪蒿而细科生其茎可食菁菁盛也阿大陵也言君子之长育人材若大陵之长育微草能使之菁菁然盛也旣见君子乐且有仪韩文公曰天下美之之辞也言旣见君子则其人乐易而有威仪也欧阳公乃曰乐易所以容众有仪所以为人法王氏曰君子之长育人材也有道其可以接耳目者礼乐而已礼履此者也履此故动容周旋中礼乐乐此者也乐此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舞之蹈之所谓乐也动容周旋中礼所谓有仪也故曰旣见君子乐且有仪此葢曲说不足取也中沚沚之中也中陵陵之中也中沚中陵亦如中阿也锡我百朋古者以贝为贷五贝为朋言受禄之多也韩文公曰百朋多之辞也言君子旣长育人材又当爵命以锡之厚禄以宠贵之云尔王氏则以此章为材之成就其说曰材成然后官其材禄其功乃所以长育之也此説固无害而继之阿大陵也始曰中阿矣今曰中陵者长育人材之道以乐且有仪为大锡我百朋为小以乐且有仪为先以锡我百朋为后则凿矣黄鲁直大雅记云窃以为不特读子美之诗如此王氏之于诗以为陵有小大前后之序则古人之诗无乃委地乎此不可不戒也泛泛杨舟载沈载浮韩文公曰君子之于人材无所不取若舟之于物浮沈皆载之云尔葢君子之于人材其材不可以不取小材则小用之大材则大用之或长于此而短于彼或优于彼而劣于此君子莫不因其材而用之旣言君子如此则我心休而美之也贾山曰地之美者善养禾君之仁者善养士地之美者虽有恶种不能生也地之恶者虽有美种亦不能生也至于江臯湖滨之地虽有恶种无不猥大君子有长育人材之道则贪者可使变而为亷诈者可使变而为直中也养不中材也养不材则天下无有不中不材者矣周之世虽曰得人之盛原其效皆由长养之所致也孟子曰待文王而后兴者凡民也若夫豪杰之士虽不待于敎育而亦能成也以此观之周之时所以蔼蔼王多吉士蔼蔼王多吉人要其成莫不皆豪杰之士原其本也必有所自也子云曰周之士也贵秦之士也贱周之士也肆秦之士也拘夫天之生材岂为周而増之岂为秦而损之惟上之人敎育之如何耳
  黄曰菁莪诗葢天子行礼于学校而宴饮之时则学者歌此诗焉成王乐与贤以持前日之功又乐得贤以为今日之用又乐育材以为后日之用成王好贤之心无有穷已故其尊贤待士之诚亦无有穷己惟成王乐长育人材故天下亦乐与成王此如萧韶奏而凤皇仪干羽舞而有苗格心之所感不能自已者文王之辟雍人乐之僖公之泮水人亦乐之故菁莪诗皆喜乐之辞成王之于人材其未成者养之其旣成者禄之小以成小大以成大而人材无有所遗有君如此则人情之喜乐如何邪韩文公举是诗最为详备学者当自考之
  六月宣王北伐也鹿鸣废则和乐缺矣四牡废则君臣缺矣皇皇者华废则忠信缺矣常棣废则兄吊缺矣伐木废则朋友缺矣天保废则福禄缺矣采薇废则征伐缺矣出车废则功力缺矣杕杜废则师众缺矣鱼丽废则法度缺矣南陔废则孝友缺矣白华废则亷耻缺矣华黍废则蓄积缺矣由庚废则隂阳失其道理矣南有嘉鱼废则贤者不安下不得其所矣崇丘废则万物不遂矣南山有台废则为国之基坠矣由仪废则万物失其道理矣蓼萧废则恩泽乖矣湛露废则万国离矣彤弓废则诸夏衰矣菁菁者莪废则无礼仪矣小邪尽废则四夷交侵中国微矣
  六月栖栖戎车旣饬四牡骙骙载是常服玁狁孔炽我是用急王于出征以匡王国比物四骊闲之维则维此六月旣成我服我服旣成于三十里王于出征以佐天子四牡脩广其大有颙【玉容反】薄伐玁狁以奏肤公有严有翼共武之服共武之服以定王国玁狁匪茹整居焦获侵镐【胡老反】及方至于泾阳织文鸟章白旆央央元戎十乗以先啓行戎车旣安如轾【竹二反】如轩四牡旣佶【其一反】旣佶且闲薄伐玁狁至于大原文武吉甫万邦为宪吉甫燕喜旣多受祉来归自镐我行永乆饮【于鸩反】御诸友炰【白交反】鼈【卑列反】脍鲤侯谁在矣张仲孝友
  李曰六月之序緫言废兴之由文武成康自鹿鸣之兴至于菁菁者莪之诗此周之所以兴也至于厉王之世斯道埽地小雅尽废此周之所以衰也所贵乎中兴之主者以其能兴衰补弊以振祖宗之业也鹿鸣之诗虽废苟能敦和乐之诚则鹿鸣其有不兴乎皇皇者华之诗虽废苟能行忠信之风则皇皇者华其有不兴乎常棣之诗虽废苟能充兄弟之爱则常棣其有不兴乎自伐木以至于菁菁者莪莫不皆然也中庸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熄以厉王之世非其人则文武之政安得而不息宣王以中兴之主承厉王之业而有拨乱之志其人存矣文武之政安得而不兴乎故六月之诗因四夷交侵之故而备言也唐孔氏曰由庚以下不言缺者叙者因文起义明与上诗别言见缺者为刚君父之义不言缺者为柔臣子之义以文武之道同故俱言缺周公成王则臣子也故变文焉此皆求马于牝牡骊黄之间不足以论诗也由庚之诗本在于南山有台之下今乃列于南有嘉鱼南山有台之间而不依于序者何也唐孔氏曰据六月之序由庚本第在华黍之下其义不备论如此而于崇丘同处者以其是成王之时故下从其类夫诗之见存者其先后不可必其次第如常棣乃周公之诗而列于伐木之前已不可得而知况其亡者又安可得而知之乎姑阙之可也王氏又从而为之说曰序诗者进由庚于南有嘉鱼之前而退南山有台于崇丘之后何也葢其说以为隂阳失其道理则是人君不能用道人君不能用道则贤者亦必不安下亦必不得其所矣万物不遂则是人君不能成物人君不能成物则必无贤者以立邦家之基矣此葢附会其说以合此序不足取也设若倒其辞曰贤者不安则隂阳失其道理为国之基坠则万物不遂亦何有不可以此知其说葢出于附防不足取也六月之诗毛氏则为宣王自征王氏则以为宣王亲伐玁狁出镐京而还使吉甫追伐迫逐乃至于大原郑氏则以为独遣吉甫王不自行此说当从毛氏之说以为自征者葢以下文载是常服为王载太常然常服只是有常之服不必作王之太常也栖栖毛氏曰简阅貌王氏曰栖栖然而不静苏氏曰栖栖不安也苏氏之言为有据此正与论语丘何为是栖栖者同孔氏栖栖犹皇皇也则知栖栖葢言其不安也六月盛暑岂是出征之时今也乃至于兴师者以玁狁之难不安故饬其戎车也四牡骙骙然言四牡之盛壮也常服郑氏曰韦弁服周官曰凡兵事韦弁服葢军事之常服也炽盛也玁狁之盛我是用急以讨之于郑氏以为于曰也毛氏以经凡言于皆以为徃当从郑氏之说按左氏栾武子曰楚自克庸以来其君无日不讨国人而训之于民生之不易祸至之无日戒惧之不可以怠其君无日不讨军实而申儆之于胜之不可保纣之百克而卒无后杜元凯以于为曰正与此同此章葢言宣王命吉甫于六月之时出伐玁狁故我是以出师其所出师者岂得已哉以王命之葢将以正王国故尔比物四骊周礼曰凡大事祭祀朝觐防同毛马而颁之注云毛马齐其色物马齐其力今乃比物者同力之马也比此同力之马不厌其同色也比物四骊言四骊之马比同其力也闲之维则言其闲习之有法度也马旣闲矣而我服又成可以出征矣故曰于三十里也古者师行三十里故尔王于出征以佐天子言天子命之出伐葢欲其佐助天子事也四牡修广修长也广大也颙毛氏曰大貌说文亦曰大貌则颙为大貌可知惟其四牡如此故可以伐玁狁而奏肤公也肤大也公功也有严有翼共武之服此又言将帅之德如此兵事以严终固在于严也翼敬也旣严而又翼敬其慎重如此夫兵凶器也战危事也子之所慎齐战疾临戎之事尤贵于慎重李广之简易不如程不识之严故以严为贵有严有翼共武之服言有严有翼可以成武事矣武事成则王国安得不定乎茹度也言玁狁不自量度而整居焦获焦获地名今在永兴军尔雅曰周有焦获郭璞曰今扶风池阳县瓠中也镐方皆是北方之地名镐非镐京也泾阳乃泾水之北织文鸟章郑氏织徽织也鸟章画鸟隼之文章于其上白旆继旐者也央央鲜明貌元大也大车十乗先啓其行以冲突乎其前也此章葢言玁狁不自量度辄敢猖獗焦获之地安然而居之以侵伐于中国也其猖獗如此则不可以不征之织文鸟章白旆央央言其旗章之盛元戎十乗以先啓行言其车马之壮惟其车旗旣盛而壮故可以征之也戎车旣安如轾如轩此章又言车马之盛也戎车旣安矣从后视之则如轾从前视之则如轩言其调也佶壮也言四牡天而又闲习也惟其如此故可以伐玁狁至于大原驱逐之出境而已圣人之于夷狄一视而同仁岂有内外之别哉惟先王之法内中国而外夷狄然夷狄之民皆吾赤子也岂可若秦皇汉武穷兵黩武深入不毛之地开疆拓境以快一时之忿哉此非先王之仁心也先王之于夷狄岂有意而征之其所不得已而征之者葢以吾民迫于祸患不得不征之也惟其如此故于是称美其将帅之徳文武吉甫万邦为宪此葢称美之辞也吉甫之为将文武兼备则可以为万邦之法必不至于穷兵黩武也吉甫燕喜此又言吉甫之归宣王与之燕而喜又多受其赏赐也其所以与之燕者以吉甫之为将自镐而归其行役之时日月甚乆也然其燕也非特吉甫与焉又有及于诸友也炰鼈脍鲤言其珍馔之多也侯谁在矣言谁与于饮燕之列乃张仲之孝友如此则吉甫之所以与友者无非贤者也观吉甫之文武张仲之孝友则周家得人之盛可知矣善于父母曰孝善于兄弟曰友司马法曰冬夏不兴师礼记月令曰季夏不可以起兵动众今宣王乃以六月之时而出师者夫盛暑流金烁石之时无乃毒民乎葢六月而出师非宣王之本心以玁狁之侵伐不得不然如此吾民困于夷狄之患不能自存而为人上者安坐而不救以为冬夏不出师则逺境之民实受其害矣岂人君爱民之心哉故必从权而兴师也至于后汉窦宪以六月之诗而伐北狄唐太宗以四月出师至九月而还此岂夷狄之罪葢出于一时之忿驱民于行阵之间委之于锋镝之下其不仁如何哉以是知六月而出师有宣王之心则可无宣王之心则虐矣黄曰尝观文武所经营之治与成王周公所以守文武之业者具载于小雅此如中庸之九经自修身亲亲尊贤至于柔逺人怀诸侯终始不可缺一一诗废则一事废事事废则周道衰而为厉王之时此夷狄之所以侵而中国之所以微也夫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厉王之时小雅之诗非不存也惟举是政者无其人耳宣王起而复振之明文武之功业而周道粲然复兴六月之诗因宣王北伐之事而备言四夷交侵以明其得失之迹也司马法冬夏不兴师月令曰季夏不可以兴师动众今宣王以六月而北伐以烁石流金之时而驱民于凶器危事之地宜斯民之怨嗟而不乐为之用也今观此诗而当时之民皆以为当然者予甞论之东山之役以三年之乆而人不怨北伐之诗以六月之时而人乐为用葢致东山之役者非周公之本心也迫于三监之乱而不得己耳速北伐之师者非宣王之本心也迫于玁狁之侵而不得己耳民人知其上之出于不得己虽三年而人不以为乆六月而人不以为暴葢人以为其所以劳我者乃所以安我也噫宣王以厉王大乱之余而支玁狁之患意其必仓卒不暇为计而今也四骊之马则闲之维则四牡之马则旣佶且闲共武服者有其敬先啓行者有其车葢其车马之修器械之备非一日矣然宣王亦岂恃其车马器械之盛而示威于夷狄哉于出征于三十里未尝有速进之心也薄伐玁狁至于大原未尝为深入之计也非宣王之君吉甫之将能若是乎诗人于末章言吉甫之贤而及于张仲之孝友以见吉甫之所与为友者如此则吉甫之为人可知此形容之至也
  采芑【音起】宣王南征也
  薄言采芑于彼新田于此菑【侧其反】亩方叔涖【音利】止其车三千师干之试方叔率止乗其四骐四骐翼翼路车有奭【许力反】簟茀【音弗】鱼服钩膺鞗【音条】革薄言采芑于彼新田于此中乡方叔涖止其车三千旂旐央央方叔率止约軝【祈支反】错衡八鸾玱玱服其命服朱芾斯皇有玱葱珩【音行】鴥【惟必反】彼飞隼其飞戾天亦集爰止方叔涖止其车三千师干之试方叔率止钲【音征】人伐鼓陈师鞠旅显允方叔伐皷渊渊振旅阗阗【徒颠反】蠢尔蛮荆大邦为雠方叔元老克壮其犹方叔率止执讯获丑戎车啴啴【吐丹反】啴啴焞焞如霆如雷显允方叔征伐玁狁蛮荆来威李曰宣王之时北有玁狁之患故北伐矣南有蛮荆之患故南征矣于北言伐于南言征者唐孔氏曰便辞耳此说是也按孟子曰征者上伐下也敌国不相征也以征为上伐下则征伐之义有不必辨焉芑之名有二谷也菜也丰水有芑孔氏则以为菜惟穈惟芑孔以为谷王氏于薄言采芑亦谓之谷按陆玑疏曰芑菜似苦菜也茎青白色摘其叶白汁出脃可生食亦可以蒸为茹则是菜名也尔雅曰芑白苗郭璞曰今白粱粟好谷也则是谷名也王氏皆以为谷不知何也徐安道亦从其说而曰毛氏以薄言采芑为菜丰水有芑为草惟穈惟芑为谷要之三物皆谷尔葢以惟穈惟芑故可为谷也薄言采芑丰水有芑不知果为谷果为菜乎详观此诗曰薄言采芑于彼新田则田中所生宜生谷也然未有采之者旣谓之采则不冝谓之谷不如阙之以俟博物君子新田菑亩尔雅曰一嵗曰菑二嵗曰新田三嵗曰畬孙炎注曰菑始灾杀其草木也新田新成柔田也畬和也田舒缓也而郑氏坊记注则又曰二嵗曰畬三嵗曰新田且当以尔雅为证孔氏曰郑氏谓炽菑南亩为耕田是柔田之耕亦为菑也于此菑亩又在于彼新田之下未必一嵗之田也窃谓不然葢郑氏好改字以俶载为炽菑故其说如此不可以取信也且如后世江南人多畬【音奢】田用此畬田之字其音不同刘禹锡诗曰何处好菑田团团漫山腹白乐天诗曰畬田有粟何不啄江南人其法纵火拚芦灰经雨下种歴三嵗泉脉竭不可复种艺徃徃与周之时畬亩又别也观此二句其说颇为难晓毛郑皆谓宣王能新美天下之士然后用之王氏亦以养成人才为说欧阳以毛郑之意为迂踈而自谓宣王命方叔为将以伐蛮荆取之之易如采芑尔苦菜也人所常食易得之物于新田亦得之于菑亩亦得之如宣王征伐四夷所徃必获也此说虽近于南征之意然其意与下文不相应惟苏氏曰将采芑者于何取之其必在于新田菑亩而后得之方其治田也则劳及其采芑也则逸故宣王之南征亦使方叔治其军而后用之此说为近葢宣王之命方叔为将而有师旅车马故以此取喻言新田菑亩之中有此菜亦如宣王之时有此车马之盛也涖临也方叔临而视之则具有三千之乗天子六军六军只有千乗今乃有三千郑氏曰宣王乗乱羡卒尽起此说不然故王氏曰其车三千葢会诸侯之师非特乡遂之兵而已先儒以为羡卒尽起非也葢宣王承厉王之后能会合诸侯之师而其车有三千乗使其微弱如厉王之世安得复会诸侯之师如是盛乎桓王之时伐郑王为中军虢公林父将右军蔡人卫人属焉周公黒肩将左军陈人属焉其合诸侯之师但能备三军之数况欲得三千之车乎故毛氏曰言周室之强车服之美也言其强美斯劣矣孔氏则因其说而曰必言其强美者斯劣弱矣老子曰国家昬乱有忠臣六亲不和有孝慈明名生于不足诗人所以盛矜宣王强美者斯为宣王承乱劣弱美而言之也此说为善葢以厉王之时不能合诸侯之师故显言宣王师徒之盛所以明前世之不然也师众也干毛氏以为扞试用也言其士卒皆有佐帅扞敌之用不如程氏以为师干犹今云甲兵试肄习也方叔率止言方叔率此戎车士卒而行也其率而行则乗此四骐之马四骐之马又皆翼翼然而壮此葢言其马盛也路车有奭此又言其车之盛也言其所乗之路车而有奭奭赤貌又有方文之簟以为车之蔽饰茀蔽也车之所载又有鱼皮以为矢服矢服即采薇所谓象弭鱼服是也钩缨盘缨也在膺则有鞶缨之饰又有鞗皮以为辔首之革而垂之言钩膺则知所谓路车葢金路也故唐孔氏曰巾车金路同姓以封也今方叔乗之者或方叔为同姓也中乡郑氏曰美地名交龙为旂蛇为旐旂旐央央此言旂物之盛也軝长毂之軝也考工记曰兵车乗车其毂长于田车也是为长毂约者以皮缠之而上加以朱漆也轮人曰容毂必直陈篆必正篆毂约也衡马饰也错衡者杂其文采于车之上也约軝错衡而其车之行则又有八鸾之玱玱然而鸣孔氏曰错衡不知何所用也然按荀子曰前有错衡以养目和鸾之声以养耳则知错衡八鸾者皆以为耳目之欢也服其命服服其所受于王命之服也皇犹煌煌也如所谓皇皇者华葢言其鲜明也斯干之诗曰朱芾斯皇而继之曰室家君王天子朱芾此言朱芾者葢诸侯之服也故毛氏曰天子纯朱诸侯黄朱有玱葱珩言其所佩又有玱玱之声乃苍玉之珩也鴥彼飞隼急疾之鸟也陆氏曰隼鹞属一名雀鹰葢迅疾之鸟戾至也鴥彼飞隼郑氏以为飞乃至天喻士卒劲勇能深攻入敌也亦集于其所止喻士卒须命乃行也王氏以为鴥彼飞隼其飞戾天者言士卒之猛疾奋厉如此亦集爰止者言士卒之服听号令如此程氏则以为言将之才士之众且勇进退得冝趋舍有节隼之疾急亦集于所止以兴兵虽强盛用之有节而不过也苏氏则以为隼之飞而至天甚迅疾矣然必集于所当止而后可用言士虽勇而不敎则不知战之节亦不可用也此说未敢以为然葢诗人但言士卒之猛如隼之飞而戾天今皆集于此士卒皆有奋厉之力今亦皆集于此而将用之也钲说文曰铙也钲人伐皷者郑曰钲也皷也各有人焉言钲人伐皷互言之尔此说是也陈师者陈列其众也鞠誓也言誓众也王氏曰陈欲广故言师誓欲徧故言旅其意以师旅分众寡且如陈师鞠旅可以分众寡则班师振旅亦可以分众寡乎此但便于辞耳显允方叔旣明且信之方叔而其伐皷则渊渊阗阗然渊渊伐皷声也阗阗说文作从门从真葢言其将战则伐皷以作士气及其振旅也则阗阗然而气盛犹有余勇也蠢动也言蛮荆蠢动而无知以小邦与大邦为雠元大也毛氏曰五官之长出于诸侯日天子之老亦不必如此说但是方叔为一时之大老如赵充国曰无如老臣是也夫将兵而年少摧锋可也安知大事乎如所谓口尚乳臭则安能御敌哉故必元老而后可以壮其谋猷也惟能壮其谋猷故其南征也必执其可问者获其有罪者而其所乗之戎车啴啴焞焞然而众盛其声之如霆如雷此皆言有可畏之威如此显允方叔显明允信也此末三句言方叔之为人其威声振动于蛮貊向者尝伐玁狁而玁狁旣服矣今伐蛮荆而蛮荆安得不畏乎以此见方叔之元老威名素着于夷狄故夷狄之人皆闻风而服也如郭子仪之于囘纥薛仁贵之于突厥闻二公之名固己先破其胆矣安得不服哉
  黄曰予尝读采芑诗知天下不患无兵而患无将宣王当厉王之后兵威之不素振士卒之不素练车马之不素习若无可以支敌者今也宣王一兴而谋臣勇士毛奋鳞集防诸侯之师而其车三千有不可胜用者若此如采芑者或取于新田或取于菑亩或取于中乡虽其所不足之地而皆可获焉新田者方成新柔之田也菑亩者始杀其草木之地也中乡者至狭之地也而皆可以采芑特患耕之者无其人耳宣王虽继乱亡之后而士卒之众车马之备者如此以方叔为之将也故此诗言方叔涖止又言方叔率止言显允方叔又言方叔元老宣王得一吉甫而玁狁自服得一召虎而淮夷自平得一方叔而蛮荆自畏予请以是为择将之说
  车攻宣王复古也宣王能内修政事外攘夷狄复文武之竟上修车马备器械【户戒反】复防诸侯于东都因田猎而选车徒焉
  我车旣攻我马旣同四牡庞庞【鹿同反】驾言徂东田车旣好四牡孔阜东有甫草驾言行狩之子于苗选徒嚻嚻【五刀反】建旐设旄搏兽于敖驾彼四牡四牡奕奕赤芾金舄【音昔】会同有绎【音亦】决拾旣佽【音次】弓矢旣调射夫旣同助我举柴【子智反】四黄旣驾两骖不猗【于寄反】不失其驰舍矢如破萧萧马鸣悠悠旆旌徒御不惊大庖不盈之子于征有闻无声允矣君子展也大成
  李曰复古者复其祖宗之旧也即下文所谓复文武之竟土复会诸侯于东都是也宣王内修于政事然后外攘于夷狄也柔逺能迩惇徳允元而难任人蛮夷率服此舜所以服四夷之策也儆戒无虞罔失法度罔游于逸罔淫于乐至于无怠无荒四夷来王此益之所以服四夷之防也向使不能内修其政事而欲外攘于夷狄未有不为祸者也如秦皇汉武非不服夷狄也然弊内以事外四夷虽困而吾民已不聊生矣此攘夷狄之策必先于内修政事也此序言内修政事外攘夷狄是按上篇而言亦犹鱼丽之序先承上篇而言文武天保以上治内采薇以下治外然后方说本诗之义此序言宣王能内修政事外攘夷狄葢按上篇南征北伐然后方说本诗之义也旣能攘夷狄则境土自复也方其四夷交侵而中国微此境土所以日促也夷狄旣已逺遁不近于中国此境土所以复也武王旣得天下其境土之广可知矣而乃兼言文王者葢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周之境土浸以充斥自文王始也旣能复文武之境土犹能不忘武备以修车马以备器械为念葢除戎器以戒不虞古之道也不然则如萧俛消兵其祸岂小哉当时境土才复而河北未防复为贼陷以无武备故也复防诸侯于东都当文武成康之盛葢常防诸侯于此其后微弱不能率诸侯以会东都之地至宣王中兴遂能举此废典也东都王城也旣会诸侯遂因而田猎以选车徒焉左氏曰夏啓有钧台之享商汤有景亳之命周武有孟津之誓成有阳之搜康有酆宫之朝穆有涂山之会此皆合诸侯之事也则知成王之搜与诸侯共之亦犹宣王之会诸侯而与之田猎也我车旣攻我马旣同攻坚也同齐也宗庙齐毫尚纯也戎事齐力尚强也田猎齐足尚疾也此言同葢谓齐力也庞庞毛氏曰充实也车旣攻矣马旣齐足矣四牡又充实矣此所以驾而徃东都也王氏曰我车旣攻我马旣同四牡庞庞三者非修政事不能致也致此三者然后能攘夷狄复文武之境土防诸侯于东都按诗序所谓外攘夷狄葢指上文而言其曰复文武之境土而后继之以修车马备器械葢谓不忘武备也非谓修车马备器械以攘夷狄也孔阜程氏曰肥壮也甫草毛郑之说不同毛氏曰甫大也田者大芟草以为防郑氏曰甫草甫田之草也郑有甫田按左氏曰郑之有原圃犹秦之有具囿则圃者郑圃之名故尔雅曰郑有圃田今郑氏以圃为甫田固非其字又以甫草为甫田之草其说为迂当从毛氏说谷梁亦曰因搜狩以习武事礼之大者也芟草以为防或舍其中褐缠旃以为门裘缠质以为槸此皆言田之制如此故此言东都之地有广大之草就而田猎故于是驾而徃狩也之子于苗四时之猎春曰搜夏曰苗秋曰狝冬曰狩今此诗旣言行狩此又言于苗者孔氏曰此时宣王为夏田也上云驾言行狩狩是猎之緫名但冬猎大于三时故狩为冬猎名尔非宣王意向东都歴冬夏也此说是也之子程氏曰犹云吾二三子指所任事者也选谓简车徒也言其军常静惟选车徒之时则其声嚻然以见其非选车徒之时则常肃静也敖地名左传所谓师覆于敖前是也旣选徒矣于是建旐于车又设旄于旐之首遂徃搏兽于敖之下也驾彼四牡此章则言诸侯之来会也驾而来其四牡之马又奕奕然而闲习赤芾金舄之服而与于朝会之列皆以爵之尊卑而陈列于其位次故以有绎言之绎陈也金舄黄赤色也决拾旣佽此又言其射事之备也呉语曰一人善射百夫决拾决钩也拾遂也决着于右手大指所以钩开体逐着于左臂所以遂佽说文曰便利也言当与手指相次比而后射得便利也弓矢旣调郑氏曰调谓弓强弱与矢轻重相得也射夫旣同苏氏曰言无不善射故谓之同柴说文曰积也言获禽之多而积于此也程氏曰众射夫助举见其多也四黄旣驾两骖不猗此言御者之艮驾四黄而两骖不相依倚也不失其驰舍矢如破言御者之良不失其驱驰之法故射者矢必中如椎破物也谷梁曰御者不失其驰然后射者能中正谓此也苏氏曰不善射者为之诡过则获不然则不能使御者不失其驰而其射者乃能舍矢如破然后为善射也此说为尽然其说亦本于孟子也萧萧马鸣悠悠旆旌此言但闻马鸣之萧萧旆旌之悠悠矣葢军之肃静而不喧哗也夫军士恶嚻楚师在陈而嚻合而加嚻识者知其必败今其静如此则其军之整肃可知欧阳公诗有曰万马不嘶听号令诸藩无事乐耕耘苏东坡诗曰令严钟皷三更月野宿貔貅万灶烟皆是仿此二句而作也惊犹儆戒也徒御不惊言其徒御不儆戒乎大庖不盈言其大庖不充盈乎大庖即礼记所谓充君之庖也有闻无声毛氏曰有善闻而无喧哗之声王氏之意亦与此同不如程氏谓师之行不闻其声当从此说言其军之静也允矣君子允与显允方叔之允同言君子之明信故能如此展也大成展诚也言诚哉功业之大成也车攻之诗八章其形容宣王之美可谓备矣旣见其车马之修又见其器械之备与夫诸侯之服射御之艮此诗人之善形容也如司马相如上林之赋葢效此诗而作然其言倍于车攻之诗其长数十倍其所述人君之德比车攻为何如哉子云曰诗人之赋丽以则辞人之赋丽以淫以车攻诗与上林赋观之则诗人辞人之别焕然矣黄曰予尝因车攻之诗而为之説曰武帝穷兵于四夷旣服之时萧俛段文昌销兵于两河甫定之初其失均也武帝弊内以事外不治中国而治夷狄夷狄虽困而吾民亦与之俱弊此不知内修政事外攘夷狄之说也萧俛之徒知幸安而不知逺虑故境土之复未几而河北已为贼有此不知修车马备器械因田猎而选车徒之说也宣王之于夷狄彼未服而不忘其在我之自治彼旣服而亦不忘其所以在我之自备修政事以攘夷狄除兵器以戒不虞何宣王之能自治也方是时文武之功业已明于天下文武之境土已入于版图若可以自逸矣田猎一事宣王必因之选车徒焉则宣王之田猎岂若好田猎毕弋而不修民事者哉呜呼厉王之时诸侯不朝宣王复兴诸侯毕会其中兴之功何盛欤韩文公作石鼓之歌曰周纲陵夷四海沸宣王愤起挥天戈大开明堂受朝会诸侯剑佩鸣相磨搜于阳骋雄俊万里禽兽皆遮罗镌功勒成告万世凿石作皷堕嵯峨韩公之歌予请以此证之然以石皷之作为宣王之时则未必可信也

  毛诗集解卷二十一
<经部,诗类,毛诗李黄集解>
  钦定四库全书
  毛诗集解卷二十二  宋 李樗黄櫄 撰
  吉日美宣王田也能慎微接下无不自尽以奉其上焉言日维戊旣伯旣祷田车旣好四牡孔阜升彼大阜从其羣丑吉日庚午旣差我马兽之所同麀【音忧】鹿麌麌漆沮之从天子之所瞻彼中原其祁孔有儦儦【表骄反】俟俟或羣或友悉率左右以燕天子旣张我弓旣挟我矢彼小豝殪【于计反】此大兕【徐履反】以御宾客且以酌醴李曰周宣王旣慎于细微之事又能以礼接于臣下莫不备尽其诚心以奉上也此皆据此诗中而言如吉日维戊旣伯旣祷吉日庚午旣差我马慎微也以御宾客且以酌醴接下也漆沮之从天子之所悉率左右以燕天子无不自尽以奉其上也戊者刚日也日之吉也外事用刚故选以刚日之吉孔氏曰日有刚柔马有牝牡将乗牡马故选用刚日故言维戊也此说非也旣伯旣祷尔雅曰旣伯旣祷马祭也故毛氏亦以伯为马祖周礼春祭马祖夏祭先牧秋祭马社冬祭马步注曰马祖天驷而孝经说曰房为龙马孙炎曰龙为天马葢房星是天驷则马祖者是房星也旣伯旣祷者言于马祖之处而祈祷焉宣王之田猎用马之力以田猎故祷于马祖以求马之壮徤焉皆所谓慎微也其田猎之车旣好矣其四牡又盛大矣王于是乗之升彼大陵之上以从逐其羣丑也郑氏以为丑众也苏氏以为类亦是众之意尔雅曰槐棘丑乔桑栁丑条椒榝丑莍桃李丑核皆是以丑为类此言从其羣丑以见其祷马之效也吉日庚午旣选戊午之刚日以祷马又选庚午以择马差择也兽之所同同聚也言兽之所聚则有麀鹿之麌麌众多也麀説文尔雅以为鹿之牝也麌麌毛氏曰众多也郑氏曰麕牡曰麌麌复麌言多也郑氏所谓麕牡曰麌亦本于尔雅苏氏则从毛氏之说王氏则从郑氏之言然按其文势当从毛氏之说说文于此作从口从虞言相聚也其字虽不同其意与毛氏同漆沮之从天子之所言此兽乃自漆沮之水驱之以至天子之所也漆沮水名也禹贡所谓导渭自鸟防同穴东会于泾又东过漆沮即此漆沮是也故孔氏正义以明漆沮在泾水之东一名洛水与诗古公自土沮漆者别也此漆沮正周礼职方氏所谓雍州其浸渭洛雍州之地又非河南之洛也瞻彼中原其祁孔有言视彼中原之地禽兽大而且有孔氏于漆沮之从云上言乗车升大阜下言兽在中原此言驱之漆沮皆见兽之所在驱逐之事以相明也儦儦说文曰行貌俟俟说文曰大也言其行而儦儦又且大而俟俟也或羣或友言其或三而成羣或两而成友于是从禽兽者悉皆率之以进或左或右以燕天子也乃与驷驖之诗所谓奉时辰牡之意同旣逐兽矣于是张弓挟矢而射之矢而中彼小豝又杀此大兕殪壹而死兕尔雅曰似半一角青色重千斤此获禽兽者且以御宾客而酌醴也飨醴天子之饮酒也左氏曰王享醴命之宥享之有醴是天子之饮酒也夫田猎一曰干豆二曰宾客三曰充君之庖二曰宾客即此所谓以御宾客且以酌醴也三曰充君之庖即车攻所谓大庖不盈也天子之务一日二日万防其事之多如此而乃留意于祭马祖者疑若区区于细务也葢事之小者犹能如此则其大事可知也宣王中兴当是时如命相如择贤锡诸侯如遣使者皆国家大事无所不尽其善葢事之小者犹如此则事之大于祷马者冝其无所不慎矣及其末年则籍田之礼可行而不行料民之举不可行而行如白驹黄鸟之诗言贤者退而穷处不得其所事之大者犹如此则其细事可知矣人之勤怠不同如此方其勤于始也兢兢业业虽小事而必慎及其怠则心骄而意侈虽大事亦有所不暇焉故以吉日之诗观之则可以见宣王之勤于治故诗人作此吉日之诗葢以见宣王之慎微也如翼奉之说曰南方之情恶也恶行亷贞寅午主之西方之情喜也喜行寛大己酉主之二阳并行是以王者吉午酉也诗曰吉日庚午以其説徇于隂阳旣迃且陋遂使诗人之意寖失可胜叹也黄曰细行之不矜则足以为大德之累小物之不勤则不足以为修德之至故小毖言嗣王求助而注曰天下之事谨其小夫观人者当于其微者观之宣王能谨微接下则无所不谨也吾于谨微之二字而见宣王之小心如文王使其能谨终犹始则尚安得有白驹黄鸟之刺也哉然谨微接下质于今日之诗而无所见说者乃以为将用马力而先为之祷祭马祖又为择其吉日此谨微也以御宾客且以酌醴此接下也夫卜吉日祭马祖皆田猎之常事宣王所以谨微者岂独此一事乎作诗者述其一时之事而作序者原其平日之所为予以为此序如天保之序天保下报上之诗也而曰君能下下以成其政吉日羣臣从宣王田猎之诗也而曰谨微接下学者当于言外之意求之
  鸿鴈之什诂训传第十八    小雅
  鸿鴈美宣王也万民离散不安其居而能劳【力报反】来【力代反】还定安集之至于矜【古顽反】寡无不得其所焉
  鸿鴈于飞肃肃其羽之子于征劬劳于野爰及矜人哀此鳏寡鸿鴈于飞集于中泽之子于垣【音袁】百堵皆作虽则劬劳其究安宅鸿鴈于飞哀鸣嗸嗸【五刀反】维此哲人谓我劬劳维彼愚人谓我宣骄
  李曰厉王之世政荒民散民皆不得其所宣王中兴始能劳之来之还定之安集之至于矜寡无不得其所则足以见天下之无穷民也诗云哿矣富人哀此茕独葢言衰乱之世富者犹可而贫者尤可哀故为政必本于此如文王之发政施仁必先于鳏寡孤独之四者则宣王之中兴亦岂外是哉伊尹之相汤也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妇不被其泽若推而纳之沟中匹夫匹妇无不被其泽然后为之至故鳏寡无不得其所然后可以为中兴之盛也大曰鸿小曰鴈郑曰鸿鴈知避隂阳寒暑兴者喻民知去无道而就有道欧阳公不从其说以为上下文不相贯遂谓遣使奔走于外如鸿鴈之飞其羽声肃肃然而劳其体也王氏亦以鸿鴈比使臣其说比于郑氏为优此章葢言使臣巡行于邦国如鸿鴈之飞集于野以见恩意及此可怜之人则以鳏寡为甚哀也鸿鴈于飞集于中泽此言使臣旣至招还流民为之兴筑其垣墉而百堵皆同时而起言趋事也堵者五版为堵也虽则劬劳其究安宅计为民兴筑也民固劳病而其终又有安居究穷也鸿鴈于飞哀鸣嗸嗸欧阳公以哀鸣嗸嗸为使臣之自诉其自诉云哲人知我者谓我以君命安集流民而不惮劬劳矣愚人不知我者谓我好兴役动众而为骄奢也孟子曰以佚道使民虽劳不怨以生道杀民虽死不怨杀者人之所甚惮者有二曰土功也曰征役也先王之世乃能使斯民乐趋于土功若灵台之诗乐趋乎征役若出车之诗者葢知上之人劳我以土功之事者乃其所以安我也驱我于干戈之事者乃其所以生我也故曰虽则劬劳其究安宅自其始之劳民而言冝若使臣宣骄自其终之安宅而言则谓使臣如是之劬劳而其终乃安葢用人者当求其后效也后世之使臣朝辞禁门情态即异暮宿州县威福便行驱廹邮传折辱守宰公私烦扰民不聊生如此之类然后可以谓之宣骄鸿鴈使臣奚有是哉
  黄曰孟子曰老而无妻曰鳏老而无夫曰寡老而无子曰独幼而无父曰孤此四者天下之穷民而无告者也文王政施仁必先斯四者故尧之治必至于不虐无告不废困穷而后为极治伊尹之相汤必欲匹夫匹妇无不被其泽而后为无愧宣王安离散之民而至于鳏寡无不得所诗人所以深美欤鸿鴈一诗葢美宣王劳来其民而流离散徙者今得其所居也先儒皆以为宣王遣使奔走于外故以鸿鴈之疾飞比使臣之劳苦夫此诗之序最为详悉而初不言遣使臣之事则先儒之说无乃费辞乎陈少南谓鸿鴈随阳转徙初无定居飞集之劳无如鸿鴈者故诗人以为鸿鴈不安其所而飞也其羽急疾民之不安其居而征行也其力劬劳宣王矜此可矜之人而哀此可哀之矜寡鸿鴈之飞而集乎中泽则为得地民之归而作室则为得所书曰彭蠡旣潴阳鸟攸居是鸿鴈集于中泽之时也其末章则见宣王以逸道使民虽劳不怨此章以为维此哲人命我以劬劳而成安居之业若彼愚人之不恤我者则命我以宫室台榭淫侈之事而已予请从少南说尝观大王迁而斯民从之以营宫室之事百堵皆兴而鼛鼔弗胜卫为狄所灭之后文公徙居楚丘始建城市而营宫室可谓劳矣而斯民皆乐为用葢以为彼之劳我者所以安我也鸿鴈卒章亦是此意
  庭燎美宣王也因以箴【止今反】之
  夜如何其夜未央【于良反】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七羊反】夜如何其夜未艾庭燎晣晣【之世反】君子至止鸾声哕哕【呼防反】夜如何其夜乡【许亮反】晨庭燎有煇君子至止言观其旂【音祈】
  李曰夫宣王勤于政事又以箴其太过故此诗美宣王又曰因以箴之也箴以救王之失如医者之治疾也尝观于诗如氓之诗曰刺淫佚又曰美反正是刺之中又有美也此诗旣言美宣王又曰因以箴之是美之中又有箴也葢诗之不可一体而求如终南之诗美襄公又曰因以劝戒之常武之诗旣曰美宣王又曰因以为戒是美之中又有戒也正此之类夜如何其夜未央此一章美宣王之甚勤然终不可以乆也故二章则曰夜未艾言已不能于夜未艾之时而设庭燎也至于末章又曰夜乡晨言又不能于夜乡晨之时而设庭燎也夜如何其夜未央宣王之始也其听朝之时则问曰夜如何其当夜未央之时而已设庭燎则其勤可知也未艾毛氏曰久也王氏则以为夜未及尽也苏氏则以为将尽程氏则以为向尽如王氏苏氏则又为艾字按左传昭元年秦后子曰何为一世无道国未艾也注曰絶也则艾为尽意当从王苏程之说夜未央未艾皆言其尚早也庭燎之光言夜未央之时已设庭燎而有光矣庭燎者设百燎于庭待诸侯也周礼司烜氏曰邦之大事供坟烛庭燎注云树于门外曰大烛树于门内曰庭燎郊特牲曰庭燎之百由齐桓公始注云天子也惟其齐桓公庭燎之百为天子之礼则知古者之设庭燎用百葢天子之制如此将将鸾铃之声君子指诸侯也言设庭燎之时诸侯皆至故闻其将将之鸾声也晣晣明也哕哕毛氏曰徐行有节也此葢言宣王之勤待诸侯皆至故闻其哕哕之声如此然终不可乆也于其终向晨而期焉晨晓也向晨而朝礼之正也煇光也言观其旂则天旣晓矣故见其旂也向者夜未央之时而视朝诸侯之至但闻其鸾声而不见其旂今则旣晓而朝故可以见其旂矣
  论曰孔子曰君昧爽夙兴而正其衣冠平旦视朝视朝必在于平旦之时也未旦之时而朝其志可谓勤矣然不可以为常也晋灵公将使锄麑杀赵盾晨徃寝门辟矣盛服将朝尚早坐而假寐麑退而叹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夫盛服而朝虽早不失为恭敬之至则于未央之时而设庭燎亦不害其为勤也何者葢犹愈于日晏视朝也然常人之情多锐于始而怠于终走者之疾不二里而止行者之迟千里而不止其进锐者其退速此常人所不能免也今宣王不能用视朝之常礼锐意太过而其终必不能守常而将怠矣然则君子之所行当以守常为贵
  黄曰周公思兼三王而坐以待旦孔子好学而终夜不寝宵衣旰食人君所难而早朝晏罢者惟勤于政事者能之晋灵公使锄麑杀赵盾盾盛服将朝尚早坐而假寐麑退而叹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然则宣王之勤美之可也而又奚箴曰虑其有始而无终也天下之理其进锐者其退速而过于勤者必继以怠诗人爱君之深而全君于无过之地故曰美而箴之始曰未央中曰未艾终曰乡晨其意微矣
  沔水规宣王也
  沔彼流水朝宗于海鴥彼飞隼载飞载止嗟我兄弟邦人诸友莫肯念乱谁无父母沔彼流水其流汤汤□彼飞隼载飞载念彼不迹载起载行心之忧矣不可弭忘鴥彼飞隼率彼中陵民之讹言寜莫之惩我友敬矣谗言其兴
  李曰规者正员之器作此诗以救正其君亦犹规之正员也沔毛氏曰水流满也鴥疾也此皆诗人之取喻言沔焉流满之水当尽朝于海喻天下之诸侯当尽朝于天子今则不然如鴥彼之飞隼载飞载止飞以喻其来止以喻其不来其来不来如此则以见诸侯有离散者嗟我兄弟兄弟谓同姓之诸侯也邦人诸友谓异姓之诸侯也郑氏曰我同姓异姓之诸侯汝自听不朝无肯念此于礼法为乱者汝谁无父母乎言皆生于父母也欧阳公不取其说以谓序言沔水规宣王也则是规正宣王之过失今考诗文及笺传乃是刺诸侯骄恣不朝及妄相侵伐等事了不及宣王也葢笺注未得诗人之本义尔如苏氏说亦是归罪于诸侯故当从欧氏之说言此同姓异姓之诸侯虽不念王室之乱然谁非父母所生谓人人皆知亲亲之恩又规王若以恩徳懐之则皆亲附矣沔彼流水其流汤汤毛氏曰放纵无所入也王氏以汤汤为无所归皆未得见诗人之本意孔氏曰水非徒不入于海又不注大川亦傅会其説恐非也葢其流汤汤亦是其流赴海之意与上章同载飞载亦是无所止也迹循也言念诸侯不循我之法度我心忧之载起载行言其起居之不忘也弭止也郑氏以载起载行为诸侯妄兴师出兵非也不可弭忘言心之忧而不可忘也此亦是作诗者忧之欧阳以为诸侯不循王之法度王念之载起载行而不安居不可弭忘者又规王以不忘怀来之也此亦非也鴥彼飞隼率彼中陵窃以此诗而详观之葢是当时诸侯有朝有不朝者如第二章言念彼不迹则是不朝也如此言鴥彼飞隼率彼中陵则是朝王也言诸侯之循法度亦犹飞隼之率中陵也不可以谗之故而遂疎之民之讹言宁莫之惩言当惩之也我友敬矣谗言其兴言诸侯敬王如此谗言其兴可信乎
  论曰如车攻之诗曰复防诸侯于东都则是厉王之世不能防诸侯而宣王中兴乃能防之也宣王之始防诸侯必有以致之也至于此乃不能防之虽诸侯不至之罪必有以致之者宣王当以始之时而思之始也能朝诸侯而终也不能必有以也如齐威王尝率诸侯以朝周威烈王崩齐后徃周王怒之是时诸侯不朝而齐独朝之周乃怒之则不朝者得以为辞矣今朝宣王者旣困于谗言则不朝亦有辞矣此所以不可不规之也
  黄曰禹防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武王之兴诸侯之防者千八百国诸侯之于君岂有不朝之理哉水之必朝于海犹诸侯之必朝于君厉王无道而诸侯不朝宣王中兴而诸侯又执玉帛而至矣窃意宣王锐于责治以法律御下而洪人之度有所未优故诗人作诗以正之焉如汉景帝时七国反不得已而杀晁错至武帝时大臣议者多寃晁错之策务摧抑诸侯中山王来朝上置酒王闻乐声而泣上问其故具以吏所侵闻于是乃厚诸侯之礼加亲亲之恩焉诗人之意亦欲宣王无念前日诸侯不朝之罪而遽责之也盍亦自反而已
  鹤鸣诲宣王也
  鹤鸣于九臯声闻于野鱼潜在渊或在于渚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萚它山之石可以为错鹤鸣于九臯声闻于天鱼在于渚或潜在渊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谷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李曰正义曰规谓正其已失诲谓教其所未知孔氏此言葢以见规诲之义然以求贤为敎所未知则不可宣王之始固尝任贤使能矣至其末年寖不克终故好贤之心少怠宣王非不能求贤也特其心己弛矣诗人之意葢以宣王之心不能慎终如始日复一日恐入于大患故箴之未已而又规之规之未已而又诲之诲之者敎之也不必以敎其所未知为言也诗之体不一有以首章一句皆以鸟兽草木取兴而其下便序已意者如鸿鴈于飞肃肃其羽之子于征劬劳于野先言鸿鴈于飞取兴也后言之子于征序已意也如此之类可以易求诗人之意有连四句皆以鸟兽草木取兴如沔彼流水朝宗于海鴥彼飞隼载飞载止前旣言沔彼流水次又言鴥彼飞隼而其意以流水喻诸侯之朝王以飞隼喻诸侯之不来则其诗意似难晓矣然其诗皆言朝王之事故可以知其为朝王之说也至于鹤鸣之二章十八句皆是取兴殊无一句推序已意故其诗最为难晓其诗者正如淳于髠与驺忌子之相与荅问其问曰狶膏棘轴所以为滑也然而不能运方穿则荅之以为何如又问曰弓胶漆干所以为合也然而不能傅合疏罅则荅之以为何如又问狐裘虽敝不可以补英狗之皮则荅之以为何如则古人之诗而欲以私意求之千载之下可谓难矣观诸儒之说此诗毛郑则专以求贤之事王氏则谓旣诲王以修身又诲王以致人又诲王以尚贤辨不肖又诲王取于人以为善一诗之中分为四意今此诗旣不明序已意难以断其是非今且从毛氏之说也臯泽也鹤鸣于九臯声闻于野譬贤者之野处而声誉振于中外也王者无谓隐而难求也葢物无隐而不彰事无微而不着有其实者名必随之谷口郑子真不屈其志耕于岩石之下名振于京师古之君子身虽隐矣而名未有不著者若以其身之隐遂不求而弃之则版筑之下不可以求傅说莘野之中不可以求伊尹尔鱼潜在渊或在于渚此言鱼之性无常寒则藏于渊温则见于渚譬如贤者在治则见在乱则隐惟在人君之如何耳不可不知之也乐彼之园爰有树檀葢言人之乐于园者谓其上有檀而下有萚木小大各当其任譬人君之用才大才则大用之而待之以不次之位小才则小用之而以次迁之焉言无所不用也它山之石至贱而可以为错也错说文曰砺石也言石之至贱而可以攻玉世未有无用之物也人才亦犹是也汉王符曰攻玉以石洗金以盐濯锦以鱼浣衣以灰夫物固有以贱理贵以丑化好者矣智者弃短取长以致其力正此诗之谓也下章之意亦与上意同谷楮木也黄曰鹤鸣一诗说者不一葢其序特言诲宣王而不言所以诲宣王之事是以说者无所底止或曰诲其用贤也或曰诲其修身也予以为诗人责宣王之用贤而因诲之以修身之说二者一说也古者非惟君择臣臣亦择君君不能修身以格物审好恶以表俗暗室屋漏之际或失一节而贤者不为之用桧之君臣逍遥游燕而大夫去之昭公好奢而君子去之孔子之行非为燔肉也为女乐也故诗人以鹤鸣于九臯声闻于天戒宣王谓天下之理未有隐而不显微而不彰者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不善则千里之外违之吾君勿谓宫闱之秘门掖之阻而田野之间不闻知也此亦如鼓钟于宫声闻于外之意其下则言贤者之去就视其君之贤否故复以如鱼之潜跃园之有草木者以为喻至其终则曰它山之石可以为错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此诗人自谓也它山之石可以错利器可以攻美玉则吾之言岂不足以为君之诲乎尝观中庸之书必始于谨独之学亲亲尊贤之道自修身始然后知此诗修身用贤同意也
  祈父【音甫】刺宣王也
  祈父予王之爪牙胡转予于恤靡所止居祈父予王之爪士胡转予于恤靡所底止祈父亶不聦胡转予于恤有母之尸饔
  李曰毛氏曰祈父司马也郑氏遂引尚书曰若畴圻父按左传襄十六年穆叔见中行献子赋圻父其字用酒诰若畴圻父之圻字则知郑氏之说有据谓之祈父者掌封圻甲兵也昭公十二年祭公谋父作祈招之诗杜元凯注曰谋父周卿士祈父周司马世掌甲兵之职则祈父周司马明矣此诗葢言六军之士深怨宣王之时司马不得其人以至于败故责司马之辞曰祈父我乃王之爪牙之士何为贻我忧恤使我无所止居乎爪士爪牙之士也葢此皆是王者宿卫之士也底止也左氏曰天祚明徳有所底止亦是有所止也亶诚也祈父亶不聦言祈父诚不聦慧矣使我转于忧恤之地不得以养其父母乃令其母为父陈馔食之具自伤不孝于亲也
  论曰此诗之意正如鲁人败于狐骀国人诵之曰臧之狐裘败我于狐骀我君小子侏儒是使侏儒侏儒使我败于邾败于邾而责臧纥则此败而责祈父明矣按国语曰三十九年宣王战于千亩败于姜氏之墟先儒引此以证是诗夫败于姜氏之墟者宣王之罪诗人乃以责祈父者葢谓祈父不称其职固为可罪而任用祈父者亦不能无罪正如败于邾者侏儒之罪而侏儒是使者亦不能无罪故诗中责祈父而序以为刺宣王也 黄讲阙
  白驹大夫刺宣王也
  皎皎白驹食我场苗絷【陟立反】之维之以永今朝所谓伊人于焉逍遥皎皎白驹食我藿【火郭反】絷之维之以永今夕所谓伊人于焉嘉客皎皎白驹贲【彼义反】然来思尔公尔侯逸豫无期慎尔优游勉尔遁思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楚俱反】一束其人如玉毋【音无】金玉尔音而有遐心
  李曰马五尺以上为驹皎皎洁白也絷说文曰绊马也维系也毛氏曰宣王之末不能用贤贤者有乗白驹而去者以白驹为贤人之所乗恐未必然王氏曰皎皎白驹以况其洁白之贤人此言为当但其下继之曰马臣道也为其未絷维也故称驹焉此则凿矣葢言宣王之时贤者有不得志而去国人欲留之曰皎皎白驹食我中之苗我当絷维而留之且以永今朝也言贤者苟肯食君之禄我当留之且以延朝夕也贤者之用于朝其所施设便可以慰国人之望如孔子为政七日而诛少正卯其功大矣然亦必用贤可致治则所谓以永今朝者果何补哉葢国人欲留之而不可得故其辞如此所谓伊人于焉逍遥郑氏曰今于何游息乎此说于焉逍遥则可下章于焉嘉客则此说为难行苏氏曰逍遥不事事也虽逍遥犹愈于去耳此说亦非诗人之意但欲贤者逍遥于此而已藿亦苗也夕亦朝也此皆是上章之意嘉客上客也亦欲为嘉客于此而已贲毛氏以为饰郑氏以为黄白色王氏以为贲奔程氏以为贲然光彩貌当从程氏之说皎皎白驹欲其贲然光彩而来也尔公尔侯毛氏曰尔公邪尔侯邪何为逸乐无期以反也其意以为公侯之尊可得逸豫若非公侯无逸豫之理此说为陋王氏曰言我遇贤人之纾也亦未必然诗人之意葢谓贤者为公侯以其有王佐之才也才者逸乐于山野之中而无还期也慎尔优游葢言贤者不肯留乃相戒以优游逍遥也上章则欲其逍遥此章则以优游为戒也勉尔遁思思者助语也程氏以遁思为思其肥遁皆过为之说也葢贤者相勉以遁去于山野中也自爱之辞也葢上章旣言留贤者此章则言贤者不可得而留也皎皎白驹至而有遐心上章旣言贤者不可得而留无可奈何但欲其无惜音信耳言贤者如皎皎之白驹不肯食苗在彼空谷甘于生刍然其人乃如玉之洁也葢言贤者虽贫贱而其徳可寳也旣不可留犹欲闻其音问故告之曰无惜尔音信当有音信通其好而无逺我之心也
  论曰黄鲁直太史尝曰飞黄騄耳之驹一秣千里御良而志得食君苗蹇驴长轩其在空谷生刍一束不知谷之美也贤者岂不知刍不美于苗哉然甘心于贫贱者必不得已也太公辟纣徃居东海之滨闻文王作兴曰盍归乎来伯夷辟纣居北海之滨闻文王作兴曰盍归乎来夫贤者之仕非不汲汲也闻有道之主则相率而自来何待于絷维之哉惟其遇不逢时则翕然而去国人虽欲留之不可得也接淅而行犹以为缓也况欲留之哉遵大路之诗掺执子之手掺执子之裾掺执子之袂犹且不能留贤者非固拒之也是必有大不恱者不能夺其情也故人君不可不慎也
  黄鸟刺宣王也
  黄鸟黄鸟无集于谷无啄我粟此邦之人不我肯谷言旋言归复我邦族黄鸟黄鸟无集于桑无啄我粱此邦之人不可与明言旋言归复我诸兄黄鸟黄鸟无集于栩【况甫反】无啄我黍此邦之人不可与处言旋言归复我诸父
  李曰黄鸟之诗无序故说者不同毛氏则以为室家相去之诗王氏苏氏则以为贤者不得志而去之诗今考其文王苏之说为优当从其说集说集谷而啄粟者黄鸟之所欲也亦犹仕于王朝而食君之禄贤者之所欲也今告之曰黄鸟黄鸟不得集我谷而啄我粟亦犹告贤者曰不得立王之朝而食君之禄则其訑訑然声音顔色拒人于千里之外可见矣故贤者亦逺遁而去之以为此邦之人不我肯谷也谷禄也与邦有道谷之谷同言不肯待我以爵禄也旣不以爵禄待我则当必有去志矣故不逺言归而复反国之族焉黄鸟黄鸟无集于桑无啄我粱亦同上意不可与明言其不可与之明言也不可与处言其不可与之同处也夫贤者难进易退上旣有拒我之心其道且如方枘圎凿之不相入安能讲明国事而同处哉
  论曰孟子曰尊贤使能俊杰在位则天下之士皆愿立于王之朝矣宣王之始也任贤使能如申伯如山甫如韩侯或为将相或为诸侯如方叔如吉甫如召虎或征蛮荆或伐玁狁或平淮夷至其晚年怠心一生好贤之心寖懈如山甫虢文公之徒谏旣不行言旣不听则小人乗间而用事矣故观祈父之诗则司马非其人矣小人旣在位则贤者必不得志矣故白驹之诗留贤者而不肯留黄鸟之诗处贤者而不可与处则宣王之晚节较其昔日用贤之时固己霄壤矣唐明皇即位之初姚崇宋璟用事一时人才蔼然而至及其晚节未路李林甫用事而在朝者乃庸囘阘茸之徒无复有贤者矣以是观之宣王明皇所为攷其始而较其终其不同如此则知中兴之君其处心不可不谨也
  我行其野刺宣王也
  我行其野蔽芾【方未反】其樗【勅书反】昬姻之故言就尔居尔不我畜复我邦家我行其野言采其蓫【勅六反】昬姻之故言就尔宿尔不我畜言归斯复我行其野言采其葍【音福】不思旧姻求尔新特成不以富亦只以异
  李曰我行其野之诗亦无序不言其刺之之由故说者亦不同郑氏则以为弃其旧姻相怨之诗苏氏则以为甥舅诸侯求为卿士而不获之诗王氏则以为民不安居而适异邦从其昬姻而不见恤之诗然以诗中文意反覆而攷之郑氏之说为长诗曰不思旧姻求尔新特则舍其旧而新是谋其义明甚郑曰樗之蔽芾始生谓仲春之月嫁娶之时甘棠诗曰蔽芾甘棠以甘棠之木而召伯舍其下则非小木也其曰蔽芾乃大树之蔽芾能蔽风日也此言蔽芾其樗亦是樗木蔽芾然可以蔽风日非始生也樗者不才之木也荘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枝拥肿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不中规矩立之路傍匠者不顾则樗乃恶木也葢言我行于郊野之中虽得恶木然其蔽芾亦可休息今也乃弃于夫家如此则恶木之不如也蓫恶菜也陆元恪曰今人谓之羊蹄葍亦恶菜也以恶菜犹可采而食而今夫家弃我如此则恶菜之不如也孔氏曰有人言我行适于野采可食之菜惟得蔽芾然樗之恶木据下章言采其蓫方是采可食之菜上章言蔽芾其樗则非取可采为义王氏曰樗恶木也尚可庇而息此说为长昬姻之故言就尔宿葢言本以昏姻之故是以就尔居而为室家今也乃不我畜必当复反之于邦家而已新特毛氏曰外昬也郑氏曰新外昬特来之女也徐氏特言其寡与苏氏曰特匹也大臣君之匹也徐氏之说固不足取苏氏以为匹字得之矣而曰大臣君之匹则非诗人之本意郑氏以为新外昬特来之女则又失之矣今当从苏氏之训而兼用郑氏之义柏舟曰髧彼两髦寔维我特特匹也言共伯乃共姜之匹与此诗求尔新匹之匹同则是舍其旧而圗其新失夫妇之道可知成不以富成当作诚字诚信之诚论语举此诗其字作诚则知成字当从言也求尔新特葢其当时必弃其旧姻之贫惟富者之求虽曰求其新特诚不足以为富适足以为异也
  论曰汉光武尝欲以湖阳公主妻宋后召见帝令公主坐屏风后因谓曰谚言贵易交富易妻人情乎曰臣闻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使人人而知糟糠之妻不下堂则何以富为哉况其富者又不足以为富而乃安然为之葢亦未之思也诗人之作如文武成康之诗有美诗而无刺诗幽厉之诗有刺诗而无美诗惟宣王之诗美刺兼备葢其始勤终怠一人之身所为若二人故美刺之诗兼备焉读六月崧髙云汉之诗观其爱民之心惟恐其不至用贤之志惟恐其不及虽未及文武成康之盛葢亦庶防焉及其此心一怠至于王化寖微贤者退处王师伤败如兔爰之诗乃兔爰之时也而宣王祈父之诗类之贤能退处如遵大路之诗乃遵大路之时也而宣王白驹黄鸟之诗类之室家相弃如谷风之诗乃谷风之时也而宣王我行其野之诗类之此皆衰世之所当然而中兴之主乃尔然后知人君之用心不可一日而自懈自弃也 黄讲阙

  毛诗集解卷二十二
<经部,诗类,毛诗李黄集解>
  钦定四库全书
  毛诗集解卷二十三  宋 李樗黄櫄 撰
  斯干宣王考室也
  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似续妣祖筑室百堵西南其户爰居爰处爰笑爰语约之阁阁椓之橐橐风雨攸除鸟防攸去君子攸芋如跂斯翼如矢斯棘如鸟斯革如翚斯飞君子攸跻殖殖其庭有觉其楹哙哙其正哕哕其冥君子攸宁下莞上簟乃安斯寝乃寝乃兴乃占我梦吉梦维何维熊维罴维虺维蛇大人占之维熊维罴男子之祥维虺维蛇女子之祥乃生男子载寝之牀载衣之裳载弄之璋其泣喤喤朱芾斯皇室家君王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无非无仪唯酒食是议无父母诒罹
  李曰宣王考室也礼记曰晋献文子成室晋大夫发焉所谓成室即此类也郑氏曰宣王于是筑宫庙羣寝既成而衅之歌斯干之诗以落之此之谓成室郑氏所谓歌斯干以落之其言则是而其言羣寝既成而衅之则非也杂记曰路寝成则考之而不衅焉安神明之道也则此斯干考室未尝衅也而郑氏以谓筑室羣寝既成而衅之岂其然乎秩秩斯干郑氏则以秩秩斯于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为一章欧阳则以秩秩斯干至如松茂矣为一章然郑氏之説则以宣王之徳如涧水之源秩秩流出无极已也国以饶富民取足焉如于深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则以为言民殷众如竹之本生矣其佼好又如松柏之畅茂矣不如欧阳氏以为颂祷之辞其説为优今当从其説而用郑氏之意秩秩有常干涧也幽深也言涧也山也各有常处而不迁以譬宫室之固者也尔雅所谓如竹箭曰苞如松柏曰茂苞本也盖言竹也松也生于山涧之间茂盛而不雕正如所谓如竹箭之有筠如松柏之有心贯四时而不改柯易叶譬如人之居此宫室安乐夀考之乆亦如松柏之在山涧也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犹毛氏曰道此非也郑氏作瘉亦非也惟王苏欧阳皆曰训图其説为长盖言宣王之时兄弟之居此室各相和好辑睦无有相图以见其居此室而安也似续妣祖筑室百堵似继也郑氏曰似续若己午之已似续妣祖者己成其宫庙也其説非诗人之本意王氏曰似续妣祖言其宫室内外皆如先王之制继绍先王之制而筑室于百堵言其宣王之居处可谓安矣盖言其百堵皆兴也夫一人之情千万人之情是也人君有髙台深池之安必思吾民得安其居焉况夫古者宫室则欲民有栋宇宣王之时其考室也筑室百堵又遣使招集流民而百堵皆作则斯民必有居处也若宣王者所谓与民同其忧乐也西南其户者西南向也然其所以西南其户者则于此居处于此笑语而已爰居爰处爰笑爰语即礼记所谓歌于斯哭于斯聚国族于斯是也约之阁阁此章言其筑墙也方其筑墙以绳缩板其绳则在乎板上厯厯然而均阁阁犹厯厯也椓之橐橐言其既已成缩板则投土于板以杵椓筑之皆橐橐然而用力然其所以如是也盖将以除风雨而去鸟防也芋毛氏曰大也孔氏曰宫室既成君子处之所以为光大也欧阳氏曰君子増大而新之也苏氏曰君子于是居焉所以为尊且大也此皆因毛氏之説而求之然苏氏之説为优如跂斯翼至君子攸跻此章言其堂也郑氏谓主于宗庙非也七月诗曰跻彼公堂今此诗下言君子攸跻则知其为堂也明矣如跂斯翼言其严正如人之跂足翼翼而恭也如矢斯棘言其四隅如矢之急直也如鸟斯革言其峻起如鸟之惊而革也故欧阳曰谓如鸟惊变而竦顾也革变也如翚斯飞言其轩翔如翚之飞而矫其翼也翚素质五色皆备成章曰翚君子攸跻言君子于是升此堂也殖殖其庭至君子攸宁此章言其路寝也殖殖平正也觉直也哙哙犹快快也哕哕犹煟煟也盖言其正昼之时则快然而明至于夜间晦昧之时则哕哕焉苏东坡诗曰昼窓明快夜堂深皆本于此君子攸宁言君子居之而安宁也下莞上簟郑氏曰小蒲之席也竹苇曰簟陆徳明曰莞草生水中郑氏寝既成乃铺席与羣臣安燕为欢以乐之非也据上文言宫室之成宫室既成此盖铺莞簟以寝卧下云乃兴则是为寝卧矣非谓铺席与羣臣燕安为欢以乐之此盖言其有莞簟乃安寤于寝室之中既寝而兴乃占其梦或梦熊罴或梦虺蛇此皆设为之辞以见其祝颂之辞非真梦也大人占之郑氏曰谓以圣人之法占之不如王氏谓当时在位之大人也其大人占之曰维熊维罴此男子之祥也维虺维蛇此女子之祥也苏氏曰熊罴物阳之祥也虺蛇物隂之祥也王曰熊罴强力壮毅故为男子之祥虺蛇柔弱隐伏故为女子之祥此二説皆通盖人之梦各有其类故祥若此乃生男子男子之初生也则寝之牀牀尊之也裳昼服也载衣之裳明其主外事也载弄之璋欲其有徳也其泣之声则喤喤然至其长大则皆佩朱芾朱芾者天子之服也天子纯朱诸侯黄朱皇犹所谓皇皇者华是也室家君王言室家之内皆是君王者也君谓诸侯王谓天子也女子之初生则寝之地地卑之也裼夜服也载衣之裼明其主内事也瓦纺塼也男子之初生则玩以璋女子之初生则玩纺塼则古人之教其子也已无非僻之心矣安得风俗而不淳厚乎无非无有非僻也无仪无有不善也犹所谓无咎无誉也唯酒食是议盖女人之职惟议其酒食而不遗父母之忧也男子则冝其君王女子则冝其室家盖祝颂之辞也
  论曰刘向曰周徳既衰而奢侈宣王贤而中兴更为俭宫室小寝庙诗人美之苏氏曰厉王之世乱而宫室败坏宣王谋所以绩其先祖先妣者盖筑其宫庙一则以为因其败坏而作新之也一则以为因其奢侈而革之以俭也然皆无所经见不足信也窃观此诗则知宣王之营宫室可谓得礼不失之侈亦不失之陋观诗中作宫室之制如所谓如跂斯翼如矢斯棘如鸟斯革如翚斯飞等句不失之陋矣然其作室也将以除风雨而去鸟防则不失之侈矣则于先王之为宫室非徒为美观将以承先王所为而已故曰似续妣祖易曰上古穴居而野处未有宫室后世圣人易之以宫室上栋下宇以待风雨古圣人作宫室之意惟欲待风雨而已然尊卑不可无别而于此又不可以偪下考之周礼宫室之制广狭小大皆有法度存乎其间后之人君失其意肆为奢侈千门万户之宫神明通天之台劳民费财无所不至其祸有不可胜言者则后世欲求作室之意者当以周礼斯干求之
  黄曰杂记载子羔言曰成庙则衅之路寝则考而不衅考者设酒食以燕乐之也古者成室而燕之必有祝颂之辞如晋献文子成室大夫发焉所谓歌于斯哭于斯聚国族于斯与夫美哉轮奂之意君子谓之善祷故斯干一诗皆考室称颂之辞也先则言其基址壮厚而不拔兄弟之安居而不争次则言其室家之制度居处之欢悦又次则言其垣墙之固栋宇之丽堂室之美至末数章则愿其男女之众多子孙之蕃衍而祷颂之意尽矣虽然当天下甫定之余而遽役民以宫室之事岂不过乎司马光尝曰天下未定当克己节用以趋民之急而顾以宫室为先岂可谓之知务哉尝观鸿鴈之诗见宣王所以劳来天下之民者无所不至散四方者安其居转沟壑者得其所之子于垣百堵皆作而民有其室矣然后可以乐吾乐而无愧也宣王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此吾圣人所以深取之与昔者萧何治未央宫髙帝见其壮丽甚怒曰天下汹汹劳苦数歳成败未可知是何治宫室之过度也何曰天子以四海为家非令壮丽则无以示威夫何之言则固有为之言矣而非为子孙法至于孝武皇帝以宫室疲敝天下千门万户之宫神明通天之台岂非萧何啓之欤噫章台之土未干而楚宫之祸已至阿房之工未毕而秦室之亡已兆因详论之以为后世人君之戒
  无羊宣王考牧也
  谁谓尔无羊三百维羣谁谓尔无牛九十其犉尔羊来思其角濈濈尔牛来思其耳湿湿或降于阿或饮于池或寝或讹尔牧来思何蓑何笠或负其糇三十维物尔牲则具尔牧来思以薪以蒸以雌以雄尔羊来思矜矜兢兢不骞不崩麾之以肱毕来既升牧人乃梦众维鱼矣旐维旟矣大人占之众维鱼矣实维丰年旐维旟矣室家溱溱
  李曰郑氏曰厉王之时牧人之职废宣王始兴而复之至此而成夫考牧者亦犹斯干所谓考室也考则言其歌以落之至于考牧则牧事有成恐与考室不伦然则所谓考牧者乃牧养之处而考之乎谁谓尔无羊至其耳湿湿羊非止于三百也言以三百为一羣则其羣尚多也安得谓之无羊乎故曰谁谓尔无羊黄牛黑唇曰犉九十其犉者言犉者之有九十则不犉尚多也安得谓之无牛乎故曰谁谓尔无牛孔氏曰羊三百头而为一羣故一羣有三百不知其羣之有多少也犉者九十头故知犉者有九十亦不知其不犉者之数也此説是也思辞也其角濈濈言其角聚濈濈然王氏曰聚而不相触也羊以善触为患盖羊好抵触故以其角濈濈为善也尔牛来思其耳湿湿言牛以呞而动其耳湿湿然陆农师曰其耳湿湿言润泽也盖牛之为物病则耳燥安得湿湿润泽也故古之视牛者以耳湿湿则牛之安可知也祭义所谓卿大夫袒而毛牛尚耳也或降于阿至或寝或讹此言牛羊之得所也言或降于阿或饮于池或寝或讹动息各遂其性也讹者动也尔牧来思至尔牲则具此言牧人之得所也蓑所以御雨笠所以御暑糇食也言其饮食寒暑皆备也三十维物尔牲则具言毛色之物有三十或青黄赤白黑毛色别异者有三十物既别如此故其牲牷皆具祭祀则索而有之徐安道曰毛色异物各三十其牲具矣犉牛九十则三倍之羊三百则十倍之尔牧来思至不骞不崩此言牧人之有力以取薪蒸以雌以雄郑氏以为禽兽以来归王氏亦用其説欧阳则破其説以谓牛羊在野牧人有余力于薪蒸而牛羊以时合其牝牡所以云此者见人畜各遂其乐也苏氏亦本此説矜矜陆农师曰言羊之爱牧人也兢兢言羊之畏牧人也此説为凿不如且从毛氏以为坚强骞亏也崩羣疾也言羊之不耗散也陆农师曰羊之为物多瘦而病而又死善耗败故于不骞不崩举羊言之也礼云羽鸟曰降四足曰溃溃者谓死相殱溃而善耗散也六畜言死皆善耗散而羊尤甚故齐民要术曰羊有疾辄相汚此言是也麾之以肱毕来既升此言扰驯以从人之意也言麾之以肱则皆来入羊牢也牧人乃梦此章言占梦之事则亦如考室言占梦之事郑氏以为众相与捕鱼则是歳熟相供养之辞也室家溱溱则以为人之子孙众多也欧阳氏则破其説以谓据诗言众维鱼矣但言鱼多尔何有捕鱼之文及人之子孙皆不关牧事诗人本为考牧不应泛言献梦而为郑学者遂附益之以为庶人无故不杀鸡豚惟捕鱼以为养此为缪説不待论可知以为鱼之为物生子最多故梦鱼者占为丰年歳无水旱则野草茂而畜牧饱此牧人之乐也室家溱溱谓牛羊蕃息众多也鸱鸮之诗曰予未有室家则鸟兽以所居为室家矣牛羊牢拦亦其室家也今当用其説旗旐所以集众故为蕃息众多之兆也
  论曰汉时卜式为郎布衣草蹻而牧羊歳余羊肥息上过其羊所善之式曰非独牧羊也治民亦犹是矣以时起居恶者辄去无令败羣式之此言盖有得于庄子之説也庄子所载黄帝将见大隗乎具茨之山遇牧马童子问涂焉因问为天下之道小童曰夫为天下者亦奚以异乎牧马者哉亦去其害马者而已盖言牧人得其道则牛羊自然蕃息牛羊蕃息则可以知当时万物之盛多也盖古人以畜牧之多寡而见其国之兴衰宣王之时牛羊之数如此其国可知也然观此诗之善形容数言或降于阿或饮于池或寝或讹以见牛羊之得其所荷蓑荷笠或负其糇三十维物尔牲则具又以见牧人之得其所至于麾之以肱毕来既升等句皆曲尽物态详味此诗有似牛羊之画图古人所谓诗中有画者请以无羊观之杜子美而下特其小者矣
  黄曰厉王乱亡之后宫室废矣宣王从而新之于是有考室之诗牧职废矣宣王从而复之于是有考牧之诗考牧者亦因其牧圉之成而作为祷颂之辞也古人以生畜之多寡而卜其国之兴废故奉牲以告曰博硕肥腯谓民力之普存也谓其备腯咸有也于是民和而神降之福故动则有成此祷颂之辞所以详及于牛羊之众多牧人之安逸以见其民物富庶之效也前辈谓无羊一诗似画出牛羊图所谓诗中图画是也牧人乃梦与斯于言乃占我梦皆是设辞非果有是梦也宣王中兴而富庶之效己袭人之耳目不待梦卜而后信而诗人言之者盖以人情当饥馑之余则莫不以丰年为愿也当离散之后则莫不以室家为念也人情之所欲者在此则诗人之所言亦在此学者当以意逆之
  节南山之什诂训传第十九【变雅从此始】 小雅
  节【在切反】南山家父刺幽王也
  节彼南山维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忧心如惔【徒蓝反】不敢戏谈国既卒【子律反】斩何用不监【古衘反】节彼南山有实其猗【于冝反】赫赫师尹不平谓何天方荐瘥【才何反】丧乱多民言无嘉憯【七感反】莫惩嗟尹氏大师维周之氐【丁礼反】秉国之均四方是维天子是毗【皮尸反】俾民不迷不吊【丁立反】昊天不冝空我师弗躬弗亲庶民弗信弗问弗仕勿罔君子式夷式已无小人殆琐琐姻亚【于嫁反】则无膴【音武】仕昊天不佣降此鞠讻【音凶】昊天不惠降此大戾君子如届俾民心阕【苦穴反】君子如夷恶怒是违不吊昊天乱靡有定式月斯生俾民不宁忧心如酲【音呈】谁秉国成不自为政卒劳百姓驾彼四牡四牡项领我瞻四方蹙蹙【子六反】靡所骋方茂尔恶相尔矛矣既夷既怿【音亦】如相醻矣昊天不平我王不宁不惩其心覆怨其正家父作诵以究王讻式讹尔心以畜万邦
  李曰家父周大夫也按春秋桓公十五年天王使家父来求车桓公之十五年上距幽王之卒七十五年不知言所谓家父者乃春秋所谓家父乎不可得而知也或曰幽王之时有两家父又曰父子皆字家父或又以为追刺幽王皆不知其真而意之未敢信也欧阳公不以此诗为家父所作为序者之误然观此诗末句如崧髙烝民诗言吉甫作颂分明是家父吉甫所作无疑矣节彼南山毛氏曰髙峻貎岩岩积石貎师尹毛氏曰师大师周之三公也尹氏为大师徐安道曰大诰曰越尹氏庶士御事尹氏庶官之长也言尹氏太师则三公兼庶官之长窃尝攷诗书中皆有师尹之人如洪范曰师尹惟日此师尹不可以指其人如诗曰尹氏太师是尹氏为太师眀矣春秋书曰尹氏卒讥世卿也其后又书尹氏立王子朝则尹氏之为世卿其来甚乆诗所谓尹氏太师正春秋所谓尹氏当幽王之时专政至平王之世犹为卿故春秋之末犹且专权则其为世卿也明矣节彼南山维石岩岩言以山石之岩岩然四方皆可以逺望而见之以譬赫赫然之师尹为万民之所瞻仰惟其为民之瞻仰则其行事也必有以副民心之望矣大学曰诗曰节彼南山维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有国者不可以不慎辟则为天下僇矣盖为民所瞻不可以不慎一或不慎则为天下僇不足以为民所望也今也师尹所为不足以副羣心之望故忧心如惔惔燔也云汉曰如惔如焚惔焚之类也惟其忧之甚故不敢相与戏而谈言国之必亡也其言非戏实其国之将亡也国既卒斩卒终也监明也言国既如此终至于灭尽为师尹者何不视之乎郑氏曰天下之诸侯日相侵伐其国已尽絶灭女何用为职不监察之非也盖此诗言所谓国者不必指诸侯只是言周之将亡而师尹乃恬然而不之虑也节彼南山有实其猗实草木也猗长也如緑竹猗猗是也言南山之生物而草木无不茂也为师尹者冝尽其公心则物无不平今师尹之所为乃不能平心处事则事之不公者多矣是果何为邪荐重瘥病也左传昭十九年札瘥夭昬杜元凯注曰小疫曰瘥也大也丧乱多言丧乱之大而多也民言无嘉嘉美也盖谓民无善言但怨讟尔憯曽也惩艾也嗟悯也天方荐瘥丧乱多是天怒也民言无嘉憯莫惩嗟是民怨也天怒于上民怨于下冝其可以觉悟而乃曾不惩艾嗟闵者以见尹氏为恶常自若也王氏于维石岩岩曰南山之髙草木无不生之而维石岩岩此刚节也于此章则言南山之卑有草木生之以实其傍之亩谷此柔节也此皆凿説也若以草木无所生为美事则草有所生为可刺矣刚柔之节诗人本无此意皆是于诗人之外自生此义也尹氏大师维周之氐氏本也言尹氏乃周之根本其任之重可见矣当有以持国之钧使无轻重于国外以维制四方内以毗辅天子使民不至迷惑观上文言不平谓何则是尹氏之不均也惟其不均则何以制四方而辅天子哉伊尹曰予将以斯道觉斯民也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予天民之先觉者也非予觉之而谁所谓觉民必如伊尹而后可今尹氏所为如此安能觉民而使不迷惑哉惟其不能平心处事外不能维制四方内不能毗辅天子其民之迷无所觉悟则其乱必矣尹氏专以致国之乱至于如此故呼天而告之曰昊天不吊而使我空穷如此不宜空我师言不冝如是之空穷我师王氏曰尹氏空我师而归怨昊天师尹之所为王实使之而王之所为天实使之也山辩之详矣曰天下罹此鞠讻知其无可奈何安之若命不敢以尤人故归之天而已毛氏以吊为至郑氏乃曰至犹善也欧阳氏不从其説以为昊天不吊哀此下民而使王政害民如此是也盖此所谓不吊昊天如书云不吊昊天降割于我家不少延弗吊天降丧于殷相似左氏传曰成七年吴代郯郯成季文子曰中国不振旅蛮夷入伐而莫之或恤无吊者也遂引此诗弗吊昊天之言为证则不吊不恤也襄十三年吴侵楚丧君子以吴为不吊亦引此章不吊昊天杜氏注曰不为昊天所恤则不吊为不恤明甚凡人之遭患难或呼天或呼父母此其常也北门之诗刺仕不得志也曰天实为之谓之何哉黍离之诗闵宗周之为禾黍曰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则是人之遭患难多呼天也弗躬弗亲前数章既深责尹氏此章则责幽王信任师尹也言王不躬亲其事使师尹得以专恣也夫所谓躬亲者不必如始皇衡石程书不必如魏文帝之按行簿书也天子当揽权于上不可使出于臣下今王权不出己故使尹氏得以专恣下文不自为政是也惟其如此故庶民皆疑之而不信也仕察也君子之所为王当问而察之则人之邪正可知矣今尹氏诬谮君子王不问察便以君子为可罪则是罔君子故戒之以勿罔君子言王问察其事则以君子为有罪犹云可也今弗问弗察便以君子为非非罔君子乎为王者当平其心而已盖公生明偏生暗王者之道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苟能平其心而正之则君子小人之情状不能逃吾之视听惟其不公此小人所以得志也故教之以平其心而使小人不得进则不为小人之所危矣故曰式夷式已无小人殆夷平也殆危也不为小人之所危则其琐琐然之姻亚亦无丰厚之仕也壻之父曰姻两壻相谓曰亚言其信师尹故师尹之姻亚得以类进盖师尹之不平如此甚也昊天不佣佣均也昊天不佣降此鞠讻郑氏曰昊天乎师尹为政不均乃下此多讼之俗此非也与下文昊天不惠皆以不平不均归之于天言天何使我不均而降鞠讻也鞠盈也讻讼也言民尽讼也昊天不惠降此大戾郑氏曰又不为和顺之行乃下此乖争之化亦非也此正如瞻卬昊天则不我惠言天之不我爱也天不我爱故降此大乖戾也苏氏以为昊天不常而有此谤讼欤非也以昊天不顺而降此罪戾欤非也此其説为甚缪于郑氏矣鞠讻大戾虽则如此然王者但恐惧修省则可以去其灾矣故教之以在上君子如届俾民心阕言已去小人则民心自阕矣安有鞠讻乎但夷平其心而攷君子小人之所为恶怒是违矣安有大戾乎君子如届届至也如上文所谓式已也君子如夷如上文所谓式夷也夷平也阕息也不吊昊天乱靡有定此章又言天之不吊问我民而乱未有所止且与月俱生言其日浸月长使民不得安其居故我心之忧如病酒然且叹其谁能秉国之平者乎成平也苟能秉国之成则无是患矣尹氏不平谓何则是秉国之成矣所贵乎大臣者贵乎均一而已陈平之宰肉社下以谓使我得宰平天下亦当如宰此肉则大臣必当得均一之道然后可矣尹氏失均一之道所以叹曰谁秉国成幽王之不自为政故使尹氏用事徒使百姓忧苦而不得安其居所谓不自为政即前所谓弗躬弗亲庶民弗信是也郑氏以谓天不出圗书其言且怪可鄙矣驾彼四牡郑氏以此四句分为两意上二句则以为大臣专恣下二句则以见四方土地日以侵削于夷狄蹙蹙然虽欲驰骋无所之也欧氏不从其説合为一意言我驾此大领之四牡顾天下王室昬乱诸侯交争而四方皆无可往之所其説为简径言我心之忧如此而为大臣者方且为恶日炽视其戈矛欲相征矣言其快私怒也既和且平无事则又如宾主饮酒相酬然盖其性之无常如此所谓喜者私喜而已所谓怒者私怒而已言其私喜怒不在国家也昊天不平言天不使我均平使我王不得安宁今王不自惩艾其心而反怨人臣之正己者小人之专权可以去之而不去忠臣之正己者不可怨而怨之是诚不可与为善者也故家父作此诗以穷王所以致讼之由庶几讹王之心以养万邦也孟子曰人不足与适也政不足与间也惟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盖用人之失政事之过虽皆是王之非然未尝先论也惟当格君心之非则政事无不善矣用人皆得其当矣故家父欲以讹王之心心既正则小人不得用而君子进万邦之受其赐必矣
  正月大夫刺幽王也
  正月繁霜我心忧伤民之讹言亦孔之将念我独兮忧心京京哀我小心癙忧以痒【音羊】父母生我胡俾我瘉不自我先不自我后好言自口莠【余乆反】言自口忧心愈愈是以有侮忧心惸惸【其营反】念我无禄民之无辜并其臣仆哀我人斯于何从禄瞻乌爰止于谁之屋瞻彼中林侯薪侯蒸民今方殆视天梦梦【莫红反】既克有定靡人弗胜有皇上帝伊谁云憎谓山盖卑为冈为陵民之讹言宁莫之惩召彼故老讯【音信】之占梦具曰予圣谁知乌之雌雄谓天盖髙不敢不局谓地盖厚不敢不蹐【井亦反】维号【音豪】斯言有伦有脊哀今之人胡为虺【晖鬼反】蜴【星厯反】瞻彼阪田有菀其特天之扤【五忽反】我如不我克彼求我则如不我得执我仇仇亦不我力心之忧矣如或结之今兹之正胡然厉矣燎之方扬宁或灭之赫赫宗周襃姒烕之终其永懐又窘隂雨其车既载乃弃尔辅载输尔载将【七羊反】伯助予无弃尔辅贠【音云】于尔辐【方六反】屡顾尔仆不输尔载终逾絶险曾是不意鱼在于沼亦匪克乐潜虽伏矣亦孔之炤【之若反】忧心惨惨念国之为虐彼有防酒又有嘉殽洽比其邻昬姻孔云念我独兮忧心慇慇佌佌【音此】彼有屋蔌蔌【音速】方有谷民今之无禄天夭是椓哿矣富人哀此惸独
  李曰正月夏之四月也非建寅之正月也昭十七年夏日有蚀之祝史请用币平子御之曰惟正月朔慝未作日有食之于是乎伐鼓用币礼也其余则否此所谓正月与左传所谓正月同孟夏之四月正阳之月隂慝未作也夏之四月而有繁霜方为灾害若建寅之正月有霜则不得为灾也则知正月非建寅之正月也当为夏之四月也正月繁霜孔氏曰正阳之月而有繁多之霜是由王急酷之异以致伤万物故我心为之忧伤也有霜由于王急酷致于讹言则此民之讹言为害亦甚大矣孔氏之意以霜之所以降者以讹言之致此説非也王氏曰正月繁霜民之讹言亦孔之将故我心忧伤也盖为非有繁霜但讹言尔此説亦非欧氏曰降霜非时天灾可忧而民之讹言以害其国其害甚于繁霜之害物也此説得之盖以正月之阳而有繁霜我心固已忧伤矣今也民又讹言其言甚大则其心之忧愈甚矣将大也京京忧之不去也癙痒皆病也夫繁霜讹言之为害幽王与羣臣皆莫之忧惟此正月大夫忧之而已故哀小心而病也夫在天则有繁霜之异在人则有讹言之害其祸不难知也幽王之君臣而莫以为忧者盖乱亡之世常安其危而利其菑夏商之季至于汉唐之末天灾屡见非不明甚民心谤讟非不深切而君臣未有觉悟者盖不如是则国不之亡也纣之时失日而不知问于左右左右不知问于箕子曰为天下主而一国失日天下其危乎一国不知而我独知之我其危乎今幽王之世繁霜讹言为害上下相蔽曽莫之忧则周室危矣一国莫以为忧而正月之大夫忧之大夫其危矣父母生我胡俾我瘉此言深叹生之不逢时也瘉病也言父母之生我胡为使我戚戚无聊而至于瘉乎不自先时如此不自后时如此而适遭此时所谓我生不辰逢天瘅怒是也毛氏以父母为文武非也不自我先非欲其祖先适当用之也不自我后非欲其子孙适当用之也此特深序其怨叹之辞自伤其适遭此时有此灾厄也好言自口此则言小人之巧僞其言之美恶惟意好之者至于鑚皮出羽故为好言恶之者至于洗垢索瘢故为恶言莠言丑言也特任口之所出而不得其可爱可恶之实也我心之忧而愈愈然是以有侮也幽王之时在位无非小人而正月大夫间于小人之列小人不以为忧而惟大夫为忧安得不遭其侵侮哉安得不罹其谤讟哉惸惸亦是已独忧也无禄陈少南曰犹言不幸此説是也民之无辜并其臣仆此言幽王之刑滥其民之无罪者既杀矣而又并其臣仆皆从而陷于刑网以见其虐之甚也大夫见其如此故自伤其国政如是曰我何为而禄仕于此乎视彼乌之所止者于谁之屋乎必有所择也盖以乌之所止犹避其弋射之患而我乃处无道之朝何也左曰鸟则择木木岂能择鸟哉乌鸟微物犹有所择自叹已之不如乌也瞻彼中林侯薪侯蒸侯维也郑氏王氏皆以薪蒸喻小人此説固无害然不如苏氏曰中林之木莫不摧毁而维薪蒸在焉其残之也甚矣其説与下文相贯言民之危殆如中林之木非不美也而乃为人所残害天乃梦梦然而莫之觉察梦梦昬乱之貎也虽然天意岂真若是哉但天意未定尔故曰既克有定靡人弗胜苏氏曰方其未定也何所不至及其既定人未有不为天所胜者申包胥曰人定则胜天天定亦能胜人而老子所谓天网恢恢踈而不失不然则天岂有所憎而祸之者邪适当其未定故耳此言皆诸儒之所未及也谓山盖卑此则以喻讹言者谓山盖卑则有为山脊言者有为大阿言者而皆以为卑民之讹言变白为黑如此乃不惩止何也故曰谓山盖卑为冈为陵民之讹言宁莫之惩讹言可惩而王曽莫之恤乃召彼故老不问之以政事而乃问之以占梦则其所问者非所冝问也贾之于文帝问之以鬼神之事説者犹讥以为不问苍生而问鬼神况夫讹言之为害如此王乃舎之而问占梦之事可谓非所问而问也具曰予圣谁知乌之雌雄言幽王之君臣自以为圣而无有知乌之雌雄者夫乌之雌雄岂难知哉虽常人犹知之不待圣贤始知之也自以为圣而乌之雌雄乃不能别则其与菽麦不辨亦无以异其敢自以为圣乎夫圣孔子不居以孔子之圣犹不敢居圣人名而幽王何人乃自以为圣乎自以为圣则又不肯以其国事而下问其臣故但问以区区不急之事则国家安得而不乱也谓天盖髙不敢不局局毛氏曰曲也蹐毛氏曰累足也説文曰小步也孔氏曰谓天盖实髙矣而有雷霆击人不敢不曲其脊以钦之谓地盖厚矣而有陷溺杀人不敢不累其足以畏之此説是也局曲其身也东京赋曰云云注曰局伛偻也以天之至髙冝其可以髙举而乃伛偻而行以地之至厚冝其可以阔步而乃侧足而行盖言祸之不可测而安之不可恃也我之所以号呼而为此言皆有道理也哀今之人胡为虺蜴之毒安行无礼无所忌惮何也郑氏曰虺蜴之性见人则走此非诗人之意也但取其虺蜴之毒耳瞻彼阪田此章言己之特立而无助也视彼阪田﨑岖之处有菀然特盛之苖亦犹昬乱之朝有挺然特立之贤者特立之苖特生于阪田之中而天为风雨以扤动之惟恐其不胜亦犹贤者之特立而小人成羣思有以中伤之惟恐其不及也盖皦皦者易汚峣峣者难全自古邪说之害君子多矣己之守正则为邪者所忌己之好諌则为邪者所嫉其道常不两立故小人必思有以中伤而逐之然后已然在朝之臣其初求我以为法则惟恐失我非不好贤也及其执我以为仇则不我助也仇仇偶也此以见其孤立也以五隂而剥一阳则阳必消故曰剥剥也柔变刚也谓阳之剥落而至于尽也以见幽王之朝小人背君子其如幽王何心之忧矣如或结之此章言闵国之将亡也言我心之忧如有物纒结之者以国政之危故也郑氏曰正长也忧念此之君臣何厉然为恶如是王氏又以正为邪正之正言正危则以邪胜故也此説比于郑氏为长然不如欧氏之説正为政事之政言古用字多通也厉危也燎之方扬宁或灭之言火之燎于原宁有能灭之乎今也赫赫然方盛之宗周乃为襃姒所灭诚可骇也欧氏曰火燎于原其热盛若不可向而犹或有扑灭之者周虽赫然而必为襃姒所灭也然诗本义正不如此顔师古尝解此四句曰言火燎方盛宁有灭之者乎宗周之盛而为襃姒所灭怨其甚也此论得之襃国名也姒姓也襃姒犹所谓齐姜宋子也烕亦灭也此时周未灭而言灭者言其有灭亡之理也国语所载神龙吐漦檿弧箕服之謡虽曰知襃姒之必为害然其为説涉于怪诞不足取也今此正月之大夫知襃姒之必灭周者则以其国势知之也卒之襃姒不好笑幽王欲其笑万方故不笑幽王举烽燧诸侯悉至而无寇襃姒乃大笑其后数举烽燧诸侯亦不至卒有骊山之祸但以一笑而倾国家知此则倾人之国不在多也当此时也其去灭之时无几矣欧阳曰上七章皆述王信讹言乱正至此始言灭周本于襃姒者谓王溺女色而致昬惑推其祸乱之本以归罪之也终其永懐此章又言终其长思知君必陷于祸如困于风雨而载车以行其危可知而又弃其辅则其危甚矣辅辐傍之斜木也输堕也既弃其辅则必堕败尔车之所载既败尔事方请长者以助不亦晚乎如晋惠公乗小驷庆郑知其必悔弗听既而戎马还泞而止于是号庆郑与此将伯助予何以异自古昬乱之主国未至于乱则多忽贤者之言至于丧亡始思贤者之言有效虽悔昔日之不用已无及矣无弃尔辅此又详陈驾车之所当然也不弃其辅又当益其辐屡顾其仆然后不堕败尔车之所载不弃尔辅可谓慎矣然犹以为未也而又贠于尔辐贠于尔辐可谓慎矣犹以为未也而又屡顾尔仆然后不至于多难今幽王乃终然逾于絶崄之地而不以为意其忽于祸难可知矣人而有畏祸之心此犹可救也今也曽不以祸难为祸难则末如之何也矣安得不输尔载邪鱼在于沼此章言居于乱世无所逃其祸如鱼在池沼之中不足为乐虽潜伏之深亦昭昭然而易见盖言祸难之不可逃如此故忧心惨惨念国之虐政不可逃也彼有防酒又有嘉殽言小人之徒自以酒食相乐而大夫独忧也小人之徒以髙爵厚禄遂为酒食之欢虽为目前之乐而不知他日之祸旋踵而至也有防酒嘉殽和洽其邻里与其亲戚周旋而我独忧心慇慇也云旋也言周旋也昔人有言曰燕雀处堂母子相安自以为乐也突决栋焚而子母恬然不知祸之将及也今国势如此而小人之徒乃羣居饮酒以相乐殆燕雀之类也佌佌彼有屋佌佌小也説文佌字与此不同而训以为小蔌蔌陋也言以小人而有屋之富禄之腆则小人之幸也小人之幸则民之不幸也民人不幸乃天之夭害以椓破之也民之遭虐富人犹云可为惸独之人无以胜其贫实可哀也衰乱之世要其极也贫富俱受其祸言其一时之虐政富者之财犹可以胜其求贫者愈甚而不堪也然则为幽王之民者何其不幸欤幽王骊山之祸乃自取之而斯民受其祸斯民何罪焉

  毛诗集解卷二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毛诗集解卷二十四  宋 李樗黄櫄 撰
  十月之交大夫刺幽王也
  十月之交朔日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彼月而微此日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日月告凶不用其行四国无政不用其良彼月而食则维其常此日而食于何不臧【于辄反】震电不宁不令百川沸腾山冢崒崩髙岸为谷深谷为陵哀今之人胡憯莫惩皇父卿士畨维司徒家伯维宰仲允膳夫棸子内史蹶维趣马楀【音矩】维师氏艳【于赡反】妻煽方处抑此皇父岂曰不时胡为我作不即我谋彻我墙屋田卒污莱曰予不状礼则然矣皇父孔圣作都于向择三有事亶侯多藏不憖【鱼郡反】遗一老俾守我王择有车马以居徂向黾勉从事不敢告劳无罪无辜谗口嚻嚻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噂【子损反】防背憎职竞由人悠悠我里亦孔之痗【莫背反】四方有羡【于箭反】我独居忧民莫不逸我独不敢休天命不彻我不敢效我友自逸
  李曰郑氏以十月之交雨无正小旻小宛皆为刺厉王之诗不当为刺幽王之诗其意以谓毛氏作诂训传时移其篇第改厉为幽盖以此篇之中疾艳妻煽方处又幽王之时司徒乃郑桓公友非此篇之所云畨维司徒也但以此篇不当言畨维司徒故以此为厉王之诗苏氏以为不终郑桓公在幽王时与畨维司徒先后用事又襃姒以色居位谓之艳妻其谁曰不可当从此説观郑氏以诗所言艳妻与畨维司徒为厉王之诗其下雨无正小旻小宛亦以谓厉王其意以谓四序皆言大夫疑是一人之作其説未之敢信也十月之交日月交防也夫日行迟一年一周天月行速一月一周天日与月一年十二次交防其交防也或有日食之变故交防必于月朔日食必于月朔言此十月交防朔日辛卯也是时日有食之其丑莫大唐书志云十月之交以厯推之在幽王之六年则是为幽王之诗无疑矣日蚀而以厯推之则是当食也既是日之当食乃为变异之大者唐书志云古之太平日不食星不孛盖有之矣若过至未分月或变行而避之或五星潜在日下御侮而救之或涉交数浅或在阳厯阳盛隂微则不食或徳之休明而有小眚焉则天为之隐虽交而不食此四者皆徳教之所由生也盖以日当食而不食则是有徳者也日当食而不免于食则是无徳者也春秋之时书日食三十六后世厯家皆能推之则是当食也日月交防而日必食虽日当食为人君者亦不可不自省而孔氏云日月交防于筭可推而知则是虽数自当然而云为异者位贵居尊恐其志意易怠圣人假之神灵作为鉴戒尔夫以昭昭大明照临下土忽尔殱亡俾昼作夜其为怪异莫此之甚故有伐皷用币之仪贬膳去乐之数皆所以重天变警人君也盖不如是则当日食而使人君无戒惧之心是啓人君有怠慢之心也郑氏谓辛金卯木也又以卯侵辛故甚恶也郑氏溺于纬家之説故如此但日食自足以见其灾异如春秋之书日食有不言日者岂不为灾异乎彼月而微此日而微言月当有微细之时日不当微细也柏舟之诗曰日居月诸胡迭而微盖日不当微今日月胡交迭而微惟日不当微而微故下民亦孔之哀言祸将及于下民也言日月告凶祸者以日月不用其常道也行道也望而正于黄道是谓臣干君明则隂斯蚀矣朔而正于黄道是谓日雍月明则阳为之食矣凡日月之蚀者皆不用其常道然其所以不用其常道者亦有故焉以四国为政不用其善人故也夫以不用善人而所用者莫非小人而致日蚀苟能用善人则足以消变异矣左氏曰国无政不用善则自取谪于日月之灾故政不可不慎也彼月而食则维其常此日而食于何不臧夫以月食之变亦可以为变矣而乃以为维其常者王氏云月蚀非其常也然此日食以阳侵隂犹为常也其説是也春秋日食三十六月食则未尝书岂其当时偶无月食邪亦其以为常故不书之也震电此章则言其为灾异非独日食也其灾异交午旁至而又震电貎震雷也春秋书三月大雨震电周之三月乃夏之正月而有震电此其所以为异今此震电岂亦震电非其时邪惟其震电非其时则使天下不安宁不善之兆也百川之水皆溢出而相乗山之冢顶髙峯之上崒然崔嵬者皆崩落髙大之岸则陷为深谷岸应处上今乃陷而在下深下之谷则进出为陵矣谷应处下今乃进而在上变异如此今之人曽莫有惩艾之者仲舒云国家将有失道之败天乃先出灾异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今幽王之时日食如此又有震电百川沸腾山冢崒崩髙岸为谷深谷为陵使能恐惧修省则日食之变必能自省矣况于震电之类乎惟其不知自省天欲扶持而全安之有所不可此所以乱亡也郑氏云皇父家伯仲允皆字畨棸蹶楀皆氏苏氏云人各有常官皇父则皆緫其权故以卿士目之艳妻指襃姒也美色曰艳左传曰美而艳煽炽也言此羣小人用事而襃姒其势方炽与之羣处夫以小人用事已足以致危乱之机而况于羣小人之用事又有艳妻交结于内则其势蟠结于朝廷之上不可解也商纣之时在朝廷则飞廉恶来之徒用事于内则有妲已焉明皇之时在朝则林甫国忠用事在内则有杨妃焉幽王之时在外则有皇父之徒在内则有襃姒焉内外为患如此安得不招致灾祸哉此诗上三章则言灾异之事下四章则言灾异之由所用者非其人也西汉之末有日食则多责之大臣夫灾异之兴则大臣所不能无罪也然而人君亦当责已汉之君不能责已而责于大臣后世所以讥议之今幽王之时天变如此君臣皆有罪故责外所用之人又责其内宠者言其所以致之之由也艳妻或以为阎妻则是厉王之时当从王氏以为襃姒抑此皇父肯自以为不是乎言其不自知恶皆谓已为是也汝何为使我役作不先就与我谋遂毁其墙屋使失其业而田卒为污莱乎下荒曰污上荒曰莱皇父虐民如此犹不知反曰我不残害汝在礼法下当供上役也若以为下供上役果合于礼则秦始皇骊山之役亦可以为礼乎此皆皇父文过饰非所为言无不伪是也已之为非则自以为是已之害民而自以为礼此盖多行不义者也下章则又言皇父之欺君皇父孔圣言皇父自以为圣也当时君臣皆自以为圣故不肯求贤以自辅惟不忠之臣自以为圣故未尝求贤以辅君作都于向向邑也作都于向之时则所择之卿皆贪淫多藏之人曽不且憖遗一老使之守衞我王郑氏谓憖者心不欲自强之辞也左传曰不憖遗一老杜预注曰憖且也当从其説又择其富有车马者以往徂向此皆言皇父不忠之状也当时大夫黾勉以从于王事虽劳亦不敢自诉犹且遭谗口之众多况敢告劳乎苟告劳则罪日多矣下民之妖孽非自天降噂噂防防相对谈语背则相憎逐其主凡此者皆由人也观此诗日食震电山崩之变皆是人为之致非自天也故为君者当责其在已而已矣言我悠悠居今之世可为甚病而四方之民有饶羡而我独居此忧四方之民皆享逸豫而我独不得闲暇非不能休也以天命至此不乆故我不敢效我友之逸也茍欲自逸则安知他日不为祸邪观幽王之时岂四方之民尽皆有饶羡者岂四方之民尽优游而自逸哉如所谓不冝空我师则四方无有饶羡矣所谓卒劳百姓则民莫克有逸矣乃为此言者盖大夫方言其已之勤劳忧思故为此辞学诗者当以意逆之
  雨无正大夫刺幽王也雨自上下者也众多如雨而非所以为政也
  浩浩昊天不骏其徳降丧饥馑斩伐四国旻天疾威弗虑弗图舍彼有罪既伏其辜若此无罪沦胥以铺周宗既灭靡所止戾正大夫离居莫知我勚三事大夫莫肯夙夜邦君诸侯莫肯朝夕庶曰式臧覆出为恶如何昊天辟言不信如彼行迈则靡所臻凡百君子各敬尔身胡不相畏不畏于天戎成不退饥成不遂曽我暬【思列反】御憯憯日瘁几百君子莫肯用讯听言则荅谮言则退哀哉不能言匪舌是出维躬是瘁哿矣能言巧言如流俾躬处休维曰于仕孔棘且殆云不可使得罪于天子亦云可使怨及朋友谓尔迁于王都曰予未有室家鼠思【息嗣反】泣血无言不疾昔尔出居谁从作尔室
  李曰诗之名篇皆掇取诗中之文以为之惟雨无正酌赉般四诗篇名皆诗中无其文则别撰其名考诸左传宣十六年酌曰于铄王师遵养时晦耆昧也则知此篇其来乆矣非必诗者之意然酌般赉三诗命名之义犹可晓惟雨无正为难晓作序者之説曰雨自上下者也众多如雨而非所以为政也雨自上而下譬政自君出其文不贯兼中所谓雨自上而下与夫众多如雨其意皆不见徐安道曰正大夫三事大夫邦君诸侯皆自肆与凡百君子不敬其身可谓众多如雨此皆附防而为之説未可深信以为然也此当阙之以俟知者浩浩广大之意骏长也幽王之时天下被其虐无可奈何而归之于天曰天之于民其始也徳甚大今乃不终其徳既生之矣又从而祸之以至丧乱饥馑之灾以斩伐四方之国所以归其祸于天也盖人之情疾痛则呼天本非天之不仁也其实召此祸者幽王之罪也人之为此言者特归之于天而已亦甚其君之辞也旻天之威如此迅烈幽王弗之谋有罪既服其辜今则舎之而不问无罪者乃沦胥陷溺而偏及焉岂畏天者之所当为哉夫天讨冇罪五刑五用哉有罪者天之所讨也畏天者亦在顺天之所讨罪之意而已今也非特有罪不之讨而无罪者又且滥及焉有罪者不可舎而舎之则恶者无所惩无罪者当舎而不舎则善人无所恃所为如此将见上天震怒而不佐其国也周宗既灭宗周郑氏曰镐京也徐安道曰宗周者周为天下宗也言宗周则在镐京此盖祖郑氏之説不如苏氏之説曰周宗姬姓之宗族皆破灭无所底定则幽王之势孤矣而其臣下皆离散故继之以正大夫离居莫知我勚三事大夫莫肯夙夜邦君诸侯莫肯朝夕正大夫者大夫之长也郑氏曰上公也王肃则以三事为三公大夫乃其属孔氏以郑氏之説为然王肃不合分为二徐安道以谓周官曰三事暨大夫举三公及大夫也其説为有据当从王肃徐安道之说言此大夫之长离散而居莫有知我民之劳勚以至三公大夫及诸侯无肯夙夜朝夕以省视王事其君臣解体如此夫三事大夫邦君诸侯冝其日当修省惧而为善今乃反而为恶以见其无迁善悔过之心也夫幽王上则为天所怒下则为民所怨内则宗族破灭外则羣臣诸侯携贰其孤立无侣而不之惧此所谓安其危而利其菑乐其所以亡者不然则何亡国败家之有哉如何昊天此又言王之为恶常自乐而不知自悔故呼天而告之以为何如以法度之言而人不信乎今王所为如此如行道之人不知所到言茫茫然而无所止定也犹所谓譬彼舟流不知所届也虽然王之所为固不然矣凡百在朝之臣亦当敬其身耳盖为王止于仁为臣止于敬君虽不仁臣不可以不敬父虽不慈子不可以不孝又责之曰胡不相畏乎汝不自相畏则是不畏于天也此句正犹孔子所谓吾谁欺欺天乎欺其心是欺其天耳不相畏是不畏于天也人欲知所以不欺天者不在乎他在不欺其心耳戎成不退戎兵也遂进也苏氏以易曰不能退不能遂为证暬御国语居寝有暬御之箴此言兵势已盛不能退是无弭乱之道也饥馑已成不能遂是不能兆丰年也胡为使我小臣憯憯日瘁暬御侍御之臣也侍御之臣憯憯然而瘁而在位之臣无肯以此相告闻可听之言则受其善而荅之荅之而未尝行闻谮愬之言则拒其言而退止之盖言不肯任其责也哿可也此言哀我之不能言者非出于舌之难出于舌则躬受其瘁矣当时之所谓能言者乃可于人意盖以其巧言如水之流转而躬受其休矣自古祸乱之世正人才出一言则必受其祸为正人者故多全身逺害缄黙而不言不然则为泄冶之徒由是观之其当时之缄黙而不言者乃为不能言而喋喋自恣无所忌惮乃当时之所谓能言者维曰于仕此章言幽王之世而仕者可谓危且怠矣其曰不可使者则得罪于天子其曰可使者则怨及于同列则其仕岂不危且殆哉盖天子欲其臣之尽瘁也今也言不可使则得罪于天子矣同列欲其同恶相济今也以为可使则怨及同列也谓尔迁于王都鼠思忧思也此章言当时之臣离散而去也雨无正言大夫命之迁来王都其去者则以无家为辞也而此大夫乃忧思泣血无有出言而不我疾也盖吾之心在于为国则其出言无非为国在朝无有为国者闻吾之言则皆疾吾也今命之迁来王都则彼无不疾我矣既而又责之曰昔尔出居于外谁作尔室亦有作之矣今乃以无室辞我何哉此盖责之之深也幽王之时大臣无有以忧国为心小臣则有忧国之心正月之尹氏十月之皇父所谋者皆无忧国之心至于小臣虽有忧国之心亦何补哉
  小旻【宻巾反】大夫刺幽王也
  旻天疾威敷于下土谋犹回遹【音聿】何日斯沮【在吕反】谋臧不从不臧覆用我视谋犹亦孔之卭【其凶反】潝潝【许急反】訿訿【音子】亦孔之哀谋之其臧则具是违谋之不臧则具是依我视谋犹伊于胡厎【之礼反】我既厌不我告犹谋夫孔多是用不集发言盈庭谁敢执其咎如匪行迈谋是用不得于道哀哉为犹匪先民是程匪大犹是经维迩言是听维迩言是争如彼筑室于道谋是用不溃于成国虽靡止或圣或否【方九反】民虽靡膴或哲或谋或肃或艾【音刈】如彼泉流无沦胥以败不敢暴虎不敢冯河人知其一莫知其他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李曰郑云所刺列于十月之交雨无正为小故曰小旻孔氏遂广其意谓十月之交言日月告凶权臣乱政雨无正言宗周既灭君臣离散皆是事之大者此篇惟刺谋事邪僻不任贤者是其事小于上篇也此其为説不足信然郑氏既以小旻为政教比于十月之交雨无正为小至于小宛之诗亦曰政教为小是二説固同矣至于小弁乃太子之事太子之储事非小事也则其説不行又别为之説以谓鸒斯小鸟故曰小弁则其説自相异同如此不如苏氏之説曰小旻小宛小弁小明四诗皆以小名篇所以别其为小雅也其在小雅谓之小明在大雅者谓之大明召旻独宛弁阙焉意者孔子删之矣其説是也盖如叔于田大叔于田之诗以大加于叔于田之上特以为之别尔其所以小大者非有深义于其间也旻天疾威旻天説文曰秋天也王肃曰仁覆闵下曰旻天疾威敷于下土盖言旻天之威迅烈敷于下土也沮止也王氏曰王者隆寛博爱以得天下之心而天下乐告以善道则无所事于疾威天下之善众至如至诚由直道以图天下之事有余裕矣则无所事于回遹其意以疾威刺幽王非也苏氏曰天祸迅烈徧于下矣而王之邪谋终莫之改也此説是也盖言幽王不畏天祸天祸降于下不知所以顺天使天有悔祸之意今乃偃然自若信用邪谋则天之祸何时而止也其谋之善者则不从其不善者则反用之夫所贵乎听諌者惟欲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则不从之今幽王之听谋如此故我视其谋犹则但见其甚病也卭病也自古昬君暗主之听谋虽曰善者不从不善者反从之原其本意岂固意必从不善者之谋哉盖其意以臧为不臧而不臧者反以为臧也昔苻坚信慕容垂之谋而南伐晋后唐废帝信薛文遇之谋而移敬塘节镇当时羣臣皆以为不可而二帝独以为谋之善自今观之则其谋不善自当时观之则当时之君必以为成功也潝潝訿訿毛氏曰潝潝然患其上訿訿然思不称其上説文亦曰訿訿意不称也孔氏推广其説以谓小人在位皆潝潝然自作威福患苦其上訿訿然竞营私利不思称其上其説皆不甚明尔雅曰潝潝訿訿莫共职也韩诗亦曰不善之貎其説又不分别二字之説为何如王氏曰潝潝苟有所合也訿訿苟有所毁也王氏此言虽以字生义然实得诗人之意刘向曰众小在位所从邪议潝潝相是而背君子盖同乎已者则以为是异乎已者则以为非则王氏之言实与之暗合苏氏曰潝潝言相和也訿訿言相诋也亦是此意盖言小人之好恶如此则是可哀也小人之党甚固故其谋之善者则相与违之谋之不善者则相与从之故作诗者视其谋犹则安所止乎左传曰天祚明徳有所厎止祈父之诗亦曰靡所厎止皆是训至之意我既厌不我告犹易曰再三渎渎则不告今幽王之时卜筮既数故亦厌之不告其犹也其所谋者大多是非混淆故是用不集其发言者讻讻满庭无能决其是非孰敢执其咎哉盖所谋者一二而已则必有自任其责者所谋既多孰肯执其咎责哉左氏楚子伐郑其六卿欲从楚其三欲待晋子驷曰请从楚騑也受其咎如此则所谓执其咎苟执其咎则为事必欲遂事苟不遂则自受其辜今也徒为其谋而不执其咎此所谓作舎道傍三年不成防礼之家名为聚讼也如匪行迈谋是用不得于道郑氏曰君臣之谋事如此与不行而坐图逺近是以道路无进于跬步何以异乎王氏之説亦如此不如苏氏之説曰譬如欲行而不先为行迈之谋随人而妄行亦是终不得其道也哀哉为犹此章言当时之为谋非以古人为法言任其私意尔如国犹而经理之但其目前之细务非国家之要务也其所听受者皆迩言其所争辩者亦迩言无逺图也夫谋之逺者近于迂阔而难行谋之近者近于切要而易用故近虽有小利而其害随至逺谋者虽目前未见其利而可以终身无害自非听之者明安能慎择而用之哉如彼筑室于道谋于行道之人路人之意不同故不得遂成也所谓作室道傍三年不成是也国虽靡止或圣或否止定也圣哲谋肃乂此洪范之五事盖指当时之贤者也膴大也言国中虽未定而有或圣或否者民虽小而哲谋肃乂者王当慎择而用之无使如泉之流陷溺而败也自古祸乱之兴虽曰小人为之君子并受其祸幽王之时民之有圣哲谋肃乂者虽其国之危乱非已之所为而其受祸则一也不敢暴虎不敢冯河徒涉曰冯河徒搏曰暴虎虚手而虎无舟而涉河此皆人所易见故不敢也然常人之情但知其一自此之外而不知其他也丧国亡家之祸自非明哲君子莫有知者故我心之忧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惟恐其坠也惟恐其陷也言人皆莫知其他则战战兢兢惟此大夫独如是也观正月之诗谓天盖髙不敢不局谓地盖厚不敢不蹐自常人观之以天之髙又何待于不敢不局也以地之厚又何待于不敢不蹐也惟其知祸乱将至常人以为无害君子以为理之必至也
  小宛大夫刺幽王也
  宛彼鸣鸠翰【胡旦反】飞戾天我心忧伤念昔先人明发不寐有懐二人人之齐圣饮酒温克彼昬不知壹醉日富各敬尔仪天命不又中原有菽庶民采之螟【音冥】蛉【音零】有子蜾【音果】蠃【力果反】负之教诲尔子式谷似之题彼脊令【音零】载飞载鸣我日斯迈而月斯征夙兴夜寐无沗尔所生交交桑扈率场啄【陟角反】粟哀我填寡冝岸冝狱握粟出卜自何能谷温温恭人如集于木惴惴【之瑞反】小心如临于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李曰宛小貌翰者毛氏以为髙不如苏氏以为羽也言以鸠之小鸟而羽飞欲至于天也毛氏曰行小人之道责髙明之功终不可得苏氏亦曰宛然鸣鸠而求戾天亦难矣以小人而责其继文武之功亦难矣此説与毛氏同而欧阳深破毛氏之説以谓小宛大夫刺幽王败政不能继先王之业其曰宛彼鸣鸠翰飞戾天云者谓此鸠虽小鸟亦有髙飞及天之志幽王不自勉强奋起曽飞鸠之不如以坠其先王之业此説是也盖以鸠之小鸟而犹有髙飞及天之志而幽王乃不能勉强行道而坠文武之业是飞鸠之不如也王氏之意亦与欧氏同惟幽王既不勉强于此矣故我心忧伤念昔先人先人指宣王也宣王能夙兴夜寐故能成中兴之功今幽王乃自怠自弃无兴复之心则文武之业坠矣故念昔先王以伤幽王不能然也盖治乱之分勤与怠而已成天下之事者莫先于勤壊天下之事者莫先于怠文武造周家之业亦曰忧勤而已宣王成中兴之功亦曰忧勤而已惟其忧勤故能兴文武之业也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继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周公思兼三王是亦宣王之有懐二人也周公坐以待旦是亦宣王之夙兴夜寐也周公惟其勤故能守文武之业宣王惟其勤故能兴文武之业今幽王乃不能如此此周之所以衰也先人毛氏曰文武也而孔氏广其説以谓王无徳而念其先人又云有懐二人则所念二人而已欧氏以先人为宣王是矣而又以有懐二人谓下章所谓二人刺王云人谁不饮酒一人则斋肃通明虽饮而温克一人则昬愚无知但以沈醉苟一日之乐此又曲説徐安道曰幽王之先人既勤思文武之道此为得之齐圣书曰昔在文武聦明齐圣史记亦曰幼而徇齐毛氏曰正也齐圣聦明之称言齐圣人之饮酒温则和而无不容克则能胜己之私正所谓不为酒困是也彼童昬无知之人益醉日富郑氏曰童昬无知之人饮酒日醉自谓日益富夸淫自恣以财骄人此不如陈少南之説益富也付朝夕于醉而日以増益也惟幽王之时如此故戒之以各敬尔仪天命不又王氏曰言各者则并戒其羣臣也各敬尔仪者以天命不又也又复也天命不再来也汝既以酒败则天必罚之而其命不再来矣治积昧醉而亡其丧宋君曰醉足以亡丧乎对曰桀以醉亡天下则天威其可不钦哉中原有菽欧氏以此二句为劝勉王为善之意言中原有菽庶民皆可往采采者无不得也世有善道凡人皆可为为则得之矣王何独不为也又言人性之恶可变而为善譬如螟蛉之子教诲之则可使变其形而为蜾蠃子也此言虽无害然不如且依毛郑之説从毛郑之説则与上文相贯上文既言天命不又故此申述其天命无常之意言菽生于中原惟有力则采得之以譬人君之位无常惟有徳者则得之螟蛉之子蜾蠃负之以为己子以譬幽王苟不能养其民亦将有徳者养之以为己之民也式用谷善也教诲其子而善从之所谓类我类我是也陆农师曰蜾蠃取桑虫负之七日而化为子其祝声可听法言云祝之曰类我类我盖其音之然也夫天下不可以常有也商之季而有周正如有力者之采菽蜾蠃之负螟蛉岂可常哉惟有徳者则得之题彼脊令题视也脊令雝渠也视彼脊令之鸟或飞或鸣未常止息人亦当如是我日犹言此日也日既往矣月将行矣日月之逝其速如此幽王冝夙兴夜寐庶无忝于所生矣所生指宣王也宣王能明发不寐有懐二人幽王苟能夙兴夜寐则不忝其父矣交交桑扈交交毛氏曰小貌欧氏破其説以谓交交者往来貌率循也桑扈窃脂也陆玑注曰青雀也好窃人肌肉脂及膏故曰窃脂也桑扈食肉之鸟未尝食谷也淮南子曰马不食脂桑扈不食粟非廉也则是桑扈未尝食粟也今也循场食粟则非其所冝矣亦犹我之填弱鳏寡而乃以为冝入于岸狱则亦失其所矣此所以可哀也民之不可以入岸狱亦桑扈之不可食粟今幽王乃以为冝正所谓倒置也幽王苟握粟以试之桑扈自何能食粟乎不能也能知此则知岸狱非民之所冝也温温恭人言幽王之暴虐如此则廷之臣危惧而不自安故我温温恭人如集于木恐其坠也惴惴小心如临于谷恐其陨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恐其陷也夫以汉文帝之时汉兴二十余年天下和治而贾犹以为抱火厝积薪之下况幽王之时天怒人怨祸乱之至理之必然当时在朝之臣当何如哉

  毛诗集解卷二十四
<经部,诗类,毛诗李黄集解>
  钦定四库全书
  毛诗集解卷二十五  宋 李樗黄櫄 撰
  小弁【步于反】刺幽王也太子之傅作焉
  弁彼鸒【音预】斯归飞提提【是移反】民莫不谷我独于罹【力知反】何辜于天我罪伊何心之忧矣云如之何踧踧【徒厯反】周道鞠为茂草我心忧伤惄焉如假寐永叹维忧用老心之忧矣疢如疾首维桑与梓必恭敬止靡瞻匪父靡依匪母不属【音烛】于毛不离于里天之生我我辰安在菀【音郁】彼柳斯鸣蜩【音条】嘒嘒【呼惠反】有漼【于罪反】者渊萑苇淠淠【孚计反】譬彼舟流不知所届心之忧矣不遑假寐鹿斯之奔维足伎伎【其冝反】雉之朝雊尚求其雌譬彼坏木疾用无枝心之忧矣宁莫之知相彼投兔尚或先之行有死人尚或墐之君子秉心维其忍之心之忧矣涕既陨之君子信谗如或醻【市由反】之君子不惠不舒究之伐木掎【寄彼反】矣析薪杝【敕以反】矣舎彼有罪予之佗【吐贺反】矣莫髙匪山莫浚匪泉君子无易由言耳属于垣无逝我梁无发我笱我躬不阅遑恤我后
  李曰太子冝臼平王也且曰申后之子也幽王既爱襃姒生子伯服遂废申后以伯服为太子遂逐冝臼左传曰至于幽王天不吊周王昬不若用愆厥位携王奸命诸侯黜之而建王嗣用迁郏鄏携王指伯服也王嗣指冝臼也详左氏之文则是幽王既死伯服自立故谓之携王诸侯黜之而立王嗣也此诗平王为太子见弃之时其傅之所作也弁彼鸒斯此章言己之失其所也弁乐也鸒斯鸟名尔雅曰鸒鹎名卑居又名雅乌郭璞曰雅乌小而多羣腹下白江东呼为鹎【音匹】鸟广雅曰不反哺者谓之雅其谓之鸒斯者孔氏曰斯者语辞犹蓼彼萧斯菀彼柳斯孔氏以刘孝标之博学而类苑鸟部立鸒斯之目为不精然扬子云曰频频之党甚于鸒斯子云之意岂不因诗中之文而言之提提毛氏以为羣不如王氏以为安好人提提亦是安也谷养也言以鸒斯之鸟乃能弁乐羣飞而且安然今太子不得所安则曽鸒斯之不若也凡民莫不得以相养而我乃独见弃于父母则凡民之不如也既不如鸒又不如民于是号呼而告之于天曰我有何罪乎又曰我之罪当何如邪惟其无罪见逐故心之忧以为将如之何踧踧周道此章则言周之将亡也踧踧説文曰行平易也以周道之平易而尽鞠为茂草乎见其国之将亡也汉伍被谓淮南王曰臣将见宫中生荆棘露沾衣也周道鞠为茂草正犹王宫生荆棘皆以见其将亡也此诗言鞠为茂草非是当时已如此特预言之耳如赫赫宗周襃姒烕之是以襃姒之宠而知国之将亡也其后黍离大夫过宗周而尽为黍岂太子傅之言为有验邪自古废嫡立庶未有国不受其祸秦废太子扶苏而立胡亥晋废愍怀太子而立惠帝隋废太子勇而立炀帝不旋踵而祸及之幽王所为如此其受祸也必矣此我心之忧伤惄焉如也惄思也如以物而心也不脱衣冠曰假寐如宣公二年赵盾盛服将朝尚早坐而假寐是不脱衣冠也假寐之中长叹此事维忧其老故其心之忧如夫人之头痛也诗言其心之忧矣有五其言之重复者以见其忧之甚也维桑与梓范内翰曰此章言冝臼孝敬而幽王之不察也陆农师曰桑梓父兄所植尚或敬之也礼曰见君子几杖则起其类是乎盖以见君子之几杖则起其敬于君子也可知矣父兄种之木尚加敬止况人之所恃惟母所怙惟父敢不恭敬乎恭敬如此而乃见弃岂我之不属于毛乎岂我之不离于里乎属离皆附丽之辞也夫人之所以见爱于父母者以其受父之皮肤处母之胞胎今我独不受父之皮肤乎独不得处母之胞胎乎辰者日月星辰所防也言我所生而遭难如此岂其所生之辰不祥邪如韩退之我生之辰月宿南斗惟其所生之辰不祥如此故其所以遭谗谤也冝臼之遭见弃者冝亦生辰之不祥也故曰天之生我我辰安在菀彼柳斯此章言王之不知己也菀然而茂者柳也其上则有鸣蜩之嘒嘒然漼然而深者渊也其傍则有萑苇之淠淠然而茂柳繁则有鸣蜩渊深则有萑苇柳之与渊皆能容物今王为父而不能容其子乃使之如不系之舟不知所至故我心之忧至不遑假寐也鹿斯之奔此章言王之无恩御其子禽兽之不如也鹿之奔走者冝其疾速今乃伎伎然而舒迟者待其羣也雉之朝时雊然而鸣者求其雌而并飞今幽王弃其子是全无亲亲之恩弗如鹿之有所待而雉之有所求也王既弃其嫡譬如木之无枝则其势孤矣此我心之所以忧而曽莫有知之者夫以此诗既言菀彼柳斯有漼者渊以刺王之不能容其子曽柳渊之不如也又言鹿尚待其羣维足伎伎雉之朝雊尚求其雌则是又鹿雉之不如也夫以鹿尚待其羣雉尚求其雌而王乃安然而弃其子是诚何心哉虎狼有父子之仁以虎狼犹爱其子而王乃弃其子是禽兽之不如也相彼投兔相视也视彼掩兔者尚有先驱而走之者道中有死人尚有掩覆之者墐埋藏也左氏曰道墐相望是也夫以特禽兽耳涂之死人又非亲戚皆有不忍之心今幽王之存心乃忍为此此我心之所以忧而至于垂泪也文王之葬朽骨当时之人以为文王之仁尚及于死者况生者乎文王之于朽骨非有父子之亲犹且爱之则其心可知也幽王之于父子之亲犹且如此踈者亦可见也况欲泽及于斯民乎君子信谗范内翰曰此章言王之信谗怒其子而不循理也盖言幽王之信谗如献醻之无不受饮而幽王既不爱其子故内谗言更不舒究其为何如也王茍能徐究之则谗言亦不难见也如太子申生归胙于公公田姬寘诸宫六日公至毒而献之公祭之地地坟与犬犬毙与小臣小臣亦毙夫寘诸宫六日则其诬谮不亦甚明献公不能徐而察之此申生所以有新城之祸幽王之诛其子何以异此然申后冝臼之见黜必有谗言交构于其间观申生楚太子之见黜而骊姬费无极之徒奸言巧辞可谓深矣今申后冝臼之见黜则襃姒之徒其谮之也必有以深讪之特幽王之不察耳伐木者掎其巅而伐之不欲妄踣之也析薪者必观其理而杝之者盖随其理而渐析之不欲妄挫之也今幽王御其子不循理舎彼谗言有罪之人而加罪于我则是妄加人之罪矣佗加也幽王之时若舎有罪既伏其辜若此无罪沦胥以铺有罪伏辜者犹且舎之况于彼谗人之有罪变白为黑幽王安能辨之邪夫父子天属之亲也今幽王弃天属之亲视之如路人乃以谗言为可信而以其子为不足恤则幽王之不明也甚矣其不仁也亦甚矣莫髙匪山莫浚匪泉髙莫如山也而人则登之浚莫如泉也而人则入之王者勿以九重之邃天子之尊轻易其言而人莫我听也而人将有属耳于垣墙而听之者王茍轻其言而不能爱太子则小人将乘间以离人之父子不可不戒无逝我梁四句与谷风同逝梁发笱譬如褒姒伯服夺其子母之爱今我躬之不容安能恤其后事哉
  论曰孔子曰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羣可以怨吾于小弁见之夫父母爱之喜而不忘父母恶之劳而不怨劳之而怨固非理也至于弃之而不怨亦非理也髙子曰小弁小人之诗也髙子徒知劳而不怨之理而不知所当然者故孟子深陈其曲折而辟之曰有人于此越人关弓而射之则已谈笑而道之无他防之也其兄关弓而射之则已垂涕泣而道之无他戚之也盖父母弃而不怨则愈防舜号泣于天曰父母之不我爱于我何哉舜不见爱于父母则思其所以不见爱之由是怨慕也故公明髙以为孝子之心为不若是恝也小弁之诗曰何辜于天我罪伊何亦是怨慕之意韩文公着履霜操以尹吉甫之子伯竒无罪为后母疾而见逐故着此操注曰追帝舜之事明怨其身之不父母怜也言人之不得于父母者当益亲也其辞曰父兮儿寒母兮儿饥儿罪当笞逐儿何为又曰母生众儿有母怜之独无母怜儿宁不悲是亦舜怨慕之意尔盖子而见弃茍或不怨是犹路人相遭一不得意愤怨而去无复介意曽何有恩义哉故孟子曰亲之过大而不怨是愈防也愈防则与路人等尔即此观之小弁安得为小人之诗邪虽然幽王之黜太子冝臼固非也而太子冝臼之立周已东迁周室自是不复兴则平王亦非贤王也幽王黜之诗人乃讥之者盖嫡庶之分人主所当先务也叔孙通曰太子天下之本也本一摇则天下震动惠帝柔懦之主也髙帝欲废之而张良之徒为之谋成帝亦昬恣之主也元帝欲废之而师丹正諌盖嫡庶之分不正则天下震动其祸兆矣故虽惠帝之柔懦成帝之荒恣不敢废也冝臼虽非贤主幽王废之卒致骊山之祸则知天下之本其不可动摇如此
  巧言刺幽王也大夫伤于谗故作是诗也
  悠悠昊天曰父母且无罪无辜乱如此怃【火吴反】昊天已威予慎无罪昊天泰怃予慎无辜乱之初生僭始既涵乱之又生君子信谗君子如怒乱庶遄沮君子如祉乱庶遄已君子屡盟乱是用长君子信盗乱是用暴盗言孔甘乱是用餤【音谈】匪其止共【音恭】维王之邛奕奕寝庙君子作之秩秩大猷圣人莫之他人有心予忖度之跃跃【他厯反】毚【士咸反】遇犬获之荏染柔木君子树之往来行言心焉数之蛇蛇硕言出自口矣巧言如簧顔之厚矣彼何人斯居河之麋无拳无勇职为乱阶既微且尰尔勇伊何为犹将多尔居徒几何
  李曰郑氏曰悠悠思也其意以谓大夫忧思而诉之于天王氏曰悠悠不疾之意夏曰昊天凡言昊天则望之以其明也天不疾于用明则令已遇谗郑氏则以为大夫之忧王则以为天不疾于用明王氏之言固失之矣郑氏之言亦未为得也夫悠悠昊天者只是言天逺大之意言大夫遇谗则呼天曰悠悠昊天乃民之父母也今既无罪无辜而遭此乱如是之大且语辞耳郑氏以且为茍且之且不惟文义不合诗人之意兼以其字属于父母之下岂诗人之体乎怃大也郑氏曰敖也郑氏之言固有所据如礼记鲁令薛令皆曰无怃无敖则怃亦敖也然此诗但言其乱如此之大不当为敖盖郑氏以父母为王故以怃为王之敖慢无法度然此诗乃是言天为父母而降此大乱也昊天已威此四句亦上章意言上天降丧乱亦甚威矣然我其实畏谨无罪也天降丧乱亦甚大矣然我其实谨慎无辜也慎毛氏以为诚不如欧苏以为谨乱之初生涵容也僭郑氏曰不信也郑氏以为不信其训诂则得之矣然其羣臣之言不信与信尽同之不别也诗只言僭不当言信者也此乃言小人之为谗有渐其始也必为不信之言以尝试君之喜怒人君茍涵容而不拒则其志得矣小人于是无所忌惮而后进谗言人君必信任之此乱之所以又生也子张问明子曰浸润之谮肤受之愬不行焉可谓明也已矣孔子此言最尽小人之情状夫以水之浸润渐于坏物皮肤之受尘渐受尘垢小人之谗如水之浸润皮肤之受尘亦以其渐人君茍不察则小人得以逞其志必相谓曰吾之言君不我怒矣我何惮而勿为奸哉唐太宗时陈师合上拔士论谓一人不可总众职微刺讽如晦等太宗曰龄如晦等不以勲旧进特其才足与有为天下女欲离间我君臣邪遂斥之岭表使为君者皆如太宗则小人必不敢以尝试之言入之至于汉元帝优游不断是以恭显之徒周堪萧望之刘更生张猛四人重相辨论其始也元帝不之察其终也萧望之皆为恭显所排原其所由则僭始既涵之所致也君子如怒遄疾也沮止也司马温公尝举君子如怒乱庶遄沮君子如祉乱庶遄已此言无所臧否为患大矣盖幽王无所臧否不能用刑赏以别白善恶以成此乱故诗人教之曰王如能怒以惩奸则乱庶几遄止矣如能祉以进君子则乱庶几遄已矣以言幽王之不能然也苏氏曰君子以为不幸而至此矣若人君一日觉悟大有所诛赏如楚庄齐威之事则乱犹庶几可止也此实名言先儒以君子为在位者其説固非王氏以如怒为至诚之威以如祉为至公之徳亦非也此但言王如能怒能祉则可以止乱矣君子屡盟夫治世岂有君与臣盟哉使不善之人犯刑诛之可也何至于盟哉考之春秋如伯有之乱郑伯与其臣下盟盖盟生于君臣相疑而致也君臣相疑不能察其实而但为盟誓适所以长乱矣盗者指小人也礼曰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以其害人如盗贼然君子信之此所以用暴也餤进也盗言小人之言也小人之言甚甘人君徒知其甘而不知其祸此乱之所以日进而不已也汉张良曰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君子之言如苦口之药此所以能治疾小人之言如味之甘者乃所以为毒也书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逊汝之言即小人之甘言也逆汝之言即君子苦口之言也唐人之言曰鼷鼠之牙食人有其类虽齧尽而不痛俗谓之甘口鼠也鲁国之牛鼠食其角矣牛之寝龁有蚊蚋挠其肤毛必致鼓耳摇尾以挥之及鼷鼠食之即不知痛也鼠之一牙岂不甚于蚊蚋之千噆乎以其口甘虽贯心撤骨而不知也况其角乎朝廷之盗亦鼷鼠乎食君之角矣又将贯骨与心也观此则知孔甘之言安得而不为乱乎匪其止共家语尝说此句而继之曰此伤奸臣蔽主为乱也王肃注曰止息也邛病也谗人不知所止息故惟王之病此言不甚分明孔氏曰此小人好为谗佞者非特于其职废此供奉而己又为王之病害也此言似亦未安王氏曰孔甘之言非止于共适足以病王而已此説是也礼记曰为君止于仁为臣止于敬止共即所谓止于敬也孟子非仁义不敢陈于王前当时无以仁义与王言者岂以仁义为不美其心曰是何足与言仁义也云尔则不敬莫大乎是惟其心主于敬则无如孟子之告齐王尧舜之道也此大人所以能格君心之非也小人不能恭敬以事主肆为谗谮适所以病王也奕奕寝庙奕奕大也秩秩有伦也此四句颇难晓今且从欧氏之説寝也庙也众工之所成也然规为制度本于君子先王之大道圣人之所谟也意谓聦明之人下通小人之贱事上逹圣人之大道无所不知而至于忖度常人之心则不待聦明者虽予亦能之盖叹幽王独不能而为谗邪所惑也跃跃毚遇犬获之欧氏易其章为第五章今亦当从之毚说文曰狡兔兔之骏者为狡兔以譬狡恶之人王所当诛也荏染柔木以譬善人君子王当树立之也至于往来行路之人言又乌足数乎焉先儒读为夷然切当从欧阳读作于虔切蛇蛇硕言蛇蛇安闲也小人之情不可测安闲而为大言也出自口矣此与好言自口莠言自口同言之好恶惟其口之所出曽无实巧言如簧巧言如笙中之簧以説人出其言曽无愧耻以见其厚貌深中也孔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惟其巧言则必崄峻其心而外貌则安然无所耻此所以鲜矣仁也彼何人斯即谗人也麋水草之交左氏所谓吾赐汝孟诸之麋是也居河之麋指谗人所居尔谗人既无拳力又无勇主为乱阶又且疾病尔勇伊何言无所能也尔雅曰骭痬为微肿足为尰説文曰胫气足肿夫以此人无勇力又有疾病其人信尫羸矣其谋大可畏其人心之险也如此为犹将多尔居徒几何言其为谋既大而且多尔居徒几何而能然哉此言为谗谮之谋决非一人能之必众人道之者
  何人斯苏公刺暴公也暴公为卿士而谮苏公焉故苏公作是诗以絶之
  彼何人斯其心孔艰胡逝我梁不入我门伊谁云从维暴之云二人从行谁为此祸胡逝我梁不入唁我始者不如今云不我可彼何人斯胡逝我陈我闻其声不见其身不愧于人不畏于天彼何人斯其为飘风胡不自北胡不自南胡逝我梁只搅我心尔之安行亦不遑舎尔之亟行遑脂尔车壹者之来云何其盱尔还而入我心易也还而不入否难知也壹者之来俾我只也伯氏吹壎仲氏吹篪及尔如贯谅不我知出此三物以诅尔斯为鬼为蜮则不可得有腼面目视人罔极作此好歌以极反侧
  李曰王氏云暴也苏也皆畿内国名按左传成公十一年曰昔周克商使诸侯抚封苏忿生以温为司寇则苏国在温杜预注云今河内温县是苏在王畿之内者也至于暴为畿内国名无所经见岂郑氏见作序者为卿士则以为在王畿之内邪苏在春秋则称子而此称公者孔氏云盖子爵而为三公也此説是也正犹祭伯祭公祭之所称伯者爵也犹此苏之称子也祭公之所以称公者乃三公也犹此苏之称公也彼何人斯郑氏云彼何人乎谓与暴公俱见于王者也疑其与之而未察斥其姓名为太切故言何人欧氏破之以谓下文云伊谁云从维暴之云是直指暴公斥其名也岂于同行之侣未斥其姓名乎从郑氏之説谓彼何人斯为暴公之侣也从欧氏説则是暴公也上文言彼何人斯下文言维暴之云欧氏以谓听谮者伊谁乎乃维暴公之言是从则下文二人者其説迃回也当从郑氏以为暴公之侣郑氏之説固然矣但不当以为未察斥其姓名为太切郑氏于巧言何人斯谓愬谗人也贱而恶之故曰何人今此又曰未察斥其姓名为太切其説自相矛盾则下文彼何人斯亦当从谗人贱而恶之其文势不得不如此经言维暴之云二人从行序但言暴公为卿士者盖序特言谮之所由其始自暴公始也其心孔艰郑氏言特其心甚难知不如欧氏以为心倾险而不平易也夫人心险于山川惟其心倾险此其所以为谮也胡逝我梁郑氏谓鱼梁也在苏国之门外则以鱼梁非是譬喻也欧氏破之以为诗前后多言毋逝我梁皆是取喻盖以鱼梁者皆是取喻无足疑者何为逝我鱼梁欲利我所有也不入我门者与我絶也其所以不入我门者必其心有愧耻夫以人之谮人不免有所愧耻如象日以杀舜为事而顔厚有忸怩谮者伪心也愧耻者真心也人能充其愧耻之心则无往而不为义矣二人从行二人者谓暴公之侣相从而行我不知谁为此祸何为逝我而不入吊我也始也如是之厚不若今日之薄如今之行不以我为可乎以见后之不如旧也陈堂涂也孙炎注尔雅云堂下至门之径我闻其声不见其身以见小人之情状于此见之矣不愧于人不畏于天欧氏以苏公自内省无所愧畏然此所谓斥谗人言尔之所为者不愧于人不畏于天亦犹胡不畏天胡不愧人皆是责小人也彼何人斯其为飘风喻小人往来无节如飘风之起胡不自南胡不自北叹已适遭之也其犹不自我先不自我后亦是叹已之所遭胡为而逝我梁只所以搅乱我心以见不入唁我之意尔若安顺而行之则汝何不闲暇而舎息尔若急速而行乎则汝之闲暇脂汝之车何为而不唁我也茍壹者之来则云何其病也尔还而入见我则我安还而不入见我则我心否塞而难知也以壹者之来则俾我只安也此皆责不入我之家亦以见谗谮之人愧不敢来也伯氏吹壎仲氏吹篪此又言其相应和如伯仲氏之吹壎篪也壎烧土为之大如鴈卯郑司农云壎六孔尔雅云大壎谓之嘂【音叫】郭璞云烧土为之如鵞子锐上平底形似称锤六孔小者如鸡子尔雅曰大篪谓之沂李巡云大篪其声非一也郭璞云以竹为之长尺四寸围三寸一孔上出径三分横吹之及尔如贯言如物之在绳索之贯此皆言其相应和也如此尔岂不知我心哉我以为不我知何为而疑我也尔不谮我则出此三物以诅尔三物豕犬鸡欧氏以为壎篪贯三物不如郑氏以豕犬鸡之为安也世本云暴辛公作壎苏成公作篪谯周古史考云幽王之时暴卒公善壎苏成公善篪二书但见此诗言伯氏吹壎仲氏吹篪遂以为壎乃暴公之所善篪乃苏公之所善皆求诗之过也为鬼为蜮蜮如鼈三足生于南越南越妇人多淫故其地多蜮淫女惑乱之气所生也陆玑注云一名射影江淮水皆有之人在岸上影见水中投人影则杀之故曰射影汝所为为鬼为蜮则诚不可得而见汝今乃人尔有腼面目而视人无穷言终必见我胡为而为此国语曰面而腼然注曰而目之貌后世用此句者以为愧耻非也于是作此歌以穷尔反侧之心也自古谗人如骊姬之谮太子申生如武后之谮王皇后如李林甫杨国忠之谮张九龄可谓难知矣如此言我闻其声不见其身其小人之情状可谓隐然而难知也然以此诗穷小人之情状反侧亦可以见其髣髴云
  巷伯刺幽王也寺人伤于谗故作是诗也
  萋兮斐兮成是贝锦彼谮人者亦已大甚哆兮侈兮成是南箕彼谮人者谁适与谋缉缉翩翩谋欲谮人慎尔言也谓尔不信捷捷幡幡谋欲谮言岂不尔受既其女迁骄人好好劳人草草苍天苍天视彼骄人矜此劳人彼谮人者谁适与谋取彼谮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杨园之道猗于亩丘寺人孟子作为此诗凡百君子敬而听之
  李曰苏氏曰巷伯寺人是也郑氏曰巷伯阉官寺人内小臣也郑氏之意以谗人谮寺人寺人又伤其将及巷伯故以名篇是以巷伯寺人为二人此说不然据此诗所言巷伯序诗者遂以寺人释之非二人也郑氏以何人斯为二人则是以此为二人则非也萋斐文章相错也説文云萋字从糸今且从经作此萋字贝锦文如贝文也左太冲蜀都赋曰贝锦斐成濯色江波王氏曰锦斐也哆侈皆是张大之意郑氏之意则以谓箕星之所以成由踵已哆又侈而为舌故也然不如苏氏之説南箕也因其有是形而命之耳谗人之诬君子亦必因其近似而遂名之斯言是也盖古之论虚名者多説南箕也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徒有其名耳上言成是贝锦则以喻谗人织其罪也此言成是南箕因其近似而遂谮之也彼谮人者不亦大甚乎谁适与之谋乎怪其谋之巧也正所谓为犹将多尔居徒几何是也缉缉翩翩缉缉毛氏曰口舌声也翩翩毛氏曰往来貌也捷捷犹缉缉幡幡犹翩翩此言谗人之意惟欲谮人尔无他营为也既而告之曰尔无谋欲谮人然亦当慎尔言君亦有时以尔为不信而去之君于尔言岂不受之乎既而亦舎之而迁去也如江充之谮太子其始也虽足以投其志其终也身亦受其祸所谓既其女迁是也骄人好好好好自以得意也骄人谗人也劳人被谗者也草草忧也劳人之忧无可奈何故呼天而告之曰察此骄人之有罪乎闵此劳人之无辜乎取彼谮人投畀豺虎豺虎若不受则投畀于北北方寒凉之地使冻杀之北方若不受则掷还与有昊使制其命盖言恶之之深也杨园园名也亩丘丘名也郑氏曰欲之杨园之道当先厯亩丘以言此谗人欲谮大臣故从近小者始孟子寺人之字言我寺人孟子作此诗凡百君子当敬而行之使自防也
  论曰子曰好贤如缁衣恶恶如巷伯故爵不渎而民作愿刑不试而民咸服观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可谓恶之之深矣舜之去四凶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窜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舜之所去者惟四凶耳而天下之人莫不咸服惟其恶恶如此巷伯也是以刑不试而咸服如后之君善善而不能用恶恶而不能去者非不知其恶然不能去者以其恶恶之未深此其所以亡也如汉元帝之于恭显章帝之于窦宪非不知其恶而不能去则非所谓恶恶如巷伯也为人君者详巧言何人斯之诗则可以为察奸之术观巷伯之诗可以为去奸之术也
  谷风之什诂训传第二十    小雅
  谷风刺幽王也天下俗薄朋友道絶焉
  习习谷风维风及雨将恐将惧惟予与女将安将乐女转弃予习习谷风维风及頽将恐将惧寘予于懐将安将乐弃予如遗习习谷风维山崔嵬无草不死无木不萎忘我大徳思我小怨
  李曰风俗归厚则朋友有信虽乆而钦之如伐木之诗是也风俗既衰则日趋于偷薄之域而朋友之道絶矣谷风之诗是也天下俗薄朋友道絶而刺幽王者文武之时亲亲以睦友贤不弃不遗故旧则民徳归厚矣故伐木之诗所以述庶人之求友以见土之风俗所致幽王既不能遵文武友贤不弃之道则其民亦从而化之此其所以刺之也习习和貌也东风谓之谷风毛氏曰风雨相感朋友相须盖言既有风而能又有雨则可以成润物之功亦犹朋友之相须可以辅仁也朋友之相须既如风之与雨今也当罹患难之时则惟我与女二人同其忧至于安乐之时女反弃予朋友相须之义岂如是乎頽风之焚轮者也风薄相扶而上喻朋友相须而成此诗以风雨为喻者皆是取相须之意王氏以谓相与逹其道以施于下相与致其道以格于上则泥而不通矣将恐将惧寘予于怀言其当恐惧患难之时则致我于怀抱之中不暂忘也及其安乐之时我如遗弃之物无所记念也岂朋友之义所当然乎崔嵬山巅也言谷风之及物维山之髙无所不至则风之徳大矣萎衰落也礼记曰哲人其萎乎亦是言其死王氏曰风之于草木长养成就之则风之徳亦大矣然不能不终以萎死则风有所不能免也孰为此者乎天地也天地尚然而况人乎此説是也盖天地之功犹有所不足也今也乃忘大徳思我小怨非所以为朋友也论曰周公曰故旧无大过则不弃也则是有大过当弃之矣如郦寄之于吕禄则当絶之矣当是时吕禄之宗族亲党日夜相与思虑计议如何当时国家社稷之势为如何故不得不弃之今也乃欲以小怨而弃之其可哉大徳可思而不思小怨可忘而不忘风俗安得淳一而敦厚哉大抵朋友之义富贵贫贼患难安危其心当如一与之同安乐而于患难之时则不以为念非也如耳余之凶终是也与之同贫贱而于富贵之时则忘之亦非也如公孙述是也公孙述与马援同里闬相善以为既至当握手欢如平生而述盛陈陛衞以延援入立旧友之位述鸾旗警跸就车磬折而入所谓忘其贫贱之交矣惟光武则不然故交严子陵与之共卧以足加于帝腹上不以为怒则其居富贵之时不弃如贫贱之时矣伐木之诗光武足以当之此其所以兴也谷风之诗公孙述似之此其所以不终也盖公孙述之待其旧友如陈胜光武待其故交如卢绾陈胜与张耳始居约时相然信死及据国争权卒相灭亡回视昔日富贵无相忘之语岂不愧于心乎惟髙祖之于卢绾与之同里同日生绾以太尉尝以出入卧内衣被饮食羣臣莫敢望虽萧曹等时以事见礼至其亲幸莫及绾者则其待之亦如贫贱之时矣卒之绾亡入匈奴非髙祖之过乃绾自取之尔陈胜不能取天下而髙祖得之公孙述不能服天下而光武得之但见其朋友之间已自有优劣矣况其他大节乎
  毛诗集解卷二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毛诗集解卷二十六  宋 李樗黄櫄 撰
  蓼【音六】莪【五何反】刺幽王也民人劳苦孝子不得终养尔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缾之罄矣维罍之耻鲜民之生不如死之乆矣无父何怙【音户】无母何恃出则衔恤入则靡至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南山烈烈飘风发发民莫不谷我独何害南山律律飘风弗弗民莫不谷我独不卒
  李曰此言幽王之世天下之人苦于征役孝子不得以终身养尔郑氏曰不得终养者二亲病亡之时时在征役之所不得见也欧氏以为滞泥之甚矣然观此诗之言出则衔恤入则靡至则是言孝子行役而丧亲之所作也蓼长大貌犹所谓蓼彼萧斯也郑氏曰莪已蓼蓼长大我视之以为非莪反谓之蒿兴者喻忧思在征役中心不精识其事王氏亦同此説欧氏则破之以谓以文害辞故其辞以谓民人苦于劳役不得终养于父母见彼蓼蓼然长大者非莪即蒿彼草木之微者其茂盛如此由天地生育之功也思我之生也父母养育我亦劬劳矣而我不得终养以报之也其説比于郑氏为优然不如苏氏之説莪萝蒿也莪萝可食而蒿不可食采莪者将以食之譬如生子者将頼其养也幽王之世孝子行役而遭丧哀其父母生己之劳而终不得养如采莪者之得蒿也哀哀父母生我劳瘁言父母之生我亦劬劳矣今乃不得养其父母此所以可哀也凯风之诗以凯风喻父母以棘心喻其子棘心难长之木也而凯风吹之而至于夭夭亦可谓劬劳矣父母之于我如此今我殊无以报之其心如何哉蔚牡菣也此章亦是上意罍尔雅曰小罍谓之坎注曰罍形似壶大者受一斛葢缾小而罍大也罄尽也郑氏以谓刺王不使富分贫众恤寡其説不类王氏皆以缾喻民罍喻王缾罄则为王之耻鲜毛氏以为寡郑氏遂笺之以谓供养日少王氏亦以为其祸己炽则民鲜矣故谓之鲜民皆不如苏氏以鲜为善言民以初生为善今也孝子行役而不得以终养父母是不如死之乆矣北山之诗曰鲜我方将亦是善也善者盖善生恶死人之常情矣旧时以生为善今既如此不如死矣衔恤忧也言无父何所怙乎无母何所恃乎其出则抱忧思而去其入也则不见父母如无所至此以伤痛之甚也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此以见父母之恩大也父兮则生我母兮则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此皆重复言其生育之恩以见其恩之厚也顾我复我言其周旋反复于我其恩如此出入又腹我腹懐抱也言受其恩如此我欲报之当何如哉故其心之欲与天无极也郑氏曰我欲报父母是德昊天乎我心无极非也南山烈烈然寒飘风然而疾皆以兴王之虐政下章亦是此意郑氏曰民之自苦见役视南山则烈烈然飘风发发然而寒且疾也此非诗人之防律律犹烈烈也弗弗犹发发也民莫不得以相养而我独何害而遭此又不得以终养也故曰民莫不谷我独何害我独不卒晋王裒读诗至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未尝不三复流涕门人受业者亦废蓼蓼者莪之篇葢此诗辞哀而切读之易使人感动正如凯风之诗述父母劬劳之志亦无不切不读此诗无以见孝子之志孟东野之诗以其草比其子以阳春比父母寸草不足以报阳春之德盖本诸此推父母之劬劳如此故其子欲报其德其心无有穷己也尝攷于诗凯风之诗惟欲其父母能安其室之诗也小弁之诗太子见弃之诗也蓼莪孝子不得终养之诗也惟其父母不能安其室故其心思有以教之惟其不得终养父母故其哀慕如此向使不困行役不见弃于父母与夫父母能安其室则其欢欣之情可见矣读诗当以此类求之人惟不得事其父母所以哀慕不已读是诗亦可以兴发矣
  大东刺乱也东国困于役而伤于财谭【徒南反】大夫作是诗以告病焉
  有饛【音蒙】簋【音鬼】飱【音孙】有捄【音蚪】棘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君子所履小人所视睠【音卷】言顾之潸【所奸反】焉出涕【音体】小东大东杼柚其空纠纠葛屦可以履霜佻佻公子行彼周行既往既来使我心疚有洌氿泉无浸获薪契契寤叹哀我惮人薪是获薪尚可载也哀我惮人亦可息也东人之子职劳不来西人之子粲粲衣服舟人之子熊罴是裘私人之子百僚是试或以其酒不以其浆鞙鞙佩璲不以其长维天有汉监亦有光跂彼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报章睆彼牵牛不以服箱东有啓明西有长庚有捄天毕载施之行维南有箕不可以簸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维南有箕载翕其舌维北有斗西柄之揭
  李曰此诗言东方之国偏困于赋役民财殚竭故谭国大夫作诗以告病焉谭国在王室之东春秋书齐师灭谭杜元凯注曰在济南平陵县西南饛满簋貌飱熟食捄长貌下章有捄天毕亦是此意棘匕以棘木为之匕所以载鼎实也有饛簋飱有捄棘匕郑氏以此二句为喻古者天子施予之恩于天下厚王氏亦曰周之盛时馈诸侯之賔客以飱而饛其簋又有捄然之棘匕以载鼎实则其盛馈可知矣言其遇人之厚如此然不如欧氏以为足于丰饶之辞葢当幽王之时东方之国赋役烦重民财困竭故思先王之时诸侯富饶其簋之飱饛然而满其鼎之匕捄然而长盖其时周之所取于诸侯者其平如砥石之平其直如矢之直君子之人则履而行之小人则瞻而视之君子小人盖指当时在位在下也正如论语所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其曰君子小人者皆是分别贵贱上下之称也惟君子履此道而行小人瞻而视之今乃不然故我从今反而顾之则潸然出涕伤今之不如古也小东大东杼柚其空此章言东方之赋重至无小无大皆取于东使我杼柚其空其势困乏则以纠纠然之葛屦履霜而行其公子则佻佻独行至于周之行列皆是餫送而去或往或来不胜其劳此我心所以疾病也郑氏曰言谭人自虚竭餫送而往周人则空尽受之曽无反币复礼之意是使我心伤病也欧氏以此为非诗人本义葢此诗但言东人输赋往来以是心疾殊无报币复礼之事也此郑氏所以为衍説也有洌氿泉此章则言民困于赋役欲王者少寛之也易曰井洌寒泉氿泉侧出泉也获刈也郑氏以为获落木名其説本于尔雅不然毛氏以为刈契契忧苦貌惮劳也此言薪已刈矣以氿泉浸之则必腐败而不可用民已劳矣以重役困之则必将困穷而死故谭大夫契契然而忧苦于寝寐之中而感叹东人之劬劳也尚庶几也言已刈之薪庶防可载而归以为用亦犹我人亦可息之而使安堵也欧氏曰彼刈薪为水浸而腐坏尚可载刈若斯人者劳苦而困弊则将死矣故言可以休息之也此説虽无害然非诗人之意但言薪尚可载民亦可以休息但以二事相此也东人之子此章则言东人之劳西人之逸也东人之子自以其职为劳苦王国曾无有劳来之者西人方且盛其衣服粲粲然而自得以至水居之人亦衣熊罴之裘言以贱人而服贵者之服也私人之试百僚皆言小人得志纪纲败坏无复王室之旧也或以其酒欧阳公曰言当饮浆者今饮酒矣非也此盖言或醉以酒或不以浆或醉以酒言小人之得志也或不以浆言君子之不得任用也璲玉也佩璲以玉为佩也鞙鞙佩玉之貌也佩玉之贵者不以其才之长皆是小人用事故东方之赋重而不均也汉天河也言维天有汉监视于下亦有光矣今胡为不察此邪以言王之不明也跂然三隅之形者彼织女也七襄从旦而暮七辰一移因谓七襄襄驾也人之织也经纬往来报反成章今此织女之星名虽曰织不成报章徒有其名耳睆明星貌牵牛河鼓也服较也牝服八尺曰较箱两较间也牵牛之星名曰牵牛牵牛其用在服箱也今此牵牛之星徒有其名而不可用之于服箱也启明尔雅曰明星谓之启明孙炎曰明星太白也出东方髙三舍今曰明星昬出西方髙三舍今曰太白观此则启明即是太白也长庚不知是何星毛氏云只是一星故后世亦以长庚为太白李白字太白白之生母梦长庚因以为名韩退之诗曰太白伴月苏东坡诗亦曰长庚到晓犹陪月观此则是以长庚为太白也郑渔仲乃谓启明金星长庚水星金在日西故日将出则东见水在日东故日将没则西见此诗曰东有启明西有长庚则又似是二星不得浑而为一也不如待知天文者而问之也此盖言启明长庚徒有光明而不知监察于下也捄毕貌毕所以掩兔所谓田猎毕弋是也今此毕星徙有其名但施之于行列言不可用也箕可以簸米今南方之箕徒有箕之名而不可以簸箕星四二为踵二为舌踵狭舌广故曰翕其舌北方之斗徙西其柄之揭然耳不可以挹酒浆许慎曰揭髙举貌故不可以挹酒浆也欧氏曰天虽有织女不能为我织而成章虽有牵牛不能为驾车而输物虽有啓明长庚不能助日为昼俾我营作虽有天毕不能为我掩捕鸟兽虽有箕不能为我簸糠粃虽有斗不能为我以挹酒浆其意以末章不关重役事故为此説上章既言西人之子粲粲衣服舟人之子熊罴是裘私人之子百僚是试等句故此并言百官具位莫有其实故赋役之不均必自小人用事之所致乃若君子之所为必以寛其赋役均其劳苦必不至于此也古人多以箕斗为虚名盖此数星皆取人间器用之物为有其名而无其实故诗人以为喻而欧阳乃以为若必刺官司失职则日月星辰名职至多宜举其大而要者义与王官相近方可以为善譬此则非也尝观唐卢仝月蚀诗厯言星辰不救月蚀之事其体制正类此诗葢此诗之作本无意于为文后之作者必求其法而放效之能知此则可以为诗矣
  四月大夫刺幽王也在位贪残下国构祸怨乱并兴焉四月维夏六月徂暑先祖匪人胡宁忍予秋日凄凄百卉具腓乱离瘼矣爰其适归冬日烈烈飘风民莫不谷我独何害山有嘉卉侯栗侯梅废为残贼莫知其尤相彼泉水载清载浊我日构祸曷云能谷滔滔江汉南国之纪尽瘁以仕宁莫我有匪鹑匪鸢翰飞戾天匪鳣匪鲔潜逃于渊山有蕨薇隰有杞桋君子作歌维以告哀
  李曰徂往也郑氏曰四月立夏矣至六月乃始盛暑兴人为恶亦有渐非一朝一夕非也诗言徂者乃暑既往非是方盛也王氏以为四月维夏而六月徂暑则阳运而往矣往者屈也来者伸也阳屈而隂信则是由小人之道长此其所以乱也此説虽无害然亦不必泥于君子小人之説盖此诗三章颇有次第一章则言夏时二章则言秋日三章则言冬日四月之时阳气方盛至六月而暑往矣是其万物微衰之渐其后遂为冬则其衰甚矣以喻幽王之政暴虐愈甚也四月维夏六月徂暑乃夏之四月六月也若周之时则以夏之二月为夏而周之六月乃夏之四月也不得为徂暑周时又用夏朔者盖周虽自有正朔而夏之正朔亦不废也如周官言正月之吉始和是周之正月也正嵗则賛教法如初此夏之二月如食齐视春时羮齐视夏时酱齐视秋时饮齐视冬时此皆夏之时也食齐视春时食宜温也若用周之春则是十一月十二月也岂得为温乎羮齐视夏时羮冝热也若用周之夏则是二月三月也岂得为热乎以至秋也冬也亦然以此观之诗人之言有指周时者也有指夏时者也不可泥也先祖匪人胡宁忍予此两句颇难説诸儒之説固多未必是诗人之意一云上之人以我先祖为非人乎胡为忍加残虐于我也苟以我先祖为人则当以人类待我不当视若土芥而无有不忍人之心正犹何草不黄之诗刺幽王之视民如禽兽故其诗亦曰哀我征夫独为匪民皆言幽王不以人视人也王肃曰征役过时旷废其祭祀我先祖独匪人乎王者何为忍不忧恤使我不得循子道此诗固无大夫祭祀之事不得以此为説郑氏曰我先祖非人乎人则当知患难何为使我当此乱世乎此説虽是然亦未之尽欧氏因其説之未尽以为作诗之大夫斥其先祖此失之大者也诗人之意决不如此孟子曰説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以意逆志是为得之此两句当以意求之傥不以意求之则是先祖匪人胡宁忍予乃是斥先祖也亦犹所谓不自我先不自我后若以是求之则必以谓贻祸于父母子孙为人而斥其先祖贻其祸于父母子孙岂人也哉岂夫子所取之诗哉其曰先祖匪人胡宁忍予者言先祖非人乎胡为使我至于此也其意则谓先祖亦人也必不使我至于此也然则我之取祸自何来哉若泥于先祖匪人则是斥其先祖也子细观之谓先祖乃是人我之此祸非先祖之罪也此岂斥其先祖哉秋日凄凄此章遂言贪残之政下民困病如秋日凄凄然而百草俱病也乱离瘼矣爰其适归此伤离散以为乱者也家语以爰为奚诗人本意未必不如是也沈内翰曰书之阙误有可见于他书如诗言天天是椓后汉蔡邕言天天是椓与蔌蔌方有谷为对又彼徂矣岐有夷之行朱浮传作彼徂矣岐有夷人行愚亦从此家语奚其适归可以见其诗之阙误言下民罹此乱离之病何所适归乎冬日烈烈飘风言幽王之虐政愈甚如冬日烈烈然而甚虐飘风发发然而疾则其暴虐甚矣民莫不谷我独何害民莫不得养其父母我独何为遭此祸也幽王之时天下莫不被其祸乃云民莫不谷者此特据父母之家民莫不得以养其父母而我独不能盖伤己遭乱之甚也山有嘉卉侯栗侯梅此章言贪残也诸家徒见诗以栗梅为嘉卉遂以为生于栗梅之下据诗言侯栗侯梅者侯维也言山有嘉卉是栗是梅也岂得为生于栗梅之下哉且如考工记言天下之大兽五脂者膏者蠃者羽者鳞者正犹此诗所谓嘉卉者也若泥于嘉卉而求之是以物色而求马也梅栗美草今也废为残贼曾莫知其所以得罪之由盖民者国之本也今君忍而残虐之则清浊不可常矣幽王失道诸侯放恣天下治乱莫能相一亦犹是也苏氏之意盖以此章连下章説诗人本义必不如是此言相彼泉水一则清一则浊水尚清者而今我构此横祸无时而善则是无有清者也滔滔大貌书曰浩浩滔天言江汉甚大为国之纲纪固可以纳众水今幽王之时既无纲纪故我尽瘁以仕而莫我有则是不能纳天下之善者也鹑注曰雕也说文曰鷻雕也其字从敦若以为鹑鹊之鹑则无戾天之理惟雕乃戾天尔雅曰雕能食草似鹰而大黑色俗呼皁雕一名鹑鸟其飞上薄云汉此章盖言下民欲深藏髙飞以逃难不可得也言我匪鹑也匪鸢也安能飞至于天匪鳣也匪鲔也安能深入于渊此言难之不可逃也山有蕨薇此章盖言草木之生于山隰得其所托故作此诗以告哀而已枸也桋赤棘也苏氏曰大夫有退而食蕨薇甘杞桋以免于祸者作此诗以告其哀怜天下之志非以为其身也苏氏之意盖连上文盖亦不必如此也
  北山大夫刺幽王也役使不均已劳于从事而不得养其父母焉
  陟彼北山言采其偕偕士子朝夕从事王事靡盬忧我父母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濵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四牡彭彭王事傍傍嘉我未老鲜我方将旅力方刚经营四方或燕燕居息或尽瘁事国或息偃在牀或不已于行或不知呌号或惨惨劬劳或栖迟偃仰或王事鞅掌或湛乐饮酒或惨惨畏咎或出入风议或靡事不为
  李曰言幽王之时役使臣下不均北山之大夫独劳于从事不得休息其他大夫未必尔北山之大夫所以懐怨不得养其父母而作此诗也昔晋周处以强毅为朝廷所恶及使夏侯骏西征孙秀知其将死谓之曰卿有老母可以此辞也处曰忠孝之道安得两全既辞亲事君父母安得而子乎今日是我死所也盖既己事君则不得顾其父母既以为国则不知顾其家所以不敢以家事辞王事人臣之大义也若周处者可谓尽事君之节矣盖处之于父母非不爱也义所当然也而北山之大夫劳于王事乃复念以不得养其父母何哉人甞以谓北山之大夫不如北门之忠臣又不如汝坟殷其雷之妇人汝坟之妇人能勉其夫以正而曰鲂鱼赪尾王室如燬父母孔迩殷其雷之妇人乃能劝其夫以义而曰振振君子归哉归哉妇人之无知乃能不以王事为怨亦可谓难矣至于北门之诗则曰室人交徧讁我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室人交徧讁我则其忠臣已不如殷其雷汝坟之妇人矣然其臣乃能归之于天不以为怨若北山之大夫则已为怨也此其所以为变风变雅也北山大夫不当怨而怨夫子不删之者盖所以刺幽王也孔子曰公则説人主茍有均平之心则虽征役之重不以为怨若有不均之心则虽征役未甚劳苦而人亦将怨矣观幽王之所为则甚不均矣大东之诗则赋役亦不均有粲粲衣服者有葛屦履霜者北山之诗则役使不均有偃息在牀者有不已于行者以此二诗观之则幽王之政无一得其平矣则天下安得而恱服哉此其所以可刺也枸杞也季氏昭十二年有圃生之杜元凯注曰世所谓枸者正与此同郑氏曰喻已行役不得其事此説是也此诗所言陟彼北山言采其因见菜之生感时物之变伤行役之乆非有其实也王氏曰陟彼北山适险而之幽也亦非也此但言往北山采杞不以幽险为説偕偕强壮也说文曰强也因举此诗言其强壮士子朝夕从事无有休息王事则无不坚固矣然而忧我父母不得养之也正如所谓刘氏安晁氏危矣之意同大也言天下之大无非王土循率土之濵谁非王臣何独任我也今大夫不均以劳苦之事独以我从事而推以为贤所谓贤者又如下文嘉我未老鲜我方将之意同孔氏曰作诗者言王道之衰伤境界之削则云蹙国百里蹙蹙靡所骋恨其有人众而不使即以广大言之所怨情异故设辞不同此説甚善盖节南山瞻卬与此诗皆是幽王之诗一则言其地之广一则言其地之削当以意而逆志也亦如言文王之地言其广则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言其地狭则曰由百里起盖方言其兴王业不在地之广而在其德则曰由百里起方言其形势之强而不失其人臣之节则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其言各有当也四牡彭彭然不得休息王事傍傍然不得已盖王之意善我之未老善我之方壮以我之力方且刚强可以经营四方而使之至于此极也将壮也旅毛氏曰众也郑氏曰王谓此事众之气力方盛乎此説不分明按此诗曰旅力方刚桑柔之诗曰靡有旅力书秦誓曰旅力既愆若桑柔之诗以谓众之气力也如秦誓所谓畨畨良士指此良士既虽无力亦不得以为众也旅亦训陈左氏庭实旅百杜元凯注以旅训陈此旅力亦是陈力也自此以下皆是言役使不均有燕燕然而居息者有尽力以事国者有偃息而在牀者有不止于行驱驰于道路者有或不知上有征呼召者有或惨惨然而劬劳者有栖迟于家而偃仰者有或以王事之劳鞅掌而失容者或有惟湛逸乐而饮酒者或惨惨而畏获罪者或有出入放恣议量时政者有无事不为者其不均如此之甚矣夫坐而论道谓之三公作而行事谓之士大夫三公之与大夫则有劳逸之殊其势然也孰敢懐怨上之心哉今也同是大夫而不均如此所以北山致大夫之怨也
  无将大车大夫悔将小人也
  无将大车只自尘兮无思百忧只自疧兮无将大车维尘冥冥无思百忧不出于颎无将大车维尘雍兮无思百忧只自重兮
  李曰此诗言幽王之时小人在朝而君子与之共事故悔之也郑氏以无将大车为取喻以无思百忧为非取喻当从王苏之説郑氏曰百忧者众小事之忧也此説不甚明白大车苏氏谓牛车也言不可将扶大车茍将大车则尘汚之矣不可思百忧茍思百忧则祸及之矣亦犹小人不可与之共事茍与之共事则难及其身不可逃也下二章皆此意颎光也言不出于光明而致幽暗也重累也王氏曰车君子之所乗而非君子之所将将之则只自尘而已小人者君子乗而节之使退听而已斯可也乃下而将之则是将大车之类也亦不必如此説盖王氏皆以三章为取喻其説则是而其为説似未可行也
  小明大夫悔仕于乱世也
  明明上天照临下土我征徂西至于艽野二月初吉载离寒暑心之忧矣其毒大苦念彼共人涕零如雨岂不懐归畏此罪罟昔我往矣日月方除曷云其还嵗聿云莫念我独兮我事孔庶心之忧矣惮我不暇念彼共人睠睠懐顾岂不懐归畏此谴怒昔我往矣日月方奥曷云其还政事愈蹙嵗聿云莫采萧获菽心之忧矣自诒伊戚念彼共人兴言出宿岂不懐归畏此反覆嗟尔君子无恒安处靖共尔位正直是与神之听之式谷以女嗟尔君子无恒安息靖共尔位好是正直神之听之介尔景福
  李曰郑氏以为名篇曰小明者言幽王日小其明损其政事以至于乱盖郑氏徒见大明者文王之诗也故以谓文王能大其明幽王之时谓之小明故以谓幽小其明然以诗求之诗之所谓明明上天但言上天之明也上天之明岂有小大邪在小雅则谓之小明在大雅则谓之大明郑氏于小旻小宛皆求其义小旻则以为所刺列于十月之交雨无正为小小宛亦以政教为小皆不求其所以名篇之意而泥之于小大之字故其説至于如是也明明上天王氏言幽王作民主而悖天道无明德以察治故世乱此説不然所谓明明上天照临下土言天之明无所不察今也大夫仕于乱世而乃劳苦是何上天不见察邪我征之往于西方至于逺荒之地乃以二月朔日始行今乃更厯寒暑尚未得归至于艽野言其逺也二月初吉言其久也以行役之逺所厯之乆天胡为不见察邪郑氏乃以大夫为牧伯之大夫然小明之大夫乃周之大夫也何以知其为牧伯之大夫邪孔氏云牧伯部领一州大率二百一十国其事繁多然是时大夫其行役也亦有事繁多者何独牧伯邪心之忧矣其毒大苦言其思之大苦也念彼共人苏氏以为思得共德之人而事也不如陈少南以共人为大夫之友言大夫始仕之时必有友人谏之而大夫不听既仕而复悔之故念其昔日之友而涕零如雨也我岂不懐归又恐入于罪网也方其未仕不仕可也既仕则欲归而不得盖仕于乱世者多如此昔我往矣日月方除王氏以为幽王之大夫以周之九月十月之间出使以周二月至于艽野日月方除者周以夏之十一月为正则以夏之十月为除方除则九月之间也杨山破其説郑氏谓四月阳极而隂生故阳有除之义也犹十月隂极而谓之阳月也若从王氏之説谓周以夏之十一月为正则十月为除歳莫而往嵗莫而还不足以为久也当从郑氏之説盖其説本于尔雅也昔我往而至于艽野以四月之时自谓何时而得归乎今则嵗又莫尔念我独兮亦犹我从事独贤也我事孔庶亦犹或靡事不为也心之忧矣劳我不复有暇也念彼昔者之友睠睠然懐顾之非不怀归畏取怒于当时也昔我往矣日月方奥奥暖也谓四月之时也四月之时方往谓何时而得归乎而政事愈蹙今嵗聿云莫正采萧获菽之时也心之忧矣我仕乱世而自遗戚也念彼昔日之友兴言出宿郑氏以谓夜卧而起宿于外忧不能宿于内是也岂不怀归畏此反覆反覆不常之意非不怀归畏得其罪也嗟尔君子无常安处郑氏谓其友未仕者人之居无常安之处谓当安安而能迁此説不然苏氏以为久劳于外又有久安处于内者矣言我忧劳于外在内之君子无常安之处也靖共尔位所与之人皆正直之人然后神之听之用以福汝尔茍贪于安处不靖共尔位则神从祸尔矣以见忧劳者在外告于内者故出是言也
  鼓钟刺幽王也
  鼓钟将将淮水汤汤忧心且伤淑人君子怀允不忘鼓钟喈喈淮水湝湝忧心且悲淑人君子其德不回鼓钟伐鼛淮有三洲忧心且妯淑人君子其德不犹鼓钟钦钦鼓瑟鼓琴笙磬同音以雅以南以籥不僭
  李曰鼓钟之诗诸家多以为作乐于淮水之上欧阳公以为不然考诗书史记皆无幽王东廵之事何由逺至淮上而作乐不知此诗安得为刺幽王也书曰徐夷并兴盖自成王时徐戎及淮夷已皆不为周臣故于此诗之义遂阙而不言惟张横渠以为淮水为害幽王不恤作乐不止故诗人言忧心且伤作诗之人伤之也此説得之淮水汤汤诸家多以汤汤为溢至于湝湝则不溢矣淮水有洲则又胜于湝湝矣若以张横渠之説求之汤汤乃是泛滥书曰汤汤洪水方割则汤汤之滥无疑也湝湝亦汤汤也三洲言水之浸及于三洲也此言泛滥之状伐鼛大皷也忧心且妯妯忧也此作诗之人所以忧之也方幽王之作乐所以为乐而人乃以为忧者是非所乐而乐之淑人君子懐允不忘言今我思古之善人君子念而信之未尝忘也古者未尝不为乐则与民同乐今民以为忧而王乃自以为乐其可乎淑人君子其德不回言古之善人君子其德不如是之回邪也其德不犹言其德不若是也至于末章则言所以为乐非不美也特以其所作非其时尔苏黄门以为将作乐则鼓钟所谓金奏也既鼓钟钦钦于是乃鼓瑟与琴笙磬皆相和以至于二雅二南播之以籥皆不僭差苏氏沈存中皆以为二南郑氏则以为四夷之乐误矣书曰洚水警予洚水者洪水也以尧之圣德可谓至矣遭洪水犹有警戒之心为幽王者较之尧帝固甚相逺则其警戒之心当何如邪纵不能懐警戒之心则曷为作乐哉方民当昬垫之时几不聊生而幽王乃安然作乐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民方以为忧而幽王且以为乐斯民闻钟皷且蹙頞而相告曰吾王之好乐甚夫何使我至于此极也此乐也只其所以为忧也唐太宗尝曰夫声之所感皆因人之哀乐将亡之政其民困故闻以悲今玉树后庭花伴侣之曲尚存为公奏之知必不悲魏征曰乐在人和不在音也夫玉树后庭花伴侣之曲非不愁也然作于太宗之时则未必悲二雅之南非不美也然作于幽王之时则不足乐以此见乐之作也不系于声音之间惟系人心如何耳

  毛诗集解卷二十六
<经部,诗类,毛诗李黄集解>
  钦定四库全书
  毛诗集解卷二十七  宋 李樗黄櫄 撰
  楚茨刺幽王也政烦赋重田莱多荒饥馑降丧民卒流亡祭祀不飨故君子思古焉
  楚楚者茨言抽其棘自昔何为我蓺黍稷我黍与与我稷翼翼我仓既盈我庾维亿以为酒食以享以祀以妥以侑以介景福济济跄跄絜尔牛羊以徃烝尝或剥或享或肆或将祝祭于祊祀事孔明先祖是皇神保是飨孝孙有庆报以介福万寿无疆执爨踖踖为俎孔硕或燔或炙君妇莫莫为豆孔庶为賔为客献醻交错礼仪卒度笑语卒获神保是格报以介福万寿攸酢我孔熯矣式礼莫愆工祝致告徂赉孝孙苾芬孝祀神嗜饮食卜尔百福如几如式既齐既稷既匡既勑永锡尔极时万时亿礼仪既备钟鼓既戒孝孙徂位工祝致告神具醉止皇尸载起鼓钟送尸神保聿归诸宰君妇废彻不迟诸父兄弟备言燕私乐具入奏以绥后禄尔殽既将莫怨具庆既醉既饱小大稽首神嗜饮食使君夀考孔惠孔时维其尽之子子孙孙勿替引之
  李曰此诗言幽王政令之烦赋敛之重至于田莱多荒而又天降饥馑使民皆流散逃亡故祭祀神弗歆飨此言其序也惟其政烦赋重伤民之财夺民之力民不得从事于田亩此田莱所以为多荒田莱多荒则是饥馑之灾降丧民无所食遂流亡散徙于四方此民所以流亡民既流亡则其祭祀而神亦不歆飨古者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人民者鬼神之所依也今民人流亡则是神失其依矣虽丰其粢盛亦何补哉故祭祀不飨也莱者废田也废田谓之多荒者周官遂人田百亩莱五十亩莱者必欲治之今莱不治遂致于多荒此诗所以刺之也楚楚者茨楚楚茨棘貎抽除也郑氏云茨蒺藜也茨言楚楚棘言抽互辞也盖言茨之楚楚则亦知棘之楚楚矣言棘抽者则亦知茨之抽矣此章言民之去草芟夷蕴崇之而百谷以茂百谷以茂则可以寘之仓廪以供祭祀也王氏则以为伤今之意言楚楚者茨则茨生众也王氏之意以为伤今而作然观楚茨一篇乃是思古人之意如信南山甫田大田全篇尽是思古人之诗全无一句及于刺幽王楚茨之诗亦然也然古人之所以去草者果何为哉所以艺黍稷也惟其既去草以艺黍稷故其黍则与与其稷则翼翼丰茂盛大以致丰年之祥而仓庾则又充盈露积曰庾国语云野有庾积注云庾露积禾也于仓言盈于庾言亿亦是盈辞也以为酒食享祀于神祗又迎尸于室以拜安之乃设食以进为尸嫌不饱祝以主人之辞侑劝之惟其有以安之又有以劝之后能助其大福也此章于丰年诗大抵相类丰年多黍多稌亦有高廪万亿及秭为酒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礼即此所谓以为酒食以享以祀以妥以侑是也降福孔皆即此诗以介景福是也丰年全篇只是楚茨一章自可以备见也古者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故奉牲以告曰博硕肥腯谓民力之普存也谓其畜之硕大蕃滋也谓其不疾瘯蠡也谓其备腯咸有也奉盛以告曰洁粢丰盛谓其三时不害而民和年丰也奉酒醴以吿曰嘉栗防酒谓其上下皆有嘉徳而无违心也所谓馨香无防慝也谓其三时不害为时和嵗丰则见仓廪之实可以为酒食以飨祀于神此古之时如此至幽王之时则不然矣自此以下皆言祭祀之事济济跄跄则言其礼仪之备洁尔牛羊则言其牲牷之备济济跄跄则内备礼洁尔牛羊则外备物内备礼外备物其诚可谓至矣不可以有加矣故以之共烝尝之祭有解剥其皮者有煑熟之者有肆其骨体于俎者有奉将以进之者祝祭于祊祊门内也孝子不知神之所在或在此或在彼故使祝求之于门内之旁其祀事则下治矣孔明下治也惟其祀事孔明故先祖是大神必安而飨之报以大福使孝子飨其庆至于万年无穷也执爨饔爨廪爨也飨爨在门东南此上廪爨在饔爨之北是二爨者也踖踖有容也俎者从献之俎也方其既献酒矣于是以燔炙而置之于俎其为俎也则博大其俎之中又有燔炙二者燔燔肉也炙炙肝也孔氏云燔者火烧之名炙者远火之称以难熟者近火易熟者逺之故肝炙而肉燔也君妇谓后也莫莫言清静而敬至也凡祭祀后夫人主共笾豆其笾豆则甚庶然所设之物亦犹在于祭祀而祭祀之事以将为燕饮故曰为賔为客其大待客也始主人酌賔为献賔既酢主人主人必自饮酌賔曰醻自旅而爵其礼交错如此而礼仪终合于法度其笑语至于卒不乱宜乎神安而飨之报以大福万寿至于攸酢也酢报也楚茨诗言神保是飨孝孙有庆报以介福万寿无疆又言神保是格报以介福万寿攸酢其辞重复如此亦犹天保之诗言福禄无不重复盖以见受福之多也熯毛氏以为敬不如苏氏以为竭言我行礼以筋力既竭然其礼乐未尝或愆此以见周旋中礼也工者善其事曰工盖善于为祝故告于主人也告于主人使受嘏既而以嘏之物往予主人孝孙也尔之孝孙主人有苾芬馨香之祀故鬼神嗜饮食今所以予汝百种之福其来如有期矣多少如有法矣几期也式法也其福所以如此之多也则奉其祭祀齐整稷疾诚正慎固锡尔中和之福至于时万时亿之多也礼仪既备此章则又言送神之意上章则言祭祀之意今此则言送神也言礼仪既毕备矣钟皷之声既告戒矣击钟皷以告戒言祭毕也孝孙往位堂下西面位祝于是致孝孙之意又从而告之以神将归也神既皆醉而尸则起乃鸣钟皷而送尸以其安然而归于天也尸已出矣而诸宰及君妇彻去俎豆皆不迟祭祀毕归賔客之俎其诸父兄弟留之以备燕饮所以尽亲亲之义也乐具入奏此章则言燕兄弟也其燕兄第而具乐入奏以安后禄郑氏谓后日之福禄不如苏氏以谓祭之余福也尔之殽则将行矣其同姓之人莫有怨者言皆相庆既醉于酒又饱于徳其小大长幼皆稽首而相庆以谓今日之祭神嗜其饮食使君得夀考之福以君能顺其礼甚得其时至矣尽矣不可以有加矣惟愿君之子孙世世长行而勿替也楚茨五章皆以祭祀之事惟一章则独言蓺黍稷以供祭祀盖一章言其大槩二章而下则析而言之诗之体如此多矣
  信南山刺幽王也不能修成王之业疆理天下以奉禹功故君子思古焉
  信彼南山维禹甸之畇畇原隰曾孙田之我疆我理南东其亩上天同云雨雪雰雰益之以霡霂既优既渥既霑既足生我百谷疆埸翼翼黍稷彧彧曾孙之穑以为酒食畀我尸賔寿考万年中田有庐疆埸有是剥是菹献之皇祖曾孙寿考受天之祜祭以清酒从以骍牡享于祖考执其鸾刀以啓其毛取其血膋是烝是享苾苾芬芬祀事孔明先祖是皇报以介福万寿无疆李曰此言成王之时能疆理天下以继禹功幽王之时则不能继其祖之业所以思古而伤今不然也孟子曰仁政必自经界始经界不正井地不均谷禄不平是故暴君汚吏必慢其经界经界既正分田制禄可坐而定惟成王之为政独以经界为本故疆理天下见于诗见于周官见于诗则如信南山甫田大田是也见于周官则如大司徒井牧田野是也至于幽王之时田莱既多荒矣又岂能疆理天下哉是所谓暴君汚吏慢其经界者也此信南山诗所以作也信彼南山甸丘甸也信乎南山之地乃禹所以致丘甸之法也夫禹平水土之后其功见于天下者岂独一南山而已哉而曰信彼南山维禹甸之者孔氏云作者指一处而表之其意通及天下也故序言疆理天下此说是也韩奕诗亦曰奕奕梁山维禹甸之禹所甸岂一梁山而已哉盖方言韩之地故言梁山谓之信南山者亦如是也四井为邑四邑为丘四丘为甸甸方八里六十四井也然井田之法实见于周而乃以为丘甸之法已见于夏后氏之世何也孔氏云礼运言大道既隠继而曰以立田里则是三王之初而有井甸田里之法也论语说禹尽力乎沟洫与匠人井间有沟成间有洫同也益稷濬畎浍距川与匠人同间有浍专达于川同也是丘甸之法禹之所为左传言少康之在虞思有田一成有众一旅则是十里为成非周之赋法也而老苏亦以为井田之兴非始于唐虞之世则周之世无以成井田唐虞啓之以至夏商稍稍葺治至周而大备苏氏之说与孔氏合观孟子曰夏后氏五十而贡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亩而彻其实皆什一也以贡助彻皆本于什一若非丘甸之法何以能行什一之法也故于丘甸之法已见于夏后氏之时也惟禹成丘甸之法而成王能继禹之功故畇畇原隰曾孙田之曾孙指成王我疆言画其疆界也我里言分其土宜也画其疆界则如周官所谓四丘为甸是也分其土宜则如周官所谓其谷宜黍之类是也南东其亩言或东或南顺田亩之宜也左传成公二年曰先王疆理天下物土之宜故举诗曰我疆我理南东其亩所谓南东其亩者亦犹或纵或横皆顺其土之宜上天同云此章又言天之润泽如此在上天同起云故雨雪纷纷然而积天既下雪又益之以小雨说文曰霡霂小雨也既雨雪矣又雨之既已饶渥既已霑润陆农师曰三农之事雪则欲盛而徧故于雪言雰雰雨欲小而润故于雨言霡霂雨雪雰雰言雪之盛也益以霡霂言雨之小也老杜亦云润物细无声亦是小雨也农师之言既得之矣而既优既渥又以为雪既霑既足又以为雪此则不当无分别也第一章所言地利也二章所言天时也地既利矣天既时矣此所以为丰年之报而生我百谷也其疆埸之上翼翼然让畔黍稷则彧彧然而茂盛成王则敛而收之为酒食以祭祀以燕賔客而获寿考之报也中田有庐古者宅在都邑田于外野农时则出而在庐秋冬则去春夏在庐所以暂居于此也疆埸之上则种焉此见地无遗利矣又入其税天子剥削淹渍以为菹贵四时之异物于是以此献之于皇祖故成王寿考受天之福也夫成王之时非独黍稷之茂而疆埸有则万物皆以成熟况于黍稷乎至幽王之时田莱多荒黍稷尚且不熟况于者乎但以疆埸有求之于是以见古今之异也清谓酒也酒郁鬯五齐三酒也祭礼先以郁鬯降神然后迎牲以献祖考谓之骍牡者周人尚赤故也鸾刀刀下有铃也刀下有铃则其声中节郊特牲云割刀之用而鸾刀之贵贵其义也声和而后断也是中节也以啓其毛取其血膋郊特牲曰血毛告幽全之物贵纯之道也楚国语亦曰毛以示物执其鸾刀以开其毛取其血膋以烧之血以告杀膋以升臭膋脂膏也烧其膋膏以升其臭气盖以此脂膏合之黍稷置之萧乃以火烧之合其馨香之气是升臭也惟其祭祀既尽其诚故于此而进献之所以献之物则芬芬苾苾然而香逺闻祀事于是乎甚明先祖则从而皇大之故报以大福万寿无疆也楚茨之诗先言我黍与与我稷翼翼我仓既盈我庾维亿自是乃言祭祀之事其后则继之以神嗜饮食使君寿考今此信南山先既言疆埸翼翼黍稷彧彧于是言祭祀之事其终亦言先祖是皇报以介福万寿无疆以至甫田大田其始皆言曾孙劝农之道甚笃其后则言祭祀之事其终曰报以景福万寿无疆是数诗辞虽不同其意一也是皆言福禄之报本于祭祀而祭祀又本于黍稷也张文濳曰受莫大之福而其君有安宁寿考之乐此天下之至美极治之际也而其本出于食廪之盈原隰之治田庐之修雨雪之时而后乃及于祭祀礼乐之事也盖衣食不足于下则礼乐不备于上礼乐废则乱随之而起惟田事备则衣食丰衣食丰而礼乐备礼乐备而和平兴和平兴而人君有福禄寿考之盛此诗人深探其本要其终而言之序如此也此言尽矣
  甫田之什诂训传第二十一    小雅
  甫田刺幽王也君子伤今而思古焉
  倬彼甫田嵗取十千我取其陈食我农人自古有年今适南亩或耘或耔黍稷薿薿攸介攸止烝我髦士以我齐明与我牺羊以社以方我田既臧农夫之庆琴瑟击鼔以御田祖以祈甘雨以介我稷黍以谷我士女曾孙来止以其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攘其左右尝其防否禾易长亩终善且有曾孙不怒农夫克敏曾孙之稼如茨如梁曽孙之庾如坻如京乃求千斯食乃求万斯箱黍稷稻粱农夫之庆报以介福万寿无疆
  李曰此诗所以为君子伤今而思古则是此诗之中幽王皆不能然也如曰我取其陈食我农人刺幽王之世民人困乏必不能然也如禾易长亩终善且有刺幽王之世田莱多荒必不能然也以此观之则此诗一篇之中皆如是也倬明也甫大也郑氏曰甫之言大夫也不如毛氏甫田谓天下田也言明乎彼大古之时天下之田则一嵗而取十千之数也其曰倬彼甫田正犹所谓信彼南山也十千毛氏曰言多也郑氏则以谓一成之数毛氏之意谓当言田亩之赋多田亩之赋既言十千则其他可知也不如郑氏之言为有依据九夫为井井税一夫其田百亩井十为通通税十夫其田千亩通十为成成方十里成税百夫其田万亩此所谓十千也按汉书食货志曰六尺为歩歩百为亩亩百为夫夫三为屋屋三为井井方一里是为九夫八家共之各授私田百亩公田十亩是为八十亩余二十亩以为庐舍信如此说则是一成之内嵗之所取者八千亩也安得有十千也故孔氏破其说以为井九百亩其中为公田则中央百亩共为公田不得家取十亩也又言八家皆私百亩则百亩皆属公矣何得复以二十亩为庐舍也言同飬公田是八家共理公事何得家分十亩自治之也若家取十亩各自治之安得谓之同飬也若二十亩为庐舍则家别二亩半亦入私矣家别私有百二亩半何得谓八家皆私百亩也孔氏此说甚善我取其陈毛氏曰尊者食新农夫食陈如此说则是古之农者皆食陈矣郑氏曰仓廪有余民得賖贳取食之所以纾官之蓄滞亦使民爱存新谷此与毛氏之说亦不甚相逺惟苏氏曰一成之田而嵗取万亩以为国用又将取其陈积以时发敛以助农夫之困乏此说为善汉志曰太仓之粟陈陈相因若无道之世仓廪困乏安得陈陈故我取其陈粟以食农人乃自古丰年之法也惟我取其陈食我农人为自古有丰年之法故我今适南亩视其耘耔而黍稷至于薿薿然而盛耘除草也耔粪本也攸介攸止毛氏曰治田得谷俊士以进汉食货志曰春令民毕出在野冬则毕入于邑冬民既入则是余子亦在于序室八嵗入小学学六甲五方书计之事始知室家长幼之节十五入大学学先圣礼乐而知朝廷君臣之礼其有秀异者移乡学于庠序庠序之异者移国学于少学诸侯嵗贡少学之异者于天子学于大学命曰造士行同能偶则别之以射然后爵命焉此先王制士处民富而教之之大畧也郑氏之说盖本于此然不如苏氏之说曰是以亲适南亩而视其耘耔助其勤力止其怠惰进其髦俊庶几有年以遵古之成法所谓进其髦俊者如汉宠力田之类欤此说为善以我齐明毛氏曰实噐曰齐则以此齐为齍字读【音咨】王氏曰以我齐明内致其志也则以齐为斋字读【仄皆反】按礼记曰齐者精明之志也则齐明亦可以为齐戒然齐明二字对牺羊为文则当从毛氏之说以为实噐曰齐也盖言以我明洁之齐与夫纯色之羊以祭社稷以祭四方以报之也盖上章既言丰年之事故此章则修其告戒之礼也我田既臧言我田既善矣故于孟冬之日其农夫之人各受其赐庆赐也既而于孟春既郊而始耕则又击其琴瑟与皷以迎田祖先啬之神而祭之所以求甘雨以助我黍稷以养我士女也谷飬也盖图终则有始也周官曰凡祈年于田祖吹豳雅击土皷以乐田畯即此是矣曾孙来止王氏曰劳来曰来曾孙以妇子馌彼南亩而劳其来此孟子所谓省耕是也田畯至喜于是田畯之官至而喜之攘却其左右尝其防否民知成王之勤于农事则尽力于治禾徧竟亩中终善且有于是成王不怒其农夫之克敏也如此成王以万乘之尊而亲临于畎亩之中生于深宫而知稼穑之艰难田畯安得不奉成王之意乎田畯既已如此民安得不奉田畯之意乎曾孙之稼稼禾也谓有藁者也庾露积谷也茨积也梁车梁也坻水中之高地也京高丘也言成王所得之稼则如屋茨如车梁所得之庾则如水中之坻如高丘言其多如此郑氏曰上古之税法近者纳□逺者纳粟米曾孙之稼如茨如梁此近者纳□也曾孙之庾如坻如京此逺者纳粟米也惟其禾之多如此故乃求千仓以处之求万车以载之箱车也既有黍稷又有稻粱言其无所不有也故于孟冬之日农夫之人各受其庆其将何以报之哉惟报之以介福祝之以万寿无有疆竟而已
  大田刺幽王也言矜寡不能自存焉
  大田多稼既种既戒既备乃事以我覃耜俶载南亩播厥百谷既庭且硕曾孙是若既方既皁既坚既好不稂不莠去其螟螣及其蟊贼无害我田穉田祖有神秉畀炎火有渰萋萋兴雨祁祁雨我公田遂及我私彼有不获穉此有不敛穧彼有遗秉此有滞穗伊寡妇之利曾孙来止以其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来方禋祀以其骍黒与其黍稷以享以祀以介景福
  李曰论人君之盛治必以鳏寡孤独莫不得其所为治而有一夫不得其所不足以为盛治也孟子曰老而无妻曰鳏老而无夫曰寡老而无子曰独幼而无父曰孤此四者天下之穷民而无告者也文王发政施仁必先斯四者则天下可使无穷民如尧舜之时矣观文王之仁政耕者九一仕者世禄闗市讥而不征泽梁无禁罪人不孥此周文王之仁政也然必先以鳏寡孤独各得其所然后可以见文王之世于斯为盛不可以有加矣成王遵文王之法故鳏寡能以自存至幽王之时则文王之道于是乎废大田之诗所以作也大田多稼惟大田然后多稼既是大田则当预备其种戒田噐记季冬之月令告民出五种命农计耦耕事修耒耜具田噐此之谓既种既戒惟其既种既戒则田事无不备矣然后以我之利噐始有事于南亩于是百谷之生既庭而直又硕而大凡民之所以勤于农功如是者则以曾孙是若故也言民皆顺曾孙之意王氏以谓不违农时毛氏之意亦然不如苏氏以为顺成王之所欲也既方既皁言百谷之生也方房也以其孚甲尽生房矣尽成实矣皁者成实也则虽成实而未坚也既而又坚又好稂童粱也莠似苖也国语注云莠似稷而无实所以乱苖也故孔子曰恶莠之乱苖而不稂不莠非其种也除而去之则嘉谷于是乎长矣去其螟螣及其蟊贼毛氏曰食心曰螟食叶曰螣食根曰蟊食节曰贼其说本于尔雅说文以谓吏胥犯法则为蟊谓抵取民财则曰贼去螟螣蟊贼皆本于王者之政自古贤太守之治犹能使蝗不入境况王者之治人事既尽则天应于上宜其螟螣蟊贼不生也无害我田穉穉幼稼也言禾之小者螟螣之害幼稼为甚故曰无害我田穉当是时也无螟螣之害故民以谓田祖之神其有灵如此持付炎火之中使自消亡也其实非田祖付之炎火之中民见其无蝗虫之害遂归功于田祖至唐明皇之时天下大旱蝗姚崇为相遂遣捕蝗使乃引此以为说其实与此诗异也古者无蝗虫之灾以此之功归于田祖言田祖秉付炎火之中明皇既遭蝗虫为宰相者宜勤其修徳乃区区于捕蝗是从事于末也昧诗人之意遂为姚元崇之捕蝗况托儒者为奸乎有渰萋萋陆农师曰渰雨云传曰雨云水气也毛氏曰云兴貎惟其云萋萋故雨祁祁王氏曰云欲盛盛则雨雨欲徐徐则入土也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此见民爱上心也惟天之降雨岂有先公而后私哉但以民之爱其上故欲其先公田而后私也故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上之人又爱其民也则曰骏发尔私终三十里君民之情相爱如此安得不享丰年之乐也天之降雨既欲其先公后私则知其趋事于南亩先公后私可知也彼有不获穉彼处有不获刈之穉禾此处有不收敛之穧束又彼处有遗余之秉把此处有滞漏之禾穗盖田主不暇收取所以遗寡妇之利也序言矜寡不能以自存惟其如此矜寡所以自存也左传曰或取一秉秆焉与周礼地官云门闗之委积以飬老孤王制云鳏寡孤独天民之穷而无告者也皆有常饩在上则有常饩在下则有遗秉滞穗此所以各得其所也曾孙来止以其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甫田亦有此语所以省耕也此诗所言所以省敛也孟子曰春省耕而补不足秋省敛而助不给省耕敛二事皆当及其时古人所谓刈禾如宼盗之至故人君于秋成之时而省敛欲其及时也来方禋祀成王之来也四方各致其禋祀与其骍色之牛及其黍稷各随其方而祀之周礼大宗伯皆有牲币各放其噐之色惟其享祀如此故能助万福焉苏氏以谓骍黒但言其畧也王氏则谓来方禋祀则禋祀四方而已以享以祀以徧于羣神亦不必如此分别也
  瞻彼洛矣刺幽王也思古明王能爵命诸侯赏善罚恶焉
  瞻彼洛矣维水泱泱君子至止福禄如茨韎韐有奭以作六师瞻彼洛矣维水泱泱君子至止鞞琫有珌君子万年保其家室瞻彼洛矣维水泱泱君子至止福禄既同君子万年保其家邦
  李曰幽王之时不能正其赏罚以劝惩诸侯故君子思古之明王能如此则刺当时之不能也诗之所言只言爵命诸侯初无赏罚之事而序乃以谓赏善罚恶者此特其文势相连尔如大田之诗言寡妇而序诗者便以为矜寡诗人之言类如此者多矣洛水有二其一在宗周其一在东都在宗周则周官职方氏所谓河西曰雍州其浸渭洛是也在东都则书康诰所谓周公初基作新大邑于东国洛是也故瞻彼洛矣郑氏以谓在宗周王氏以谓在东都此说皆通盖宗周者诸侯所防之地而东都者宣王亦防诸侯于此亦是诸侯所防之地此二说所以皆通也至其义则不然郑氏曰我视彼洛水灌溉以时其泽浸润以成嘉谷王氏则曰泱泱适中之水也水善利万物然非适中则或为害而苏氏之说尤为支离其说曰洛之水泱泱而无穷使洛爱其水无所泽万物于洛无加也而物失其利洛惟不爱其水故无损于洛而物蒙其益此皆就洛水求义不如陈少南之说为简径少南曰漆沮之水流入洛宗周在焉盖此只言诸侯之朝指洛水所在之处以见所经歴之地也君子至止福禄如茨言君子之至于此也王则锡之以福禄其多如盖室之茨也韎韐有奭以作六师郑氏则以诸侯世子除三年之丧服士服而来未遇爵命之时时有征伐之事天子以其贤任为军将使代卿士将六军而出韎韐者茅搜染也茅搜韎韐声也韎韐祭服之韠合韦为之其服爵弁服防衣纁裳也而王氏则谓使服韎韦之韐而作六师则以讨有罪故也使君子讨有罪则所谓能罚恶也周官凡有兵事韦弁服先儒以为左传所谓韎韦之跗注是也惟古人以韎韐之服为征伐之服则此下文曰以作六师而其上文曰韎韐有奭则其为征伐之服无疑矣毛郑则以为祭服不如王氏之说为长夫诸侯之朝于天子天子则使之服韎韐之服以作六师则其宠任之志可知矣奭赤貎也鞞容刀鞞也古之言鞞犹今之言鞘也琫上饰桓公二年藻率鞞鞛杜预注以谓鞞佩刀鞘上饰鞛下饰与此不同要之此二物者皆是佩刀鞘之饰而其上下则不可得而知也鞞琫有珌此王者所以锡诸侯也王者既以锡诸侯诸侯得事则可以万年保其家室也福禄既同苏氏曰言与诸侯共之也王氏则曰惟能赏善则善者众善者众则莫或为恶故福禄既同亦并受其福之意王氏之说不如苏氏之说为明白君子万年保其家邦亦上章之意也
  裳裳者华刺幽王也古之仕者世禄小人在位则防謟并进弃贤者之类絶功臣之世焉
  裳裳者华其叶湑兮我觏之子我心写兮我心写兮是以有誉处兮裳裳者华芸其黄矣我觏之子维其有章矣维其有章矣是以有庆矣裳裳者华或黄或白我觏之子乘其四骆乘其四骆六辔沃若左之左之君子宜之右之右之君子有之维其有之是以似之
  李曰昔者文王之治岐也仕者世禄则知古者世官为可信也然武王数纣之罪则曰官人以世春秋书尹氏卒讥世卿者也盖古者世禄不世官世禄者但指其功臣而言之世官则无贤不肖皆以官宠之恐为民害也此世禄世官之所以不同也楚令尹子文之子箴尹克黄使于齐王思子文之治楚国也曰子文无后何以劝善使复其所改命曰生晋叔向之弚获罪祈奚曰叔向社稷之卫将十世宥之以劝能者古者重功臣之世如此而幽王弃之可乎裳裳犹堂堂也湑叶盛貎郑氏曰华堂堂于上喻君也叶湑然于下喻臣也按此诗只说贤者之类而乃以华喻君其说为不类此但言贤者之类昌盛如此故我见此子则倾写其心以与之倾写其心以与之是以其国有美誉而得其安处矣芸黄亦所以喻贤者之类惟贤者之昌盛如此故我见此子则粲粲然有文以接之有文以接之是以有庆赐也或黄或白既以黄为喻贤者之昌盛则白者乃其见弃也惟贤者不当见弃故我见之则有四马六辔之文沃然而美左之右之此末章则言贤者之徳以左之则无所不宜以右之则又君子之所当有盖以见置之左右无所不可也惟其如此则似之续之永永而不絶乃其宜也今幽王乃以防言而弃之可乎
  桑扈刺幽王也君臣上下动无礼文焉
  交交桑扈有莺其羽君子乐胥受天之袩交交桑扈有莺其领君子乐胥万邦之屏之屏之翰百辟为宪不戢不难受福不那兕觥其觩防酒思柔彼交匪敖万福来求
  李曰幽王之时君臣之举措皆无礼文故诗人陈古之有礼文者以刺之如大田甫田瞻彼洛矣等诗皆是陈古以刺今也然以此诗观之徒见称美古人之徳安知其为刺诗乎故李祭酒曰楚茨大田之什并陈成王徳之善行露汝坟之篇皆述纣时徳之恶汝坟为王者之风楚茨为刺过之雅太师晓其作意知其本情故也此说为善盖诗之辞虽善而以音雅推之则知其为刺诗诗之辞虽不善而以音雅推之则知其为美诗此所以审声以知音审音以知乐审乐以知政不然季札之观周乐也何以知古人之盛衰列国之兴亡哉交交桑扈有莺其羽桑扈有二种如尔雅曰桑扈窃脂鳭鹩剖苇此一种也桑扈窃脂棘扈窃丹此一种也对剖苇言之则窃脂者窃其肉也对窃丹言之则窃脂者窃其色也尔雅有窃毛皆谓浅毛窃脂浅白也交交桑扈有莺其羽者正以其色之窃脂者言之此则陆农师之说也交交徃来也言桑扈之往来莺然而有文也鸟之有文章正犹人之有礼文也人而无礼文则桑扈之不如也君子乐胥受天之祜毛氏曰胥皆也郑氏曰有才知之名也郑氏之说为曲贾亦曰君子乐胥胥相也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贾以胥为相正与王氏同王氏曰君子所以相乐者以其有粲然之文以相接文以相接则逺于暴乱岂特人所善哉天祜之矣王氏之说亦如毛氏之说今当用之惟君子能与臣下相乐则天祜之矣故曰受天之祜夫所谓乐者岂其任情而行流连而忘返哉盖有法度存于其间也观其末章则可以见其和乐而不流矣领颈也君子乐胥万邦之屏君子能和乐则可以屏蔽万邦矣惟其能屏蔽万邦为国桢榦则四方诸侯亦当法其所为故曰之屏之翰百辟为宪原其所以至此者则其礼法自戢敛自畏难也如不戢敛不畏难安能受福如此之多邪故曰不戢不难受福不那那多也兕觥其觩兕觥罚爵也古之王者致罚爵以罚其失礼今也君臣上下动有礼文则虽有罚爵亦觩然而不用其所以不用者以其防酒而思和柔也夫防酒禹之所以恶者以其能乱人也今也以防酒而思柔则足以见其不为酒所乱也惟其如此是以交际之间无有傲慢故我虽无求于福而福自求于我也观幽王之时如賔之初筵之诗见其君臣于宴饮之间傲慢失礼无所不至如賔既醉止载号载呶乱我笾豆屡舞僛僛观此四句想其樽豆之间傲慢轻侮无所忌惮则虽有罚爵亦不胜其罚矣此桑扈之诗所以刺之也若夫先王之时则礼教素行如湛露之诗燕同姓之诗也而皆恭俭无有失礼如曰莫不令徳则无有失徳者矣如曰莫不令仪则无有失仪者矣燕同姓如此则燕羣臣可知矣故以湛露观之则知桑扈之思古以賔之初筵观之则知桑扈之伤今也

  毛诗集解卷二十七
<经部,诗类,毛诗李黄集解>
  钦定四库全书
  毛诗集解卷二十八  宋 李樗黄櫄 撰
  鸳鸯刺幽王也思古明王交于万物有道自奉养有节焉
  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君子万年福禄宜之鸳鸯在梁戢其左翼君子万年宜其遐福乘马在廐摧之秣之君子万年福禄艾之乘马在廐秣之摧之君子万年福禄绥之
  李曰交于万物有道所谓毕之罗之是也自奉养有节所谓秣之摧之是也鸳鸯匹鸟也孔氏曰自古太平之时交于万物有道欲取鸳鸯之鸟必待其长大于其能飞乃毕掩而罗取之不于幼小而暴夭之也王氏曰于其飞然后毕之罗之则不取其卵弋不射宿故也孔氏则专以谓不取其幼小王氏则兼以谓弋不射宿二说皆通然一章则曰毕之罗之二章则曰鸳鸯在梁戢其左翼故欧氏曰郑氏谓明王之时人不惊骇而自若无恐惧然则人不惊骇与遭毕罗二章义正相反而郑皆谓明王之时理岂得通此亦不然夫明王之世必俟其飞而后取之故其在梁者则戢翼而安此章正与上章文意相承安得谓之相反者哉必曰戢其左翼者陆农师曰凡鸟左顾则怒作右眄则喜生飞而起则仰左翼飞而下则仰右翼故今鸷鸟下击皆先侧左翅也乘马在廐摧之秣之言马之在牧者不用其力则委之以摧马之在廐者则用之则加之以秣此亦见君子爱国用如此也摧是将生刍以飬马秣是将粟以养马郑氏曰齐而后三举设盛馔恒日则减焉此之谓有节也惟古之明王交于万物有道自奉飬有节故君子享万年而受其福禄也甚宜苏氏曰艾老也言以福禄终其身也王氏曰此诗三言福禄而于鸳鸯在梁戢其左翼独曰遐福者君子之于物取有时用有节所以宜其禄而福之遐尤在乎使万物得其性也此则凿说矣欧氏曰马无事则委之以莝有事则予之以谷此前世中才常主之所能为不足当诗人思古而咏叹此亦不然也诗人但以秣马之事触类而长之则见其爱国用皆然也不可泥摧秣以为说也善学者当通伦类如弋不射宿此何足以见孔子之仁哉自弋不射宿而观之则其实可知矣故子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此只是歌者之善孔子何为而与之哉歌者尚如此则足以见夫子与人为善也且如此诗只言鸳鸯而序诗者便以为明王交万物有道但以鸳鸯而触类则见其交万物有道皆然也此学诗者之法也
  頍弁诸公刺幽王也暴戾无亲不能宴乐同姓亲睦九族孤危将亡故作是诗也
  有頍者弁实维伊何尔酒既防尔殽既嘉岂伊异人兄弟匪他茑与女萝施于松柏未见君子忧心奕弈既见君子庶几说怿有頍者弁实维何期尔酒既防尔殽既时岂伊异人兄弟具来茑与女萝施于松上未见君子忧心怲怲既见君子庶几有臧有頍者弁实维在首尔酒既防尔殽既阜岂伊异人兄弟甥舅如彼雨雪先集维霰死丧无日无几相见乐酒今夕君子维宴
  李曰诸公谓同姓之亲也幽王不能亲其同姓则同姓之人亦莫肯亲于幽王此所以知其孤危将亡也頍弁貎说文曰举头貎郑氏曰幽王服是皮弁之冠是维何为乎言其宜以宴而不为也苏氏曰彼所谓弁者实何物哉徒以人加之首而贵之耳今王岂谓我自贵而忽兄弟哉苏氏则以此为譬喻郑氏则以为王服皮弁之服不如从郑氏之言为简径盖言幽王既服皮弁之服而又有酒之清有殽之美何为不与兄弟而宴乐之哉其所宴非有疎逺之人也惟兄弟而已非有他人也何为不与之宴哉王氏曰岂伊异人兄弟匪他者非异人而兄弟也而兄弟又非有他则宜与之宴乐矣有他谓若周之管蔡然王虽欲与之宴乐不得也今匪有他而不能与之宴乐则其咎在王矣此盖强为之说也此但言兄弟非有他人者也不过如此而已茑与女萝茑寄生也女萝菟丝松萝也此二物者皆在于松柏之上松柏存则托之以固松柏陨亦随以亡亦犹吾之兄弟托王以存亡故我见王则可以恱怿不见王则心之忧弈弈然而不安王何为而不顾我哉何期郑氏曰犹伊何也时善也具来言其皆来也而其意与上章同有頍者弁实维在首阜多也兄弟甥舅也如彼雨雪先集维霰雨雪说文曰稷雪也陆农师以为米雪言雪散亦如米所谓稷雪义盖如此郑氏曰喻幽王不亲九族亦有渐自防至甚如先霰而后大雪郑氏以为不然其说曰考诗之意非谓不亲九族有渐所谓其危亡有渐也国家亡必先离其九族如雪将下必先下霰下霰必知雪见九族离必知国亡必然之理也今当用之惟知其将亡故曰死丧无日能复几何得见乎茍今夕有酒则当以相宴不恤其他也此皆是旦不保暮之辞也如伐木之诗曰伐木许许酾酒有藇既有肥羜以速诸父宁适不来防我弗顾则其燕诸父可谓厚矣又曰于餐洒埽陈馈八簋既有肥牡以速诸舅宁适不来防我有咎则其燕诸舅亦可谓厚矣夫周之先世其所以燕甥舅也如此惟恐其获戾于诸舅也又如此则其亲亲之意可知矣今幽王不能继文武之业王之同姓诸侯所以望王者如此之切而王乃以路人待之则其与文武之心何其相逺也宋华亥与寺人柳比而逐合比代其右师左师曰女夫也必亡女丧而宗室于人何有人亦于女何有周之盛也封建亲戚以藩屏周故同姓亲之今幽王之所亲者既不之亲则王之宗族孰有亲于王哉盖国家之亡必先自于九族之离孟子曰多助之至天下顺之寡助之至亲戚叛之纣之亡也其亲莫如防子且亲抱祭噐而入周项羽之亡其亲莫如项伯而泄其谋以助汉此所谓亲戚叛之也夫亲戚所以叛之者亦必有以致之耳不能亲睦九族则其孤危将亡也必矣
  车舝大夫刺幽王也襃姒嫉妒无道并进防巧败国徳泽不加于民周人思得贤女以配君子故作是诗也间闗车之舝兮思娈季女逝兮匪饥匪渇徳音来括虽无好友式燕且喜依彼平林有集维鷮辰彼硕女令徳来教式燕且誉好尔无射虽无防酒式饮庶几虽无嘉殽式食庶几虽无徳与女式歌且舞陟彼高冈析其柞薪析其柞薪其叶湑兮鲜我觏尔我心写兮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四牡騑騑六辔如琴觏尔新昬以慰我心李曰襃姒嫉妒无道并进于十月之交可以见皇父为卿士畨维为司徒家伯为宰仲允膳夫棸子内史楀维师氏艳妻煽方处盖襃姒既已用事则小人得以并进故无道之徒得以羣聚于朝肆为防巧败其国家而民受其祸故周人思得贤女以配王欲其改过而作是诗汉王莽传曰间闗渐台顔师古注曰门闗犹崎岖展转也然以此诗观之则与王莽传又不同故此多从毛氏之说曰间闗设舝也言设此车舝之门闗而思得娈然之季女乘之往来我之思也非谓饥而思食渴而思饮也其所欲者乃思贤女以徳音来防于此也王氏曰舝之在车间以固之闗以通之然后足以与行贤女之配君子贞以固之顺以通之如舝之在车故因兴焉此则强为之说也虽无好友式燕且喜苏氏曰虽无好友以事王姑以奉王燕喜之乐犹愈于小人也此说是也欧氏曰彼所思之女虽无众妾与相好友只得一人亦足以承王燕喜也此亦是一说今当且从苏氏之说依彼平林有集惟鷮鷮雉也依茂木貎言平林之木依然而茂则雉必先集于下时有贤女以为后则众妾之有令徳者皆来化其善行以与王燕乐则我心爱之而思无厌斁也虽无防酒式饮庶几欧氏曰此思贤女而不可得之辞也盖言虽无防酒但得饮可也虽无嘉殽但得食可也虽无贤女以徳及汝但得与王宴乐之犹胜于嬖后也陟彼高冈言我陟彼高山之脊析去其柞薪其所以析薪者以其叶之盛也亦犹襃姒在王之侧所以蔽王之耳目也必当去之可也今王能去之使可得见则我忧心得写也鲜之为言善也言善乎我得见之矣高山仰止此章则叹贤女之行也景大也大行之可行亦犹高山之可仰也其为人所叹慕如此故我欲具此四牡之马騑騑然而调其六辔之如琴然为王聘此女以为王之新昬我得见之则可以慰我心也尝观此诗正与东门之池诗同意东门之池可以沤麻彼美淑姬可与晤歌盖言以贤女而配君子亦犹以水而沤麻自然薰陶渐渍以使王为善也盖自古国家之乱必自内宠始内宠既已用事则小人乘利而进故有襃姒则有皇父之徒有杨妃则有李林甫之徒内宠用事而加以小人欲其国之不亡不可得也贤妃在内而君子在朝欲国之不兴亦不可得也周南召南之诗皆文王之治有以刑于寡妻如文王之徳虽不待于内助可也然犹頼后妃以成闗雎之治况下于文王者乎
  青蝇大夫刺幽王也
  营营青蝇止于樊岂弟君子无信防言营营青蝇止于棘防人罔极交乱四国营营青蝇止于榛防人罔极构我二人
  李曰欧阳公云青蝇之汚黑白不独郑氏之说前世儒者亦多见于文字今之青蝇所污甚小以黑防白犹或有之至于变白为黒青蝇则未尝有之遂以郑氏汚白为黑汚黑使白为非而其说则曰如齐风鸡鸣之篇古人取其飞声之众可以乱聴犹今所谓聚蚊成雷也然此二说皆通青蝇能变白为黑亦可譬防人之言能变乱是非但去其汚黑使白之说亦无害也段灰曰青蝇粪犹足败物虽玉犹不免所谓青蝇防玉也若以青蝇能乱人之聴亦可譬防人之能乱君之耳目也其曰营营者毛氏则曰往来貎说文则曰小声二说皆通止于樊郑氏曰欲外之令逺物也盖欲止于藩篱之外而使不得入也其曰榛曰棘者皆所以为藩也王氏曰以譬其入之有渐此盖强为之说也惟青蝇欲其止于藩篱之外又告之以乐易君子不可以防言为惑也人君苟信之则防言日至交乱四方而无所不至也构我二人唐孔氏曰二人者人君与见谗之人也幽王之时防人用事可谓众矣岂独构我二人哉如小弁之诗则太子之伤于防也巧言之诗则大夫之伤于防也巷伯之诗则寺人之伤于防也当是时小人得志凡曰贤者无不被防矣而独曰构我二人者盖主见防者而言也
  賔之初筵衞武公刺时也幽王荒废媟近小人饮酒无度天下化之君臣上下沈湎淫液武公既入而作是诗也
  賔之初筵左右秩秩笾豆有楚殽核维旅酒既和防饮酒孔偕钟鼔既设举醻逸逸大侯既抗弓矢斯张射夫既同献尔发功发彼有的以祈尔爵籥舞笙鼓乐既和奏烝衎烈祖以洽百礼百礼既至有壬有林锡尔纯嘏子孙其湛其湛曰乐各奏尔能賔载手仇室人入又酌彼康爵以奏尔时賔之初筵温温其防其未醉止威仪反反曰既醉止威仪幡幡舍其坐迁屡舞僊僊其未醉止威仪抑抑曰既醉止威仪怭怭是曰既醉不知其秩賔既醉止载号载呶乱我笾豆屡舞僛僛是曰既醉不知其邮侧弁之俄屡舞傞傞既醉而出并受其福醉而不出是谓伐徳饮酒孔嘉维其令仪凡此饮酒或醉或否既立之监或佐之史彼醉不臧不醉反耻式勿从谓无俾太怠匪言勿言匪由勿语由醉之言俾出童羖三爵不识矧敢多又
  李曰此诗言幽王荒废其政教亲近小人日夜为荒恣之行朝廷之上既如此故天下化之君臣上下并为沈湎淫液盖上有所好下必有甚焉者武公始相见其如此故作是诗以刺之幽王之时则衞武公入相平王之时郑武公入相淇奥之诗曰有文章又能聴其规諌以礼自防故能入相于周则知衞武公之入相也必有兴周家之治也缁衣之诗曰父子并为周司徒善于其职国人宜之以明有国善善之功焉则郑武公之入相必有兴周家之治也然幽王则有骊山之祸平王东迁卒不能复文武之旧者非二公罪也盖上之人不能聴其言尔观此卫武公之诗则幽王不能聴言可知矣衞武公如此则郑武公可知矣此篇郑氏苏氏毛氏王氏皆以为先王将祭必大射以择士将射必先行燕礼欧阳则以为不然以谓若如郑氏之説则是一日之内朝为得礼之贤君暮为淫液之昬主此岂近于人情哉遂以此诗上二章略陈昔之人君与其臣下饮酒必賔主秩秩然肃恭下二章遂刺王之上下饮酒既失威仪又号呶杂乱笾豆亦无次序当从欧氏之说盖此篇首既曰賔之初筵三章又曰賔之初筵首章言賔之初筵者古之饮酒其礼如此而饮酒之后亦如此也三章言賔之初筵者言幽王之饮酒其礼如此而饮酒之后不如此也言古之人君其饮酒也賔主分为左右秩秩然而有序其笾豆之属则楚然而陈列殽豆实也核加笾桃梅之属也笾以竹为之豆以木为之笾贮桃梅豆贮殽馔旅陈也殽核维旅言以殽核之属陈于笾豆之中也其主人之酒则调和而防矣而饮酒之人又偕齐顺礼无有諠哗之失礼矣而其饮酒之时则设钟皷以为乐古之宴饮又有金奏者左传所谓金奏作于下是也钟皷既设矣而举其相醻之爵逸逸然往来有次序也然其君臣不独饮酒而已又将或射周旋揖逊因其胜负以相爵大侯王所射之侯也射张皮谓之侯二尺作中四尺者曰鹄鹄中二尺曰正正中四寸曰质或谓之的也抗举也王氏曰大侯抗则余侯从之矣大侯既抗弓矢斯张而其众射之夫同登而射齐献尔发矢中的之功彼射者之发的也凡以求尔爵而已的质也爵射爵也籥舞笙皷此章言古人饮酒或因祭先祖而饮也诗曰左手执籥者所执而舞也秉籥而舞与笙皷相应乐既和而具奏以蒸进而衎乐其先祖于是洽其百礼之人也百礼谓助祭之人也助祭之人所至有壬者任事也郑氏谓任卿大夫也林国君也然以任为卿大夫以林为国君其说难通不如以壬为大也林为盛也言其礼之盛大如此神于是赐以大福使其子孙皆如今日之乐也祭既毕矣则归賔客之爼留同姓以与之宴乐故祭乐皆入各奏其能其燕賔皆取其匹主人皆入而与之共射则酌其爵以安之而奏其时物也手取也仇匹也室人主人也三章则言幽王之饮酒不如古矣方其初也非不温然而恭也盖方其未醉也则反反重而愼至旅醻之时及其既醉也则幡幡然而失其所已无复昔之威仪矣至于舍其坐而迁徙数数起舞僊僊然而失礼此言其醉中之状也方其未醉也则威仪抑抑然而愼密及其既醉也则怭怭然而媟嫚盖其既醉则不如其常也此皆言其昏乱也賔既醉止载号载呶错乱我笾豆之列则数数起舞僛僛然而不正异乎前章之所谓笾豆有楚殽核维旅盖其既醉则不自知其过尤也其醉中之状方且倾侧其弁数数起舞傞傞然而不止于是武公作此诗以数之既醉而出以下者皆是武公诲之之辞也言既醉而出则可以受福言得礼也醉而不出则是诛伐其徳也王若饮酒而尽善则可为令仪矣王何不为哉凡此饮酒此言凡人之饮酒岂尽皆醉哉有醉者有不醉者王则立其监以督之又立史以佐之盖欲罚其不饮而使之皆醉也昔日以醉为不善今日则以不醉为耻言臣下化之也古者设兕觥以罚其醉而失礼者今则立监佐史独罚其不醉者则其相去也逺矣今亦勿从而谓之无俾其怠慢于此不可言则不当言无所从来则勿语苟不能如此而由醉中出言则是使出童羖也童无角也羖未有无角者今曰童羖者醉中之言以无为有也夫人三爵之后已昬然无所识矣况又多乎哉言其不可过也论曰苏黄门曰飬生之人深自覆防拥闭无战鬬急亡之患而卒至于不寿者何邪是酒夺之也力田之人仓廪富矣而俄至于饥寒者何邪是酒困之也服食之人乳药饵石无风雨暴露之苦而常至于不宁者何邪是酒病之也修身之人带钧蹈矩不敢妄行而常至于失徳者何邪是酒乱之也夫修身之人一为酒之所乱则迷然不恭忘其所以修身者故古人谓酒不敢过恐其乱徳也昔齐敬仲饮桓公酒公乐曰以火继之对曰臣卜其昼未卜其夜不敢君子曰酒以成礼不继以淫义也夫以齐桓春秋之时犹如此古之人自可知也昔武王数纣之罪亦曰沈湎肆虐臣下化之朋家作仇胁权相灭盖言纣为长夜之饮沈湎于酒而臣下化之也至于厉王沈湎于酒厥愆尔止至于如蜩如螗如沸如羮小大近丧人尚乎由行则天下化之也故荡之诗毎章则以咨尔殷商为言厉王之恶与纣同也今幽王之所为又与厉王同出于覆车之辙观此三君皆以酒而臣下化之则后之人君可不戒哉
  鱼藻之什诂训传第二十二    小雅
  鱼藻刺幽王也言万物失其性王居镐京将不能以自乐故君子思古之武王焉
  鱼在在藻有颁其首王在在镐岂乐饮酒鱼在在藻有莘其尾王在在镐饮酒乐岂鱼在在藻依于其蒲王在在镐有那其居
  李曰万物得其性则人君亦得共享其乐万物失其性则人君欲以自乐有所不能也故诗言鱼在在藻有颁其首言万物之得其性也而继之以王在在镐岂乐饮酒言王得以共享其乐也今幽王则不然此诗人所以思古而作诗也言鱼何在乎在乎水中之藻遂得肥大故其首则颁然而大其尾则莘然而长又依于其蒲者则是万物各得其性矣万物得其性天下无事则王何在乎在乎镐京之地而岂乐饮酒也岂乐乐易也饮酒乐岂但倒其文以便于韵尔有那其居那然而安也王盖指武王也
  论曰賔之初筵之诗言幽王之饮酒也此诗言武王之饮酒也夫其饮酒之一也而其美刺之不同也孟子曰文王以民力为台为沼而民欢乐之也谓其台曰灵台谓其沼曰灵沼乐其有麋鹿鱼鼈鸟兽也古之人与民偕乐故能乐也汤誓曰时日曷丧予及女偕亡民欲与之偕亡虽有台池鸟兽岂能独乐武王之饮酒乃文王之为台为沼也幽王之饮酒乃桀之不能同乐也人君以一身托于士民之上天下安则人君亦得而乐之天下危则人君特一匹夫耳虽欲欢乐岂能独哉观幽王者有骊山之祸则当时不能同乐也
  采菽刺幽王也侮慢诸侯诸侯来朝不能锡命以礼数徴防之而无信义君子见防而思古焉
  采菽采菽筐之筥之君子来朝何锡予之虽无予之路车乘马又何予之衮及黼觱沸槛泉言采其芹君子来朝言观其旂其旂淠淠鸾声嘒嘒载骖载驷君子所届赤芾在股邪幅在下彼交匪纾天子所予乐只君子天子命之乐只君子福禄申之维柞之枝其叶蓬蓬乐只君子殿天子之邦乐只君子万福攸同平平左右亦是率从泛泛杨舟绋纚维之乐只君子天子葵之乐只君子福禄膍之优哉游哉亦是戾矣
  李曰史记襃姒不好笑幽王欲其笑多方故不笑幽王为烽燧有防至则举燧火诸侯悉至至而无寇襃姒乃大笑其后数举烽燧诸侯一不至观此一事则幽王好侮慢诸侯数徴防之而无信义则安得如王者锡命以礼哉郑氏谓采菽以待诸侯此说虽无害然不如苏说为得诗人之防苏氏曰采菽以为藿物至防而用至薄矣然犹设筐筥以待之况诸侯乎故古者诸侯之来朝也则曰何锡予之亦当以路车乘马予之也然其心犹以为未也则又曰何以予之乎则曰衮及黼予之也衮谓衣而卷龙也黼白黒杂也虽无予之路车乘马锡之以车马也又何以予之乎衮及黼锡之以衣服也古者天子锡诸侯多以车马衣服如舜之车服以庸是也陈少南曰上公九章其服用衮古之诸侯岂皆上公而有是赐哉盖古者诸侯之朝有上公而被其赐故诗人取其赐予之至厚者以刺幽王也此说是也觱沸泉出貎槛泉正出之泉也觱沸槛泉言采其芹郑氏谓采芹以待君子不如苏氏之说言觱沸之清泉吾将采其芹来朝之君子吾将观其旂其旂淠淠郑氏谓观其衣服车乘之威仪所以为敬且省祸福也其曰观其衣服车乘之威仪则是其曰以省祸福则非也欧阳公已辩之矣言我也既观其旂则淠淠然而徐也又聴其鸾声之嘒嘒然而和也又观其马之盛如此则是诸侯之至矣届至也苏氏曰驾既服而三之曰骖四之曰驷是也郑氏曰诸侯来朝王使人迎之此则非也盖上文既言其旂淠淠鸾声嘒嘒故以言骖驷以见其诸侯之至此也赤芾在股赤芾即左氏所谓衮冕黼珽是也邪幅即左氏所谓带裳幅舄是也赤芾蔽膝也幅幅偪也所以自偪束也惟诸侯既服此服而来朝以交于天子无有舒缓固天子之所以予也故天子既加之锡命而又申之以福禄也维柞之枝言维柞之木日蓬蓬然而盛况诸侯能镇天子之邦安得不如是之盛乎故其来朝也王乃锡之以福禄则诸侯不可以不荅报天子也故诸侯亦辩治其国左右王室以顺从天子之命此所以曰平平左右亦是率从平平辩治也左右犹佐佑也泛泛杨舟言杨舟之泛泛然浮于水必有绋纚以维之亦犹诸侯之无常有道则来朝无道则离散王亦思有以揆之也厚与之福禄使之优游室家则诸侯孰不至乎膍厚也苏氏曰今幽王安于逸乐而忽遗之则是亦戾王而已无复懐者矣按此全篇皆是思古人不应以此两句为刺幽王也
  角弓父兄刺幽王也不亲九族而好防佞骨肉相怨故作是诗也
  骍骍角弓翩其反矣兄弟昬姻无胥逺矣尔之逺矣民胥然矣尔之教矣民胥效矣此令兄弟绰绰有裕不令兄弟交相为瘉民之无良相怨一方受爵不让至于己斯亡老马反为驹不顾其后如食宜饇如酌孔取毋教猱升木如涂涂附君子有徽猷小人与属雨雪瀌瀌见睍曰消莫肯下遗式居娄骄雨雪浮浮见睍曰流如蛮如髦我是用忧
  李曰頍弁之诗既刺王暴戾无亲不能宴乐同姓亲睦九族孤危将亡而此诗又刺幽王不亲九族而好防佞骨肉相怨则幽王亲亲之心亦可知也已中庸曰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曰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又曰亲亲则诸父昆弟不怨幽王既不能亲亲安得而不怨乎古者亲亲之道尊其位重其禄同其好恶也尊其位者亲之欲其贵也重其禄者爱之欲其富也同其好恶者所欲与之聚所恶勿施也幽王于是三者不能尽安得不取怨于人乎不亲九族是所当亲而不亲之也而好防佞是所不当好而好之也中庸九经尊贤在于亲亲之上者人主惟能尊贤乃能亲亲如尧之克明俊徳以亲九族是也幽王不能亲亲以不能尊贤故也自古不亲九族未有不因好防佞之故晋献公信骊姬而不畜羣公子楚懐王信上官之谮而逐屈氏单献公所以弃其亲者以好用霸故也周简公所以弃其子弟者以其好用逺人故也此数公者所好如此安得不祸乎左氏曰庸勲亲亲昵近尊贤徳之大者也即聋从昧与顽用嚚奸之大者也弃徳崇奸祸之大者也惟其不亲九族是弃徳者也而好防佞是崇奸者也骊山之祸在此可卜其曰骨肉者唐孔氏曰以其父祖上世同禀血气而生如骨肉之相附也○骍骍便利也翩其反矣言角弓之体往来挽则内向弛则翩然而反亦犹九族我若亲之则彼皆内附我若疎之则彼皆离散亦如角弓翩然而反且以武王成王之世同姓诸侯莫不内附非其九族皆贤也武王成王有以亲之也多助之至天下顺之武王成王是也天下犹顺之而况于亲戚乎幽王之世九族皆离散非其宗族皆不贤也幽王有以离之也寡助之至亲戚叛之幽王是也亲戚犹叛之而况于天下乎盖势之合则仇讐可使为骨肉势之离则骨肉可使为仇讐自古然也尔之逺矣此章又教王之所为如此则天下将效之孔子曰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仁故尧亲九族九族既睦然后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周之文武亲亲以睦然后民德归厚矣盖上有所好下必有甚焉兄弟昬姻王苟逺之则民亦皆然矣王苟以此教民则民亦将效之矣此令兄弟三章四章皆言民效王之所为亦犹伐木之卒章是也绰绰寛也言兄弟相善则绰绰然有余裕若其不善则交相为病矣象之于舜可谓傲矣而舜不藏怒焉不宿怨焉在舜则诚为瘉矣然非舜之罪也惟其兄不兄弟不弟是以有吕产吕禄之辈交相为恶无所不至也然民之所以至此者皆幽王有以教之也故至于民之无良相怨一方也言其不能反于其身而责于他人也是以舜之事瞽瞍信有罪矣而舜未尝以罪而责于父故卒至于瞽瞍底豫然兄弟之道亦当如此今也无良兄之不友不自责其不友乃责其弟之不弟弟之不弟不自责其不弟乃责其兄之不友此其所以相怨也张文濳尝冇诗曰蝎能毒人不能毙人能捕蝎残其类世人竞恶蝎为蝎人蝎相残竟谁致不参彼已相怨方自古诗人以为刺我疑人酷蝎所羞何暇区区论蝎罪观此诗则相怨一方岂不相怨乎惟其相怨故分争受爵无有不譲贪求不已以至于亡其身也老马反为驹此言幽王聴防佞之言也毛郑皆以为王侮慢老人如食老者则宜令之饱如饮老者则当度其所胜之多少欧氏以为不然其説曰五章六章则刺王所以不亲九族者由好防佞而被离间也因近防佞之人其变易是非善恶乃以老马为驹不顾人之在后而辨其非也谓其肆为防佞傍若无人也此説是也盖老马之于驹其别白为甚易而乃混淆正如赵髙之指鹿为马徳儒之指野鸟为鸾自古奸佞类皆如此以老马为驹曾不顾人之在后有以辨之有以见其直情径行旁若无人如此正如贪饮食之人务为醉饱适其意而已毋教猱升木此章则言王之所为益长奸佞之恶也猱之升木不待教而能亦犹小人为恶不待教而能幽王从而教之则长恶不悛防佞之人既如涂泥王又加涂而附之所贵乎王者以其有善道故小人皆属附于王不敢离间其兄弟矣雨雪瀌瀌此亦当从欧阳之说言雨雪见日而濳消亦犹九族见弃而亡无日矣瀌瀌雨雪貎晛日气也莫肯下遗式居娄骄言王不以恩意下及九族而自为骄傲矣如蛮如髦言王之所为无礼义如此此我之所忧也蛮南蛮也髦夷髦也王之所为比之夷狄盖痛责之也夫夷狄无礼义所贵于中国者以其异于夷狄也今幽王以中国之君而无礼义乃与夷狄同是又将何以治中国乎
  菀柳刺幽王也暴虐无亲而刑罚不中诸侯皆不欲朝言王者之不可朝事也
  有菀者柳不尚息焉上帝甚蹈无自昵焉俾予靖之后予极焉有菀者柳不尚愒焉上帝甚蹈无自疗焉俾予靖之后予迈焉有鸟高飞亦傅于天彼人之心于何其臻曷予靖之居以凶矜
  李曰孔氏以上二章次二句为暴虐下二章及卒章下二句为刑罚不中分章析句之一至于此此诗但言诸侯不肯朝王则暴虐无亲刑罚不中其意自可见不必于诗中求之也如葛覃之序言化天下以妇道而诗中未尝说及化天下妇道卷耳之诗言无险诐私谒之心诗中亦未尝及此学诗者观其意之如何知其意则其序晓然明白此学诗者之法也菀然之柳行路之人见之岂不庶几而止息乎今幽王之为君而诸侯乃以为不可朝曽菀柳之不如也尚者庶几也不尚尚也上帝甚蹈无自昵焉者此章当如欧阳公之说郑氏以为蹈读曰悼上帝者愬之也然以上帝为一意言幽王之暴虐不可以朝事甚使我心悼病欧氏以为蹈动也言今天惊动我使我无自昵近之又使我安之以待其极夫以甚蹈为惊动我则以一句为一意然欧氏之说又不如陈少南之说以极为至言上帝警动之矣我无自亲近之天且俾我安之以待其改恶从善而后我始可以往也瘵病也迈往也言王苟能迁善改过而后可往也无自瘵焉言苟朝王适所以自病也鸟飞虽高亦必傅于天而后止人心所至无畔岸曽鸟之不如也盖人心险于山川以见幽王之心无常不知其所止者也礼记曰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盖言人君之心有所止然后来相朝惟幽王之心未必有所止故曰于何其臻曷予靖之言何以使予安之者盖居于此适所以取凶危之地也曰凶矜者以其凶可矜怜也夫诸侯之不朝固诸侯之罪幽王有以致之也宣王之时诸侯之朝犹曰我友敬矣防言其兴以朝王如此犹有防言今幽王暴虐如此则诸侯之朝其速祸也宜矣

  毛诗集解卷二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毛诗集解卷二十九  宋 李樗黄櫄 撰
  都人士周人刺衣服无常也古者长民衣服不贰从容有常以齐其民则民徳归壹伤今不复见古人也彼都人士狐裘黄黄其容不改出言有章行归于周万民所望彼都人士台笠缁撮彼君子女绸直如髪我不见兮我心不说彼都人士充耳琇实彼君子女谓之尹吉我不见兮我心苑结彼都人士垂带而厉彼君子女卷髪如虿我不见兮言从之迈匪伊垂之带则有余匪伊卷之髪则有旟我不见兮云何盱矣
  李曰言古者在上长率其民其所衣之衣未尝变易虽居闲暇之时其衣服亦且有常上之躬行者既如此则下民化之者亦如此观乡党一篇先言夫子在朝廷之仪其次又言夫子衣服如缁衣羔裘素衣麑裘黄衣狐裘至于防裘长短右袂絺绤之用无所不备言夫子衣服如此可谓衣服不贰矣读乡党一篇可以感发人之善意则知古者长民能身率之宜民徳之归壹也礼记曰析言破律乱名改作执左道以乱政杀作声异服竒技竒器以疑众杀夫为声异服虽曰有罪与夫析言乱名执左道者其罪固不同然皆不免于杀者使衣服不贰则可以齐其民衣服既贰则必惑民又焉免于杀邪如郑之子臧好聚鹬冠楚之子玉为琼弁玉缨春申君之珠履皆是变其衣服以贰民使当古之时皆不免于戮矣今幽王之衣服无常此诗所以之也彼都人士都美也言古之士有美行其所衣之服则狐裘也而狐裘之色黄黄然论其容貌则足以称其裘之黄也其容貌则不改出言语则有文章所行之行则有忠信此下民所望而为则效也夫狐裘黄黄则是非先王之法服不敢服出言有章则是非先王之法言不敢言行归于周则是非先王之徳行不敢行惟其如此此民之所以取法也台笠缁撮台所以御暑笠所以御雨言古之人虽有美行者以草为笠缁布为冠其衣服固有常矣而当时之妇人女子亦皆可取女有君子之行故谓之君子女绸直如发言其性情致宻操行正直如发之宻无有隆杀也今之士则不如此此我心之所以忧也故曰我不见兮我心不说充耳琇实所以塞耳亦如淇奥之诗所谓充耳琇莹彼君子女谓之尹吉尹氏吉氏皆王姻之旧姓如春秋书尹氏卒书尹氏立王子朝皆当时大族也左传曰姬姞耦其子孙必蕃周之所谓尹吉如晋之所谓王谢也皆是当时有礼法之家则女有君子之行者必谓之尹吉之女也我不见兮我心苑结言不见今之士如此则心屈积而不恱苑屈也积也垂带而厉厉带之垂者言古者垂其带之饰而厉然为女则曲卷其发如虿虫也今不见女之如此则行何从乎匪伊垂之古之所以为衣服非强为之也皆因其自然夫带之垂非故垂也而带于礼自当有余非故卷其发也发于礼自当有旟旟扬也古者衣冠不正朋友之罪则是衣服之不正古人以为甚耻盖所以壊其德者不在大也席不正不坐则以席之不正而坐者必其心之不正也割不正不食则以其割之不正而食者亦以其心之不正也今衣服之无常者亦以徳行之无常也观此可为变衣服之戒
  采緑刺怨旷也幽王之时多怨旷者也
  终朝采緑不盈一匊予髪曲局薄言归沐终朝采蓝不盈一襜五日为斯六日不詹之子于狩言韔其弓之子于钓言纶之绳其钓维何维鲂及鱮维鲂及鱮薄言观者
  李曰郑氏云怨旷者君子行役过时之所由也而刺之者讥其不但忧思而已欲从君子于外非礼也苏氏亦曰言思怨而已其如不知义也此皆错防作诗者之意夫序曰幽王之时多怨旷者也则是刺幽王也非是刺怨旷也孟子曰昔者太王好色爱厥妃诗云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爰及姜女当是时也内无怨女外无旷夫使幽王之治能如文王则采緑之诗岂作乎惟其时多征役久劳于外此其所以怨旷也观雄雉之诗曰滛乱不恤国事军旅数起大夫久役男女怨旷此是怨旷之诗而说诗者皆知其为刺宣公乃于此诗而强为之说以为讥刺妇人不当怨旷何也非妇人所当然也汝坟之妇人乃能勉其夫以正殷其雷之大夫妻乃能劝其夫以义此岂有怨旷之情乎怨旷者固为非矣然必思其所以致之者其罪大也正如北山之大夫非所当然耳所以致之者信有罪也緑王刍也自旦及食时为终朝两手曰匊王刍易得之菜也而终朝采之菜既易得而其时不为不久而采不盈一匊者心不在焉故也如礼记曰心不在焉视之而不见听之而不闻食焉不知其味今也采緑而不盈一匊者妇人之心在于怨旷而不在于采緑故也妇人夫不在家不为容饰不为膏沐而其发曲局局卷也薄言归沐言庶几其夫之归而后沐也王氏曰既曲局矣则其归沐非得已也然而曰薄言归沐则亦局而已此与伯兮所谓岂无膏沐谁适为容异意也此说非也此诗所谓薄言归沐正与伯兮所谓岂无膏沐谁适为容同意也伯兮之意则以夫不在故不为膏沐也此诗之意则以夫归而后沐也薄者诗之辞也非薄略也如芣苢之诗曰薄言采之采蘩之诗曰薄言还归皆是诗之辞如此不必曰茍而已终朝采蓝不盈一襜蓝染草也衣之前蔽曰襜此亦是上章之意也詹至也毛氏曰妇人五日一御此盖泥于内则妾虽年老未满五十必与五日之御此固不足取也郑曰五日六日者五月之日六月之日也期至五月而归今六月犹不至据诗中但有五日六日之文而又添一月字是画蛇添足也如七月之诗曰一之日二之日方可以为月此五日六日不可谓五月六月也但当是时所指五日而归今乃六日而不见其归是失其当时所期之日也正所谓期逝不至也伯兮之诗所谓其雨其雨杲杲出日亦是此意之子于狩言韔其弓此则思其君子在家之事也言君子往狩我则为之韔其弓君子往钓我则为之纶其绳韔其弓者言射毕则弛其弓而纳之韔也纶其绳者言钓竿之上须纶与之作绳既言其所为之事又思其所得之物言君子之所钓者必得鲂鱮之鱼既得鲂鱮之鱼故我得以观之伤今之时不然也
  黍苗刺幽王也不能膏润天下卿士不能行召伯之职焉
  芃芃黍苖隂雨膏之悠悠南行召伯劳之我任我辇我车我牛我行既集盖云归哉我徒我御我师我旅我行既集盖云归处肃肃谢功召伯营之烈烈征师召伯成之原隰既平泉流既清召伯有成王心则宁
  李曰此诗之言幽王不能如隂雨之润及天下者以卿士不能行召伯之职故也召伯召穆公也穆公者召康公之后也召康公为二伯故其后继之为伯召康公之为伯也听讼于甘棠之下而民之感其德泽犹不忍伐其木故甘棠诗曰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以其憇息之地犹念之如此则康公之为伯也可知矣而召穆公之为伯亦能以膏泽下于民我任我辇我车我牛则馈运者无有怨叹之情我徒我御我师我旅则行役者无怨叹之情可谓其能继康公之风矣芃芃长大貌黍苗之所以芃芃然而长大者得隂雨以膏之故也亦犹悠悠然逺行之人得召伯以劳之故也以见召伯知人之劳以劳之下泉之诗曰芃芃黍苖隂雨膏之四国有王郇伯劳之观此诗则知郇伯之功与召伯同也然郇伯之能劳四国之民但见于下泉之诗考之于诗而他无所见惟召伯之事又见于崧髙之诗王命召伯定申伯之宅盖此诗言肃肃谢功召伯营之而崧髙之诗曰因是谢人以作尔庸其语相合故知此诗正陈其定申伯宅时事也召伯之营谢也有负任者有挽辇者有将车者有牵傍牛者凡行者既集成其事故召伯告之以可归也此言召伯知人之劳而遣之归也盖人之劳役上之人必有以劳之则忘其劳矣如楚庄王之伐萧也师人多寒王廵三军拊而勉之三军之士皆如挟纩夫楚之庄王非有布帛以暖其寒也但以温言感而慰之故三军虽无布帛之赐而暖于布帛况召伯之营谢也既知其劳而又遣之使归则人之感戴为如何哉且召伯之能遣行者以归则知幽王之时师旅久役既不知其劳又不告之使归也孔氏曰君行师从卿行旅从既然矣而学诗者正不当如此之泥也肃肃谢功召伯营之肃肃严正貌言肃肃之谢功召伯则经营之矣烈烈之征师召伯则有成功矣此盖深美召伯功绪成就而归也原隰既平泉流既清此言召伯之营谢也相其原隰之宜通其水泉之利功业既成故宣王之心于此得宁也此又以见君臣同心皆在于爱民也但以一诗观之皆言召伯之功而诗人独于此末句但言王心则寜其意甚有含蓄皆言召伯之功成则王心安寜则知幽王之时未尝安民也此诗専言召伯至于末章则刺幽王正如荡之诗一诗之中皆言文王曰咨末章言商监不逺在夏后之世亦有涵蓄可以一唱而三叹也盖此诗方言卿士不能行召伯之职而于末章则归罪于幽王荡之诗每章皆言纣之恶而至卒章则令厉王而为之鉴诗人之辞深逺如此学者可不深思而熟究之
  隰桑刺幽王也小人在位君子在野思见君子尽心以事之
  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徳音孔胶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李曰幽王之世非无君子也君子退而在野在位者无非小人也然当时卫武公在位为幽王卿士则是在位者非无君子孟子曰使在王所者长幼卑尊皆薛居州也王谁与为不善使在王所者长幼卑尊皆非薛居州也王谁与为善一薛居州独如宋王何幽王之时羣小在位虽一卫武公果何所补哉在易之夬五阳一隂君子在位小人犹厠于其间在易之剥五隂一阳小人在位君子犹存于其间幽王之时羣小在位卫武公独为卿士正所谓剥之时也夬之世五阳而攻一隂是犹有小人矣积而至于干则小人无有矣剥之世五隂而攻一阳是犹冇君子矣积而至于坤则君子不复存矣自古无道之世其始未尝无君子立于朝小人得意君子必髙举逺引退而穷处也君子退而穷处于岩穴之下而斯民之心思慕之切未尝忘之隰桑之诗所以作也隰中之桑阿然而美其叶又难然而茂盛以譬君子之徳可以芘防下民如此沃柔也幽黒色也惟君子之美如隰中之桑故我思见此君子苟见君子则其乐当如之何也故曰其乐如何云何不乐德音孔胶言徳音所及胶固而不可解也心乎爱矣此言其思爱君子虽逺在野岂不能逺告之哉此所谓尽心事之也王郑皆引论语爱之能勿劳乎忠焉能勿诲乎为言盖谓与此诗相合非也此诗所言者非是小人诲君子也忠于人者则诲之亦犹斯民之爱君子则必有以告之也中心藏之何日忘之此以见其思贤者无日而已也
  白华周人刺幽后也幽王取申女以为后又得襃姒而黜申后故下国化之以妾为妻以孽代宗而王弗能治周人为之作是诗也
  白华菅兮白茅束兮之子之逺俾我独兮英英白云露彼菅茅天歩艰难之子不犹滮池北流浸彼稻田啸歌伤懐念彼硕人樵彼桑薪卬烘于煁维彼硕人实劳我心鼓钟于宫声闻于外念子懆懆视我迈迈有鹙在梁有鹤在林维彼硕人实劳我心鸳鸯在梁戢其左翼之子无良二三其徳有扁斯石履之卑兮之子之逺俾我疧兮
  李曰伊川云幽王宠襃姒而黜申后周人为之作诗以刺之王字误作后字理或然也幽王其初也取申国之女以为后既得襃姒则黜之幽王既如此则天下皆视之以妾为妻则化幽王之宠襃姒也以孽代宗则化幽王之宠伯服也王既不能自治又安能治国哉观齐桓葵丘之防命于诸侯曰无易树子无以妾为妻正此诗所谓以妾为妻也易树子正此诗所谓以孽代宗也然齐桓公好内龙如夫人者六人而太子之位卒不能定身死之后诸子争立桓公不能自正其身则又何以命诸侯桓公且然况幽王乎白华野菅也白华沤之以为菅又用白茅以束之菅之与茅各有所宜亦犹妾之与后亦各有所宜也而王之于己乃逺弃之使我独居何哉英英白云英英白云之貌白云之于菅与茅也皆有以覆露之使菅茅皆得蒙其徳泽也而王于嫡与妾乃不得并蒙其宠今天歩艰难如此王何为不图此乎滮池北流滮流貌伊川曰水之防流也尚能浸溉稻田王之崇髙尊大而反不能通流其宠泽念此可以啸歌而伤懐也硕人盖指申后也亦犹硕人其颀盖指庄姜也樵彼桑薪言人之樵也取彼桑薪乃宜以炊防今乃燎于烓灶煁烓灶其火延上谓之烘犹今之火炉也此亦是言遇后不以道也故念硕人之劳我心也鼓钟于宫此譬王之为恶于内然以前史观之当时之恶后世无有不知之者虽牀第之言后世亦知之矣故古人谓欲其不知莫若勿为王之所为如此岂有天下不闻乎故我念之懆懆而不恱王乃视我迈迈果何所益哉有鹙在梁有鹤在林二物各得其所而申后独不得其所故念此硕人而劳心也鸳鸯在梁鸳鸯者雌雄相好之鸟戢其左翼者言以右翼而戢其左翼此盖言自得之貌今王之不善其于后也始则宠之今则弃之此所谓士也罔极二三其徳也有扁斯石者乃乗石也其处之卑乃其分之所当然也亦犹卑贱之人不可以为后也而王乃以卑贱之人而为后而于后乃逺弃之故使我困病如此疷病也详观此诗大抵与緑衣之诗相类緑衣之诗则专以緑衣取譬反覆而尽其义而不为不足此诗则泛取譬喻而尽其义而不为有余其为诗体虽不同而发明嫡妾之分则一也
  緜蛮防臣刺乱也大臣不用仁心遗忘防贱不肯饮食教载之故作是诗也
  緜蛮黄鸟止于丘阿道之云逺我劳如何饮之食之教之诲之命彼后车谓之载之緜蛮黄鸟止于丘隅岂敢惮行畏不能趋饮之食之教之诲之命彼后车谓之载之緜蛮黄鸟止于丘侧岂敢惮行畏不能极饮之食之教之诲之命彼后车谓之载之
  李曰此诗言当时公卿皆无仁爱之心遗弃贫贱之臣乆役于外不肯饮食教载之防臣之劳则至矣大臣恬然不之恤以见当时国乱礼废恩义之薄一至于此盖当是时幽王不知臣下之勤劳而其大夫又不知防臣之劳如此上之人不知之则幽王之时所以遇臣下可知矣此诗又言道之云逺我劳如何岂敢惮行畏不能趋其劳如此而大臣不之知则幽王之时所以遇防臣可知矣盖古之盛时不独人君知臣下之勤劳至后妃亦能知使者之劳瘁观卷耳之诗又言及马之虺仆之痡其所以知勤劳如此故始酌之以金罍又酌之以兕觥犹曰姑酌之而已至其末章以金罍兕觥为不足荅其劳但嗟吁之而已以深宫中之妇人如此则王可知矣大臣可知矣幽王之时不然此诗所以刺之也緜蛮小鸟貌丘阿丘之中曲也毛氏曰鸟止于阿人止于仁非也大学曰緜蛮黄鸟止于丘隅孔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父止于慈为人子止于孝与国人交止于信毛氏之言盖本于此盖古人断章取义若用以解诗则多龃龉而不合者诗人之意但言黄鸟之防得其所止小臣乃不得所止曽黄鸟之不如也大学所谓可以人而不如鸟者故方可以为説至于君止于仁此非诗之本意也道之云逺言道路之逺我劳当如之何邪以见劳之甚也劳之甚渇则当饮之饥则当食之事之未集则当预教之车败则当命后车载之古之人君恩义如此今何忘已而不肯饮食教载之哉后车倅车也岂敢惮行畏不能趋我非敢畏行也但恐其疲劳不能疾趋耳此以见其忧勤之甚也岂敢惮行畏不能极我非敢惮行但恐其不能至其所也极至也亦以见其忧勤之甚也国语曰齐朝驾则夕极于鲁国极之为言至也凡言此者足以见其忧勤之至也
  瓠叶大夫刺幽王也上弃礼而不能行虽有牲牢饔饩不肯用也故思古之人不以防薄废礼焉
  幡幡瓠叶采之亨之君子有酒酌言尝之冇兔斯首炮之燔之君子有酒酌言献之有兔斯首燔之炙之君子有酒酌言酢之有兔斯首燔之炮之君子有酒酌言醻之
  李曰言幽王弃賔客之礼而不能行虽有牲牢饔饩之物而不肯用之以行礼故作诗者思古之人不以防薄之物而废也六畜曰牲系养者曰牢熟曰饔腥曰饩昔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子曰尔爱其羊我爱其礼是子贡之所爱者羊而孔子之所爱者礼子贡之所爱者小孔子之所爱者大古之人所以不以防薄而废礼也盖物虽防而礼至重也昔楚元王敬礼申公等穆生不嗜酒元王每置酒尝为穆生设醴及王戊即位尝设后忘设焉穆生退曰可以逝矣醴酒不设王之意怠夫醴酒礼之薄者也以醴酒之薄则或设或不设似不足以为进退然其设则可以见其意之勤不设则可以见其意之怠物之轻重虽不同而礼寓于其间则亦乌可废也幽王之为人也必其所爱者小所废者大頍弁之诗曰有頍者弁实维伊何尔酒既防尔殽既嘉言有酒之防有殽之嘉何为不用之以宴同姓同姓之亲而酒殽之美犹不肯用则于賔客虽有牲牢饔饩而不肯用乃其宜也幡幡瓠叶貌也瓠叶新生可以为也采之亨之君子有酒共酌而尝之盖得瓠叶为饮酒之故共酌此酒也有兔斯首言一兔也兔以首言犹鱼以尾言也烂毛而炮曰炮加火上烧曰燔炕火曰炙言以物贯而炙之也说文曰炙炮肉也言炙宗庙中熟肉以炙为炮则炙与炮同也盖亦是炮之类若别而言之则炕火曰炙得兔首故共酌此酒也献者主人献賔也酢者賔酢主人也醻者主人既卒酢爵又酌自饮卒爵复酌进賔此皆是防物而可以存礼也郑氏之说此君子者谓庶人之有贤行者也其农功毕乃为酒浆以合朋友此不必泥于庶人以为说但是古之君子不以防薄而废礼虽瓠叶兔首犹用以为礼今有牲牢饔饩之物而不肯用之以为礼非有他义也
  渐渐之石下国刺幽王也戎狄叛之荆舒不至乃命将率东征役久病于外故作是诗也
  渐渐之石维其髙矣山川悠逺维其劳矣武人东征不皇朝矣渐渐之石维其卒矣山川悠逺曷其没矣武人东征不皇出矣有豕白蹢蒸渉波矣月离于卑俾滂沱矣武人东征不皇他矣
  李曰幽王之时西戎北狄共为反叛而荆舒之贡不至此但言荆舒不至而兼以戎狄叛之以见幽王无道致戎狄之交侵也幽王以荆舒不至遂遣将士征之士卒久病于外而不得归然以为下国刺之何也盖王师出征诸侯之人亦从而病焉故刺之也郑氏曰山石渐渐然而髙峻不可登而上喻戎狄众强而无礼义不可得而伐之也王氏曰石之渐渐然亷利足以伤物而无化养之道焉幽王暴戾无徳之譬也一则以喻戎狄一则以喻幽王其说皆非也而郑氏之缪尤甚郑氏既以石喻戎狄又以山川悠逺为荆舒之国如此分别可谓泥于序之言也欧氏曰渐渐髙石与悠悠然长逺之山川皆自其东征之人序其所歴险阻之劳尔其说甚简而径盖说诗者不费辞而理明则可谓得说诗之防矣苏氏曰渐渐之石而欲以力平之乎吾见其髙而已不可平也山川悠逺而欲以行尽之乎吾见其劳而已不可尽也此说不如欧氏之简径既言山石之髙以见其跋渉险阻也又言山川之悠逺以知其道里之逺而下继之不皇朝矣者郑氏谓皇正也此说甚曲欧阳既辨之矣王氏曰此朝与赵括母所谓东乡朝其羣吏同意此说恐亦未尽盖下章言不皇他矣言不暇言及于他矣则不皇朝矣者盖亦是言不暇言及朝王也方在万里之外而不得归深以为病故不暇言及朝王矣曷其没矣言何时而尽也没尽也武人东征不皇出矣言武人之劳且深入而不暇言及出此山川之险阻矣有豕白蹢郑氏谓喻荆舒之君唐突难禁制以月离于毕俾滂沱矣喻荆舒之叛渐萌亦由王出也其取譬皆曲折而不合王氏亦以有豕白蹢喻戎狄荆舒之君与郑氏不相逺欧阳公曰豕渉波而月离毕将雨之验也谓征伐者在乎险阻之中惟雨是忧不皇及他也此说亦可谓简径而明矣而张横渠之说尤分明其说曰豕之负涂曵泥其常性也今其足皆白众与渉波而去水患之多可知矣惟以此为水患之多则四句相连理或然也蹢蹄也烝众也盖月离于毕则有雨星有好风星有好雨正谓此也
  苕之华【音花】大夫闵时也幽王之时西戎东夷交侵中国师旅并起因之以饥馑君子闵周室之将亡伤已逢之故作是诗也
  苕之华芸其黄矣心之忧矣维其伤矣苕之华其叶青青知我如此不如无生牂羊坟首三星在罶人可以食鲜可以饱
  李曰此言幽王之时戎既叛中国又病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其亡徴见矣故君子作诗以自伤也兵之上防莫如自知已不能自治而欲治人则是空内而从事于外虽足以讨夷狄之罪而民以愁困果何益哉幽王之时夷狄交侵此固夷狄之罪而幽王不能自治故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此君子思周之将亡而作是诗也秦始皇从事于匈奴而不知秦民之愁困故秦亦以亡隋炀帝为辽东之役民亦苦之故隋亦以亡是皆从事于四夷而不知内之困也苕陵苕也苕之华盛则黄矣盛至于黄则落矣故下章言其叶青青言华落则惟见其叶青青矣以见周室之衰亦如此华也维其伤矣此言其感伤也知我如此不如无生正序所谓伤已逢之也言当时之人皆苦其虐谓不如无生也蓼莪之诗曰鲜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兔爰之诗曰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此百罹则是当时之人不以为乐故以生不如死也牂羊坟首三星在罶此二句颇难说毛氏曰牂羊牝羊也坟大也罶曲梁也寡妇之笱也三星心星也牂羊坟首无是道也三星在罶言不可乆也诸家皆以此为説而张横渠之说则以谓充庖坟首有牂羊言歉嵗而君食足也鱼笱三星夜照天言羣生不可充其饥肠也此二说姑两存之人可以食鲜可以饱此言其苟且如此但可以食矣不可以望其饱也此以见其四海困穷也武王之兴师也屡丰年夫大兵之后必有凶年而武王之兴师则屡丰年者盖人和则天地之和应焉幽王之时师旅并起曽无休息民既怨矣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亦其理然也
  何草不黄下国刺幽王也四夷交侵中国背叛用兵不息视民如禽兽君子忧之故作是诗也
  何草不黄何日不行何人不将经营四方何草不何人不矜哀我征夫独为匪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哀我征夫朝夕不暇有芃者狐率彼幽草有栈之车行彼周道
  李曰左传云国之兴也视民如伤是其福也其亡也以民为土芥是其祸也方周室之初文王视民如伤此周之所以兴及至幽王视民如禽兽此周之所以亡也懐保小民其仁至矣而其心犹视民如伤则文王之心可知矣幽王之兵革不息征伐不休民之苦甚矣而幽王曽不之恤视民如禽兽则幽王之心可知也盖驱民于行阵之间锋镝之下乃万死一生之地非暴虐残忍糜烂其民者必不肯为也嵗暮则草黄何草不黄以见其乆役也何日不行以见其一嵗之中无日不行也何人不将以见其一国之中无人得免战争之苦也人之所以将行者盖为幽王经营四方也然幽王果能经营四方乎何草不赤黒色草始生其色盖此言嵗暮之时不得归又至于明年之春也何人不矜者矜不必是无妻但久役于外弃其室家则可谓之矜也哀我征夫独为匪民言以我征夫为非民乎盖以民视之则仁爱之必不至于乆役也今既不以民视之故不复顾惜之也匪兕匪虎言兕也虎也乃在于旷野之中也今我非兕乎非虎乎何为在此旷野之中而不归乎率循也惟其如是故哀我征夫朝夕不得皇暇以见其征役之久也有芃者狐芃小貌栈车役车也言狐之小率循于幽草之中以喻民以役车而行周道之中也王氏曰四夷交侵中国诸侯莫肯朝事则周道鞠为茂草故以率彼幽草况行彼周道也此曲说也天下之民皆人耳人能以仁存心已欲立而立人已欲达而达人己亦人也人亦己也吾之爱民是诚何心哉以己之心而推之未有不爱民也幽王视民如禽兽诗中言匪兕匪虎率彼旷野有芃者狐率彼幽草则是视民如禽兽矣求其爱民之心果安在哉

  毛诗集觧卷二十九
<经部,诗类,毛诗李黄集解>
  钦定四库全书
  毛诗集解卷三十   宋 李樗黄櫄 撰
  文王之什诂训传第二十三    大雅
  文王文王受命作周也
  文王在上于昭于天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有周不显帝命不时文王陟降在帝左右亹亹文王令闻不已陈锡哉周侯文王孙子文王孙子本支百世凡周之士不显亦世世之不显厥犹翼翼思皇多士生此王国王国克生维周之桢济济多士文王以宁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假哉天命有商孙子商之孙子其丽不亿上帝既命侯于周服侯服于周天命靡常殷士肤敏祼将于京厥作祼将常服黼冔王之荩臣无念尔祖无念尔祖聿修厥徳永言配命自求多福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宜鉴于殷骏命不易命之不易无遏尔躬宣昭义问有虞殷自天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仪刑文王万邦作孚
  李曰说诗者徒见诗序言文王受命作周遂以为文王受天命而作天子甚矣说诗者之惑也孔子称文王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徳可谓至矣文王之所以大过人者正在于事商而已使其受命称王则事纣之心果安在哉孔子之言可谓善尊文王也世之说者是欲尊之而反卑之也自汉刘歆作三统歴始言文王受命九年而崩至于贾逵马融韦昭王肃皇甫谧之徒皆和其说又益以防纬符命之书此固不足辨矣然以其六经之书称渉疑似者据以为说此则不可不辨也武成曰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勲诞膺天命以抚方夏维九年大统未集故受命九年其说多出于此武成所谓诞膺天命即此诗所谓受命作周也其意以谓天之命我周家实肈于文王之时矣周虽旧邦其命维新言周王业始于文王也赫赫宗周襃姒烕之言周业之将亡始于襃姒也若据其实迹而言之则文王未有天下乃武王也襃姒未尝灭周乃赧王也诗书之中盖皆归功于文王尔文王实未尝自称王也说者又谓文王世子武王谓文王亦曰西方有九国焉君王其终抚诸其曰君王则是文王生而称王也此亦非也史记曰妪乎采芑归于田成子夫田常之时安知其为成子而称之礼记之所谓君王史记之所谓田成子也乃后世之追称也出车之诗曰王命南仲指文王也天子命我指纣也既自天子命我以见文王以天子之命命将帅也而又曰王命南仲出车之诗亦是后人追作其曰王者乃追称也诗书之中追称者甚多若一一以为自称则害理者多矣而小苏亦曰虞芮质厥成文王伐黎而戡之东北咸集诗商之孙子其丽不亿上帝既命侯于周服文王于是受命称王此亦错防作诗者之意此诗之作乃在于成王之世何以知之诗中言无念尔祖则知其为成王之时无疑矣诗之所引商之孙子者乃戒成王尔非文王之时商之孙子皆在于文王之朝也小苏之说亦然况其下乎惟苏东坡游定夫辨之详矣东坡曰昔汉髙祖击灭项籍统一四海诸侯大臣相率而帝之终且辞以不徳惟彼陈胜呉广乃嚣嚣乎急于自王而谓文王亦且为之邪武王伐商师渡孟津防于牧野其所以称君之命命于诸侯者盖犹曰文考而已至于武成既以柴望告天百工奔走受命于周而后称曰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勲由是观之则是武王不敢一日妄尊其先君而况于文王自王乎游定夫曰礼记大传载牧野之文追王大王亶父王季歴文王昌亦据武成之书以明追王之意出于武王也世之说者因中庸无追王文王之文遂以谓文王自称王岂未尝攷泰誓武成之书乎君臣之分犹天地尊卑纣未可去而文王称王是二天子也当六国之时新垣衍欲帝秦鲁仲连以片言折之不敢复出口盖名分之严如此曽谓至徳如文王者反盗虚名而拂天理乎二公之言可谓善为文王觧纷矣由是观之以文王为自称王是处文王于汉祖鲁仲连之下也前世诸儒谓古之圣人自称为王者多矣或以伊尹为即位于太甲之七年又以周公为践天子之位称王以朝诸侯又以孔子修春秋立素王呜呼以小人之情而度君子之心则亦何所不至哉此数圣人者其于君臣之间岂不明甚而后世纷纷之议以至于此可胜叹哉言文王之在民上其徳昭于其天故天锡之以造周之命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此特指周之上世而言之也盖周自后稷以来至于王季其积行累功非一日其邦则旧矣至天命文王始新也此盖推尊文王之言也大王肈基王迹则王迹肈基于大王矣然至文王之时最为盛故诗人以受命言之君子于是言曰有周之徳岂不显乎言周之徳显也天之所以命周者岂不是乎言天之所以命周者是也时是也天之所以命文王者岂私文王哉盖文王俯仰之间常若在帝之左右以见文王之所为上当天意也中庸曰鬼神之为徳其盛矣乎视之而弗见听之而不闻体物而不可遗使天下之人齐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左右所谓在帝左右者即中庸所谓如在其左右者是也盖天人之际虽逺而实相通文王之徳纯一而常若帝之临乎其侧故天之命文王亦如影响也亹亹文王亹亹勉勉也国语曰亹怵惕宋丞相以为经典相承作亹勉也说文无此字徐以为字当从女从尾改之惊俗惟文王亹亹故其令闻亦不已盖有实者必有名也孟子曰原泉混混不舎昼夜盈科而后进有本者如是苟为无本七八月之间雨集沟浍皆盈其涸也可立而待也文王之勉勉正犹原泉之混混也使其勤未几而怠继之则其涸可立而待又安能不已乎惟文王之令闻如此故天眷祐周家而锡命之无有穷极也陈久也锡之甚乆至于子孙皆受其福也诸家之说以陈锡为一事以哉周为一事其说难通陈锡哉周盖言乆锡于周也其言哉者语辞也正如所谓妪乎采芑归于田成子之类也天之乆锡周家故文王之子孙嫡为天子庶为诸侯其祚至百世非特文王之子孙也凡周之士亦世世而显也文王之徳天既锡之以造周之命又及其子孙又及其臣犹以为未也又及其臣之子孙则文王之徳可谓盛矣而天之所以锡文王亦可谓至矣世之不显此章则言文王得人之盛以致周室之安也言周之臣世有显徳故其为国谋事翼翼然恭敬故诗人称賛之遂继之曰思皇多士生此王国思者语辞也皇美也汉王襃传尝引此说顔师古曰思语辞也皇美也言美哉此众多贤士生此文王之国此说得之毛氏则以皇为天言愿天多生贤士于此邦使诗言皇而继之以天字则可今但言皇之一字而遽以天为觧非也苏氏则以皇为大言文王思大获多士以为周之桢榦以皇为大其说固然不如顔师古之简径惟王氏之说为甚穿凿其言曰皇有道之君也王有业之君也皇之多士则有道之士也王之国则有业之国也以有道之士佐有业之国则其兴也莫之能御矣王氏之蔽类多如此惟多士生于王国故可以为国之榦而文王亦资之以安也盖言文王得人之盛也孟子尝称曰伯夷避纣居北海之濵闻文王作兴曰盍归乎来吾闻西伯善养老者太公避纣居东海之濵闻文王作兴曰盍归乎来吾闻西伯善养老者二老者天下之大老也而归之是天下之父归之也天下之父归之其子焉往故当时如闳夭太颠散宜生南宫适之徒皆列于周之庭如诗所载予曰有疏附予曰有先后予曰有奔奏予曰有御侮凡疏附先后奔奏御侮之臣皆得其人则文王之时可谓多士矣信乎其以寜也穆穆文王自此以下则皆戒成王之辞也穆穆美也欧氏曰言美哉文王之徳于此当续而广之敬慎不坠此説是也郑氏则以为文王能敬其光明之徳盖郑氏以缉熙为光明故其説如此欧阳公曰尔雅云缉熙光也尔雅非圣人之书也孔安国传尚书熙广也而此熙训广近是也缉绩也绩者接续而成功也缉熙云者接续而増广之也此说是也但大学尝引此说以敬止为当敬于其所止此又断章取义不可从此止字只是语辞假哉天命言大哉天之命乎商之孙子其数不亿乎而上帝命之以为周之诸侯昔者天常命文王为殷之臣今又命商之孙子为周之臣以见天命有徳虽其子孙亦将夺之以为周之臣也丽说文曰旅行也鹿见食急则旅行亿説文曰亿兹也此言不亿者王氏曰不亿亿也亦犹所谓不显亦世言显也左传曰无宁兹许公杜氏注曰无宁宁也古人之注类多如此然商之孙子不必是十万其曰亿者但亦见其多云耳商之孙子而乃归于周者以见天命之靡常也商王无道则天夺之周王有道则天予之予夺无常惟视君之如何耳成王当以此为戒殷士肤敏言殷士以肤美敏疾之徳而乃助祭行祼鬯之礼于周之京而又服商之服衣黼而冔冠冔商之冠也祼灌鬯也将助也商之孙子而乃助祭于周则所谓靡常也然则成王之进其臣也其可不念尔祖文王之所以得商之孙子而能助祭于周乎苟不念此则成王虽进其臣其臣亦将助祭于他人之庙矣刘向曰孔子论诗至于殷士肤敏祼将于京喟然叹曰大哉天命善不可不传于子孙是以富贵无常盖伤防子之事周而痛殷之亡也孟子亦尝引此诗赵台卿亦以为防子盖防子之助祭于京师于诗可见有客有客亦白其马我客戾至永观厥成然则所谓肤敏之士乃防子之徒也以防子殷王元子而又肤敏乃臣于周此岂可以不戒哉鲁哀公问于孔子曰寡人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未尝知劳未尝知惧孔子对曰日出听政至于中昃诸侯子孙往来为賔行礼揖让慎其威仪君以此思劳则劳可知矣缅然长思出于四门周章逺望覩亡国之墟必将有数焉君以此思惧则惧可知矣夫以诸侯之子孙而在于诸侯之庭当以为戒则知商之子孙而来助祭于周之庭岂可不以为戒乎自古人君之国既冇亡国之子孙又有亡国之墟可为戒哉宜其戒之慎之而不敢少有怠惰然犹至于不知者盖以不思故也王氏曰乃常服其商之黼冔则周务以徳服其心而已不以力强变其服也此说非也欧阳公曰犹服殷服者见其亡国之故臣也当从之无念尔祖言成王之欲念尔祖则在乎聿修厥徳而已能修徳则可以长配天命而福禄日来矣毛氏以永言配命为成王以自求多福为庶国是妄生分别也孟子曰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商之孙子所以臣服于周者非天实祸之也商自求祸也周之所服商子孙者非天实福之也周自求福也天何容心于其间哉当商之未丧天下也亦尝克配上帝惟其后人不能遵前王而守之此所以灭亡成王者宜以此为戒知天命之难如此汉翼奉尝引此诗顔师古曰言殷家自帝乙以上未丧天下之时皆能配天而行至纣荒怠自取败灭今宜以殷王贤愚为鉴知天之大命甚难也欧阳公曰宜鉴殷之亡知天命之不易而郑氏以为不可改易非也命之不易无遏尔躬言天命之难如此无使天命但止于尔之身也王当昭宣善问虞度殷之亡皆自天也自上天之载以下又言当刑法文王之所为则是法天也上天之事无声之可闻无臭之可接惟法乎文王之所为则可以使万邦信之矣盖文王之所为与天合其徳也中庸曰惟天之命于穆不已天之所以为天也于乎不显文王之徳之纯文王之所以为文也惟文王之徳与天相似欲求天而不可得惟求之文王而已成王可不念哉
  黄曰周之积累至文王而成天之命周实自文王始故作序者推本而言曰受命作周此言周家之兴则本于太王之时言相天之礼则本于后稷之时皆君子推本之论先儒承讹传舛以为文王受命称王此盖未尝攷泰誓武成之书也武王未得天下则曰文考而已至天下已得而后追王大王亶父王季歴文王昌于是始有文王之称夫文王所以与天无间后世不可及者以其有君民之大徳有事君之小心如孔子论汤武之事盖有阙然不满之意至论文王事商之心则曰周之徳可谓至徳也已以其心与孔子合也先儒之説固不可不辨而亦有所不必辨岂足为文王加损乎此一诗盖言文王之大徳以为成王之戒劝而终始以天为说曰文王在上于昭于天此自成王而言之也以为武王虽得天下然由文王在上其徳昭著乎天也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此自后稷公刘以来而言之也以为周之为邦其来旧矣至文王而其民心益归天命益固也有周不显先儒以为甚显然世之不显亦可以为甚显乎不显亦临亦可以为甚显乎帝命不时先儒以为甚在是然帝命不违亦可以为甚违乎骏命不易亦可以为甚易乎则先儒之説固不通矣予以为不显者言周家之君不自显耀如不矜不伐之意也不时者言天之命无时而穷如万夀无期之意也文王陟降在帝左右先儒以为进退天下之士而不违于上帝之心予以为文王俯仰之间与天为徒无声无臭天即文王也不识不知文王即天也天与文王其周旋而无间者欤亹亹文王令闻不已陈锡哉周侯文王孙子文王孙子本支百世此言文王至诚之徳亹亹而不已则发而为令闻亦无有穷已推而及于后世亦无有穷已八百其年三十其世定鼎之期卒过歴皆已基于文王之时矣凡周之士不显亦世世之不显厥犹翼翼思皇多士生此王国王国克生维周之桢济济多士文王以宁此言文王之徳广及于天下之士如鸢飞鱼跃各遂其性非惟周召尚父闳天太颠散宜生之徒与周相为无穷而不显之士于世无称者亦皆世守其爵禄世竭其忠敬以辅周家之子孙曰思皇多士美之辞也曰济济多士盛之辞也曰维周之桢言其可以为周之蕃宣也文王以宁此又申言文王之得人如此则为文王者信乎其安也尧舜之世八元八凯相逊济济未足为至而极于野无遗贤万邦咸宁尧舜之盛始于此可见尝观仁宗皇帝以仁徳育天下而一时士大夫之贤者俱列于朝廷其大者固已光明俊伟不可企及而其小者亦能靖共正直号恺悌至今田夫野叟有闻遗老之言述当时之事者犹春风时雨沐浴膏泽咸有生意是亦文王所以为文王也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自此而下则戒成王之辞也穆穆美也于叹辞也言之不足故嗟叹之也言美哉文王之徳后世当续而广之以敬于其所当止也如所谓钦厥止率乃祖攸行亦是此意自假哉天命以下明言商之孙子无异于周商之得天命无异于周惟其子孙不能修徳故商之天命转而为周商之子孙反以事周厥鉴不逺甚可畏也为成王者其可萌自忽之心乎进贤臣以自辅念尔祖以修徳当自求福于己而无幸福于天当知其所以在天而无絶于己凡此者皆警之之辞也鲁哀公问于孔子曰寡人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未尝知劳未尝知惧孔子对曰诸侯之子孙往来为賔君以此思劳则劳可知缅然长思出于四门周章逺望覩亡国之墟必将有数焉君以此思惧则惧可知是亦以天命之存亡而戒之也成王知此则知天命为可畏而祸福无不自己求之矣既有以警之于前复有以勉之于后谓天之道无声可闻无臭可接但屏去邪心而以文王为法则天之所以为天者不外是也文王之徳与天同文王之性与天合吾君能顺文王而行之则万邦作孚而天之心可知也先儒以孚为信予以为信不足以尽孚中庸之论孚必极于不言而信不动而敬笃恭而天下平故易言孚必曰中孚信由中出也大元云阳气潜萌于黄钟之宫信无不在其中是体也学者当以心体之
  大明文王有明徳故天复命武王也
  明明在下赫赫在上天难忱斯不易维王天位殷适使不挟四方挚仲氏任自彼殷商来嫁于周曰嫔于京乃及王季维徳之行大任有身生此文王维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懐多福厥徳不回以受方国天监在下有命既集文王初载天作之合在洽之阳在渭之涘文王嘉止大邦有子大邦有子伣天之妹文定厥祥亲迎于渭造舟为梁不显其光有命自天命此文王于周于京纉女维莘长子维行笃生武王保右命尔燮伐大商殷商之旅其防如林矢于牧野维予侯兴上帝临女无贰尔心牧野洋洋檀车煌煌驷源彭彭维师尚父时维鹰凉彼武王肆伐大商防朝清明
  李曰郑氏云二圣相承其明徳日以广大故曰大明此郑氏盖泥于大明之名而强为之説也殊不知大雅之诗则谓之大明小雅之诗则谓之小明本于雅之有小大非由其徳之有小大也故予尝屡辩之矣此诗言天命文王以造周由于文王之有明徳其徳则上当天意矣故天申命武王焉此以见周家积徳之深而天命眷顾有周之厚也明明在下赫赫在上天难忱斯天髙其目而下其耳言天虽髙而听甚卑也人君有明明之徳于下则天赫赫见于上出于此则应于彼犹声之有响形之有影不可逃也如纣之秽徳彰闻岂纣不能掩其恶哉盖以徳之秽发见于天也文王之有徳岂因纣然后已取名以求知于天哉盖其徳之明发见于天不期然而然矣天之于人君固难信矣顺天者存逆天者亡存亡之间在于君如何耳为君之难也如此纣之所居乃天位也又为殷之正嫡而徳不明然以徳之不明则天使之政令不挟于四方天之难信也如此人君之难信也亦如此説文曰忱信也因举此诗天难忱斯不易惟王诸儒皆以为不可改易然此乃是难易之易也挚仲氏任言此挚国之中女有任氏自彼殷商之国来归于王季遂行妇道于周之京乃与王季共行仁义言周之兴其所由来者乆矣史记所谓大福将至有开必先是也曰嫔于京则书所谓嫔于虞言其能行妇道也王氏曰天子所都曰京方是时周未有天下其言曰嫔于京则诗人追称且以为是宜有天下是也大任有身生此文王此章则言文王之有明徳由其母之贤而致之也观列女所载文王在胎之日大任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恶声口不道讹言故文王生而明圣则知大任之于文王其教之也有素矣文王能小心恭慎明事上帝遂能懐来百福盖其徳不回邪故能朝诸侯受此四方来归之国也天监在下言天之鉴察美意于下其命之所集既在于周矣载者成也言文王初成人之时则为之作配在于洽之阳渭之涘乃大姒父母之国也说文曰左冯翊洽阳县因举此诗曰在洽之阳盖大姒父母之国莘国也下文纉女维莘是也国语郑语云前河后莘韦昭注曰莘国也左传僖公二十八年城濮之战晋师败于有莘之墟杜元凯注云莘故国名今此诗曰在洽之阳在渭之涘则是冯翊之间与郑卫之地全不相干渉当以此诗为证左传国语阙之可也涘水之涯也文王嘉止王闻大姒之贤而嘉美之以大邦有贤女犹上天之妹也天之妹言徳之可以继于天也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仪刑文王万邦作孚则文王之徳可以配天矣夫妇皆可以配天则天命舎周其将焉往文王既以大姒之徳可以配天于是以礼而定其卜吉之祥行亲迎之礼以造舟为梁而显其光也尔雅曰天子造舟诸侯维舟大夫方舟上特舟文王诸侯也而乃用造舟为梁也左氏秦后子造舟为梁见昭元年春秋之时僣窃乃其常也文王岂亦尔邪王氏曰造舟为梁天子之礼也方是时文王未受命也其曰造舟为梁不显其光则以言文王之徳用天子之礼以显之然后为宜也使文王果用天子之礼则是文王自称王不足为文王矣王氏之説不足信也郑氏曰造舟周制也商时未有定制如出车之诗曰设此旐矣建彼旄矣周礼曰王载大常诸侯载旂军吏载旗郊野载旐百官载旟此是天子之礼而南仲乃尔者故唐孔氏以为未制礼遂如此是也不然诗人追称文王故以天子之礼言之亦犹追称文王也亦如周王于迈六师及之文王未有六师是追称也有命自天命此文王于周于京又为作配使继大任于莘国之后乃长女遂适于周而生武王天复保右而命之使之燮伐商纣也陈少南曰燮伐有和顺之意燮伐大商言顺天命而伐大商也殷商之旅其防如林此正书所谓受率其旅若林言纣之师其防如林陈于牧野而予乃以诸侯之有徳者兴而灭商故曰上帝临女其克商也必矣不可疑贰其心也陈少南曰郑氏之言曰天乃与诸侯之有徳者当起为天子且郑氏于文王在上则笺之以谓文王初为西伯有功于民其徳着见于天故天命之以为王使君天下也使文王果受命则不当谓之侯兴郑氏之説不攻而自破矣此説甚当牧野洋洋一章此盖言其战时事也牧野之地则洋洋然而广大檀车则煌煌然而鲜明驷騵则彭彭然而强盛毛氏曰駵马白腹曰騵毛氏之凿如此以周之尚赤故比之駵马以商尚白故比之白腹今駵马而白腹是上周而下殷也昔人常辟其非矣又曰尚父可尚可父古人常辟其非矣盖其説之近于凿也盖其时有大公者如鹰之扬佐彼武王使之肆伐大商也凉佐也其曰肆伐者苏氏曰肆纵也春秋传曰使勇而无刚者肆之防朝清明言合于清明之朝而伐纣也此诗末章正与书牧誓武成篇相类攷之则可以备见矣甲子昧爽正所谓防朝清明也清明犹今人所谓清晨也郑氏曰防合也以天时已至兵甲之强师卒之武故今伐商合兵以清明王氏曰防朝清明则以朝至牧野防时雨止清明而伐也此见王者行师不尚诡诈之意
  黄曰先儒以为二圣相承其明徳日以广大故谓之大明此凿説也小雅有小明大雅谓之大明因此二诗见于二雅故以大小别之耳武王复受天命非文王已尝受命为天子也武王受命已基于文王之时天之命武王无异于命文王也故大明一诗其大要言商之所以亡周之所以兴商之亡天亡之也周之兴天兴之也天何心于亡商而兴周哉明明在下而赫赫在上善恶之不可揜也如此故天未尝有心于亡商而商之所任使者不合于四方之心则商之亡非一日也天未尝有心于兴周而文王之得天已基于王季文王之时则周之兴非一日也详味此诗自武而言王季以见周家积累之乆言王季而及大任言文王而及大姒以见文王之所以为圣人者以王季为之父以大任为之母也武王之所以为圣人者以文王为之父大姒为之母也中庸之论武王曰无忧者其惟文王乎以王季为父以武王为子父作之子述之武王纉大王王季文王之绪一戎衣而有天下身不失天下之显名中庸之言正与诗之意合而此诗犹及于大任大姒之贤所以见周人齐家之治如此之乆也
  緜文王之兴本由大王也
  緜緜瓞民之初生自土沮漆古公亶父陶复陶穴未有家室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爰及姜女聿来胥宇周原膴膴堇荼如饴爰始爰谋爰契我曰止曰时筑室于兹廼慰廼止廼左廼右廼疆廼理廼宣廼亩自西徂东周爰执事廼召司空廼召司徒俾立室家其绳则直缩版以载作庙翼翼捄之陾陾度之薨薨筑之登登削屡冯冯百堵皆兴鼛鼔弗胜廼立臯门臯门有伉廼立应门应门将将廼立土戎丑攸行肆不殄厥愠亦不陨厥问柞棫拔矣行道兊矣昆夷駾矣维其喙矣虞芮质厥成文王蹶厥生予曰有疏附予曰有先后予曰有奔奏予曰有御侮
  李曰緜文王之兴本由大王也周家之兴本由文王文王之兴本由大王大王肈基王迹王季其勤王家我文考克成厥勲惟大王肈基王迹而文王成之故曰周家之兴本由大王也盖以大王始迁于岐民从之如归市文王继之而兴故此诗上三章则言大王下三章则言文王虽其辞不相接而其意可见苏黄门以谓诗人不可及也惟杜子美得之盖以前后之间如连山之势忽断而中接非大手笔不能此説是也緜緜瓞传曰緜緜生貌杜元凯谓緜緜初生也按此诗言緜緜乃是不絶之意大曰小曰瓞尔雅曰瓞瓝其绍瓞舎人曰瓞名瓝小也绍继谓瓞子汉中小曰瓞孙炎曰瓞小子如瓞其本子小绍先嵗之曰瓞陆农师曰之近本为绍今近本之常小大则复大盖周家之兴不絶如瓞子而复大也亦犹曰开辟以来常防矣中防以后遂迁于豳是末防而复大也故曰緜緜瓞公刘迁于豳国于漆沮之地土齐诗以为杜汉书地理志亦载之盖扶风有杜阳杜水南入渭或者以为与周礼土圭之土同二说皆通漆沮之二水非如吉日之所谓漆沮也公刘之时民之初生者盖以民得公刘始迁于豳故民初得以生也民之初生亦如所谓厥初生民时惟姜嫄是也虽曰民之初生而室家未定故下文又曰未有家室陶复陶穴孔頴达以为复之与穴俱是土室复者地上为之取土于地复筑而坚之穴者凿地为之土无所用直去其息土而已陶者以土为之故谓之陶也孟子尝曰昔者大王居邠狄人侵之事之以皮币不得免焉事之以犬马不得免焉事之以珠玉不得免焉乃属其耆老而告之曰吾闻之君子不以其所养人者害人狄人所欲者吾土地也二三子何患乎无君我将去之邑于岐山之下居焉庄子曰大王亶父居邠狄人攻之事之以皮帛而不受事之以犬马而不受事之以珠玉而不受狄人之所求者土地也大王亶父曰与人之兄居而杀其弟与人之父居而杀其子吾不忍也子皆勉居矣为吾臣与狄人臣何以异且吾闻之不以所用害所养因杖防而去之民相率而从之遂邑于岐山之下其辞不同其意大槩相类夫以夷狄侵已而以人力报之此人之常情也大王视夷狄之人犹吾民也而不与之挍则其为人者岂不大哉其迁于豳也早朝走马循水之涯以至于岐山之下爰及其妃姜女聿来胥宇相宅而居也相宅非妇人之事书称周公来相宅必周公而后可今太王之妃亦能相宅则妃之所为必有大过人者周原膴膴膴美也堇菜也荼苦菜也苦菜甘乃如饴已见周原之美也贾山曰地之硗者虽有善种不能生焉江臯河濒虽有恶种无不猥大盖非其地则虽橘之甘亦将化之为枳得其地虽荼之苦其将化之如饴惟其如此故大王始与其民居之又与其下谋之人谋既合又契灼于卜筮既吉于是告于人曰可居于是矣止居也时是也故筑室于兹焉古之建国必有以相土地之宜土地既善矣然后稽之于卜筮卫文公迁于楚丘始曰升彼虚矣以望楚矣望楚与堂景山与京降观于桑则是其既有以相土地之宜矣其后曰卜云其吉终焉允臧则是卜筮既从矣其迁于岐也廼慰廼止廼慰者安其民而劳之也廼止者安集而止之也廼左廼右者处之于左右者也廼疆者定其界也廼理者分其土地之宜也廼宣苏氏以为宣导沟洫王氏以为宣其民使出孔氏以为教其时耕不如苏氏以为宣导沟洫廼亩者廼度其田亩之广狭也既定其地于是自西方从之于东皆于周执事孔氏曰岐山在长安西北四百里豳在山西北四百里是则自西徂东也廼召司空廼召司徒司空之属有匠人其职有营国广狭之度社庙朝市之位则是掌营国邑也司徒之属有小司徒其职云凡用众庶则掌其政教是司徒役之事也司徒于是使立其家室则以绳正之其绳方正而直矣依此绳直之处起而筑之以绳缩束其板板满筑讫则升上于下以相承载如所谓约之阁阁是也用绳束板故谓之缩左传凡言兴土功则言版榦盖立木两傍所以障土用之以相承载也作庙翼翼而严正也古人建国宗庙为先廏库为次居室为后所以先鬼神而后已也前言筑室于兹此言俾立室家王氏以为向筑室则苟全而已今人既集附于是乃始大作以立室家非也向之筑室者则以谓卜既吉则可以于此而筑室此言立室家则可以为兴立室家非是两次兴复也捄之陾陾捄説文以为盛土于器盖左氏言畚筑之事亦尝闻畚筑之声畚亦是盛土之器也筑之登登者既以此盛土于器乃投之于板中既投之矣则筑之登登既已筑之矣则削之从上而下曰削陾陾众也凡此皆是形容筑墙之意亦犹所谓约之阁阁筑之橐橐约之阁阁是缩板以载也筑之橐橐是筑之登登也百堵皆兴公羊传定公十二年雉者何五版而堵五堵而雉何休以为堵凡四十尺许慎五经异义戴礼及韩诗説八尺为版五版为堵版广二尺积髙五版为一丈其説异同姑两存之鼛鼔弗胜者周礼韗人为臯鼓长一丈二尺大王之时民兴土功之事以鼛鼓不能止之使休息以见民之乐于趋事赴功也大王之筑室以鼛鼓而止民而民不休息文王之灵台而经始勿亟庶民子来此岂有力驱使之哉民乐于上虽不待令而趋事赴功者如此大王避狄民人死于干戈宜其惮于勤劳而不堪于土功之事今也下之民从事而不止以其恩之渐渍于民之骨髓不可得已也春秋之时梁伯好土功亟城而弗处民罢而弗堪则曰某寇将至乃沟公宫曰秦将袭我民惧而溃【僖公五年】以梁伯之于秦岂不若大王之避狄哉大王之避狄而从之者如归市及其筑室以鼛鼓止民而民不肯止梁伯之沟公宫而民乃溃散则知仁之与暴非一日之积其所由来者渐矣乃立臯门臯门曽南丰尝曰天子诸侯之门制见于经不明学礼者以谓诸侯之制有臯应门天子之门加库雉见于春秋者鲁有库门有雉门见于家语者卫有库门或以为襃周公康叔非诸侯常制其果然欤盖莫得而考也在雅之緜古公亶父徙宅于岐作为宫室门牖得宜应礼后世原本推功述而歌之曽南丰之意以大王为得礼而以鲁卫为可疑也愚窃谓鲁卫为僣也明堂位曰太庙天子明堂库门天子臯门雉门天子应门此皆汉儒传记之言也因鲁之有雉库之门遂附防而为说若如明堂位之言则是太王所立者无乃僣天子之礼乎今此但当以诗为证伉言其髙也将将言其严正也髙而且严岂固厉其民而示威哉盖诸侯之制所当然也戎大也丑众也古者处大事动大众必先有事乎社而后出故曰乃立土肆不殄厥愠此章或以为大王或以为文王陈少南云孟子借之以説文王郑氏遂踵之为文王之事窃谓孟子之于梁惠王篇又曰文王事昆夷则知此为文王之事不独见于尽心篇而又见于此当且从孟氏之説肆不殄厥愠未尝絶其愠怒之道也亦不陨厥问亦不废其聘问之礼也司马温公曰外不失和内不失备肆不殄厥愠外不失和也亦不陨厥问内不失备也吾之势未可与之较故与之和然不可以和之故懈怠而自恣故不陨其问也故孟子以大王事獯鬻为小事大文王事昆夷为大事小大事小者乐天者也小事大者畏天者也乐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国乐天畏天其事虽殊而承天之心则一此文王所以能继大王之徳也自文王即位之初不絶大王愠怒夷狄之道不废大王聘问夷狄之礼迨其国家既成柞棫之木拔而生叶行道之处兊而成蹊矣疆理整整如此则虽以夷狄之强将不待较而自服矣故曰昆夷駾矣维其喙矣駾突也谓奔突而走也喙喘也虞芮质厥成质狱成也虞芮之国来质其狱于文王有以动之使其礼义之心生郑氏曰虞芮之质平而文王动其緜緜民初生之道王氏谓与易观我生同义皆不如苏氏之説谓使其礼义亷耻之心油然而生盖生如孟子所谓乐则生矣之生同虞芮之争田来质于文王入其境则耕者逊畔行者逊路入其邑男女异路班白不提挈入其朝士逊为大夫大夫逊为卿二国之君遂痛自切责而让其所争之田始也争而终也逊此岂以势力而使之哉盖有以发其愧耻之心耳方文王之兴也昆夷之强不敢与之争又其盛也他国之争者亦莫之争外而夷狄柔服内而诸侯向化则文王之徳可谓至矣不可以有加矣自他人观之必将偃然自肆以为天下莫已若也文王方且归于臣止曰我有疏附之臣有先后之臣有奔走之臣有御侮之臣此四臣所以能成功业如此之盛文王之谦徳又见于此率下亲上曰疏附相道前后曰先后喻徳宣誉曰奔走武臣折冲曰御侮
  黄曰周之得天自文王之得民始民心之归周自大王之得民始故序言文王之兴本自大王而此一诗之意大要主民以为言也周自后稷播种而封邰至公刘厚民而迁豳其有功于民大矣然当是时犹未见民之归周也至大王为狄人所侵事以珠玉皮币而不得免大王不忍以土地之故鬬民于锋镝之下乃属其耆老而告之曰狄人之所欲者吾土地也吾闻之君子不以其所以养人害人二三子何患乎无君去豳逾梁山邑于岐山之下居焉豳人曰仁人也不可失也从之者如归市民心之依大王如赤子之慕慈母顷刻不可舎去一日不见号泣而不能自已皇皇然而若无所容周虽未兴而民心有在焉至文王而民始附人心之归周益不可拔而周之王业至是而始成矣观此诗言大王之迁岐而豳人从之欢然而来翕然而聚自陶复陶穴未有家室而至于臯门有伉应门将将以见斯民乐为之室家筑垣墙百堵皆兴鼛鼓弗胜休之而愈作止之而愈力又为之立土以为他日戎丑之行而大王之心终不忍以区区之忿逞怒于夷狄以劳吾民也彼或愠怒以侵我而我不殄彼或聘问以求我而我不陨大王此心与天地同量而岂肯以夷狄介其心哉柞棫之拔行道之兊而昆夷自尔駾亦非大王之有心也柞棫之拔岂大王严立其蔽障以为胜敌之地乎耕者皆愿耕于其野行者皆欲出于其涂商贾皆欲藏于其市而行道自尔悦也至于昆夷之所以服者盖其感发之机自尔然也如文徳敷而有苖格舜岂以敷文徳为格有苖之具哉越王困于夫差而行成于呉此不免为霸者之用心而不可以此论大王也孟子举是以为文王之事特断章取义耳自虞芮质成以下乃文王事也诗人将言文王之得民心也故先详及于大王之事迁岐以见周之得民自大王始夫虞芮之所以感文王之化者非遽能尔也方其相谓曰西伯仁人也盍往质焉则私欲已去天理已萌及至其境而和逊之风接乎目礼义之心动乎内乐则生生则乌可已足未履文王之庭而心已感文王之化感发之机若此其至哉予曰有疏附以下四句説者以为文王自谦之辞予以虞芮之君感其所以化而虞芮之民不知其所以感相与而测度之或以为文王有疏附之臣而致此也或以为文王有先后之臣而致此也或以为文王有奔走御侮之臣而致此也文王之化与天地同其运与神同其妙而天下之人知其化而不知其所以化盛矣哉
  棫朴文王能官人也
  芃芃棫朴薪之槱之济济辟王左右趣之济济辟王左右奉璋奉璋峨峨髦士攸宜淠彼泾舟烝徒楫之周王于迈六师及之倬彼云汉为章于天周王夀考遐不作人追琢其章金玉其相勉勉我王纲纪四方
  李曰棫朴文王能官人荀子曰文王以官人为能左传曰官人国之急也官使人才正人君之急务文王之世多士济济既有疏附之臣又有奔奏之臣又有先后御侮之臣岂非文王之所以官使人才者有其道故也芃芃棫朴芃芃木盛貌也朴枹木也棫小木也以至小之木枹然丛生似乎无所用矣然犹可以为薪槱积之则天下无不可用之材矣以譬天下无不可用之才在人君之所以官之如何耳惟文王之能官人如此故曰济济辟王左右趣之臣皆趣而从事无不得其宜也左右奉璋半圭曰璋奉璋所以助祭也文王祭祀则左右之臣助祭奉其半圭皆峨峨然而盛壮此髦俊之臣所宜为也淠彼泉流泾水之舟所以顺流而行者以有众徒以楫櫂之故也譬文王之治其国所以至于壮盛者盖得贤人以共佐也惟文王之得人如此则周王有所征行则六师皆在也以见其治军旅之得人也欧氏曰以见文王所官人入宗庙居军旅皆可用言文王之人才各任其事也王氏曰奉璋文事卿大夫之职济难武事将帅之职也此説皆是孔子尝言卫灵公之无道季康子曰奚而不丧子曰仲叔圉治賔客祝鮀治宗庙王孙贾治军旅以灵公之时治宗庙军旅犹得其人而况于文王乎倬彼云汉为章于天周王夀考遐不作人此四句诸家之説甚多惟欧公之説简径而明也夫以云汉为上天之文章以周王之夀考岂不能逺作人乎作人者鼓之舞之也成公八年尝引此二句杜元凯注曰言文王能逺用善人不语助是也追琢其章郑氏説此二句但述为政殊无官人之意王氏则曰文王作人外则使有备成之文内则使其有可贵之质周官追师掌追衡笄追犹治也冇金而不琢则不成器有其文而追琢之无其质则与朽木粪土等矣故必二者备而后可也文王之得人成就如此文王又何为哉勉勉我王以执其纪纲而已王氏以为或曰辟王或曰我王或曰周王王氏皆为之辨必求其义而为之説此正分章析句之学不足辨也 黄讲同

  毛诗集解卷三十
<经部,诗类,毛诗李黄集解>
  钦定四库全书
  毛诗集解卷三十一  宋 李樗黄櫄 撰
  旱麓受祖也周之先祖世修后稷公刘之业大王王季申以百福干禄焉
  李曰旱麓受祖云受祖者言文王能受其先祖之业也周之先世自大王以来能世修后稷公刘之业守而不失至于大王王季又申之以福禄则其子孙所以承先祖之业者其所由来者渐矣
  瞻彼旱麓榛楛济济岂弟君子干禄岂弟瑟彼玉瓉黄流在中岂弟君子福禄攸降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岂弟君子遐不作人清酒旣载骍牡旣备以享以祀以介景福瑟彼柞棫民所燎矣岂弟君子神所劳矣莫莫葛藟施于条枚岂弟君子求福不回
  李曰瞻彼旱麓云云旱山名麓山足榛似栗而小楛木名也王氏之说则谓内有以致其文外有以致其武此牵强之说也诗人之言直以为草木济然而盛多如此苏氏曰山作云雨以泽万物而麓之草木亦被焉譬如周之先祖其所以利人者广故其子孙亦受其福是也岂弟乐易也岂弟君子干禄岂弟言周之先祖有乐易之徳故其干禄亦自乐易也孟子曰经徳不回非以干禄干禄者非君子之所贵也有心于修徳无心于干禄则其为善出于诚心茍有心于干禄则其经徳是有所利也非诚也何足贵哉而此乃曰干禄者盖周家君子之干禄异乎人之干禄也子张学干禄子曰多闻阙疑愼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愼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能愼言行则禄在其中能乐易则禄斯至矣是所谓自求多福也盖福岂可以求而得之哉惟能尽其在我则干禄之道也玉瓉圭瓉也以玉为柄用之以盛鬯也瑟鲜洁貌黄流秬鬯也以秬米为之以郁金草和之使之芬芳条鬯其色如金又在酒器中流动故曰黄流郑氏曰殷王帝乙之时王季为西伯以功徳受此赐其意以谓赐之圭瓉则是受其福禄也苏黄门则以谓言其祭也此皆指此章为实事非也王氏则曰瑟彼玉瓉则以譬有美而能事鬼神黄流在中则譬美在其中而畅乎其外虽以为取譬然其说又不如程氏之简劲也程氏曰瑟彼玉瓉其中所盛必黄流也岂弟君子则福禄所降必有贤子孙也鸢飞戾天毛氏曰上下察也此盖援礼记以为说至于诸家说此多异郑氏则以鸢飞戾天为恶人逺去以鱼跃于渊为民喜得所言先祖之徳可以作后人也其说亦未易通愚窃以谓诗人所兴皆是言文王之官人也尝观抱朴子曰鸢飞无力在下及至乎直网之上耸身直翅而已然然后知鸢飞更不用力亦如鱼跃恬然自得而不知其所以然而然也王者之作人鼔之舞之使之尽其才亦不知其所以然而然也遐不作人言其逺作人也盖言其作人之久也次章言以清酒则载之于器以赤色之牡则旣备言子孙享祀祖考而受此福也岂以清酒骍牡之故而得之哉古人奉牲以告曰博硕肥腯谓其民力之普存也谓其畜之硕大蕃滋也谓其不疾瘯蠡也谓其备腯咸有也奉酒醴以告曰嘉栗防酒谓其上下皆有嘉徳而无违心也所谓馨香无防慝也如此则神降之以福茍为不然则如随侯之牷牲肥腯粢盛丰洁其何福之有瑟彼柞棫郑氏曰瑟茂盛貌孔氏曰此柞棫所以得茂者正以为民所熂燎而除其傍草亦犹岂弟君子所以得福者正以为神所劳来也莫莫茂盛貌彼葛藟也乃縁于木之条榦附丽而生亦犹君子承其先祖之道以求福禄其求福也无所回邪惟承其先祖之道而已 黄讲同
  思齐文王所以圣也
  思齐大任文王之母思媚周姜京室之妇大姒嗣徽音则百斯男惠于宗公神罔时怨神罔时恫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雍雍在宫肃肃在庙不显亦临无射亦保肆戎疾不殄烈假不瑕不闻亦式不谏亦入肆成人有徳小子有造古之人无斁誉髦斯士
  李曰思齐文王所以圣也王氏曰所以圣者圣而不知是诗言大姒大任之徳而不言其所以然则文王圣而不可知于是乎在此说非也序之言所以圣者言文王之圣有所自来本于大王刑于大姒以至宗庙宫室之中皆无所不宜此其所以为圣也非圣而不可知也言思齐庄者大任也乃为文王之母又尝思爱大姜之能配大王故能为周家之妇也而大姒又能继大任之徳此天之所以使之多男子也古者亲迎之礼父南向子北向而跪醮而命之曰往迎尔相成我宗事勗率以敬先妣之嗣者则有常夫为人妇而必事其先妣之事此古之贤女也以大任而能思爱大姜以大姒而又能嗣大任之徽音则周之贤妃可谓世不乏人矣以周之兴大王肈基王迹王季其勤王家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勲治外事者其徳如此大姜之后有大任大任之后有大姒治内事者其徳如此此周之所以兴也诗人于文王之时而言此盖文王之徳本于大任大任能尽其为妇之道观列女传载胎教则文王由大任而成徳可知矣而大姒又能化文王之徳又继大任之徽音其母与其匹如此则文王之徳可知矣惠于宗公宗公郑氏以为大臣欧阳公已辨之矣盖以宗公为臣其文不相连属当从毛氏以为先公盖言文王能上承宗庙先公又能推其心以事神无有怨者无有恫者以见文王事神无所不顺者寡妻犹言寡小君也言文王治家惟能以刑法于寡妻以至于兄弟而后施之于邦无所不宜也中庸曰君子之道譬如行逺必自迩登髙必自卑诗曰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旣翕和乐且耽宜尔室家乐尔妻孥以妻子好合而后推之于兄弟兄弟和乐而后及于家邦盖其序如此也王氏以刑于寡妻为形而上者则有道存焉以御于家邦为形而下者则有度数存焉是故谓之御也此王氏好合上下为两端之说也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本无二道推举斯心而加诸彼而已茍以度数而治其国以道而治其家则是本末异意初无此理雍雍在宫肃肃在庙言文王在宫则雍雍然而和在庙则肃肃然而敬以见动容周旋无不中礼孔子之于乡党则恂恂在朝廷则便便盖其动容中礼如此观乡党一篇则知孔子之徳观思齐一诗则亦可以见文王之徳矣郑氏以不显谓有贤才之质而不明者以无射为无射才者以射为射作射字读欧阳已辨之矣然无射亦保颇难说愚窃妄意以为人之所不见者是在隐处也而文王则齐庄恭敬若有所临人之所不厌射者是在显处也而文王则安之从容自得诗人之意以谓文王之徳外内显隐如一也夫有人则作无人则辍不显者无人之时也以此而辍则作亦伪矣非安也文王则安之非伪也彼常人于不显之时不肯齐庄至于无射之时虽齐庄而不安惟文王则如一也肆戎疾不殄欧氏曰戎众也烈光也假大也言文王之应于事虽众多敏疾而不絶其施于事者光大而无瑕也不闻亦式言事有未之前闻者文王行之亦合于法式毛氏曰言性与天合是也不谏亦入言不待谏诤而亦入于善也盖其徳牲可谓不勉而中不思而得矣岂待于有所闻有所谏而后中道哉惟文王之徳能如此故天下之士皆化之而好善成人则有徳小子则有造孟子曰待文王而后兴者凡民也若夫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非豪杰之士必待文王而后兴焉此成人小子所以待文王而能有造有徳也古之人谓古之圣人也指文王而言也言古人但无斁于为善故声名有俊才者自然见于多士矣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其序如此不待致力而后能也此篇与中庸大学之书相为表里中庸之书发明无声无臭之义大学之书发明诚意愼独之理而终归于治国平天下此诗言文王所以圣而与中庸大学相合学者能深思而熟究之则可以入徳矣不可轻也
  皇矣美周也天监代殷莫若周周世世修徳莫君文王皇矣上帝临下有赫监观四方求民之莫维此二国其正不获维彼四国爰究爰度上帝耆之憎其式廓乃眷西顾此维与宅作之屏之其菑其翳修之平之其灌其栵启之辟之其柽其椐攘之剔之其檿其柘帝迁明徳串夷载路天立厥配受命旣固帝省其山柞棫斯拔松栢斯兊帝作邦作对自大伯王季维此王季因心则友则友其兄则笃其庆载锡之光受禄无丧奄有四方维此王季帝度其心貊其徳音其徳克明克明克类克长克君王此大邦克顺克比比于文王其徳靡悔旣受帝祉施于孙子帝谓文王无然畔援无然歆羡诞先登于岸密人不恭敢距大邦侵阮徂共王赫斯怒爰整其旅以按徂旅以笃于周祜以对于天下依其在京侵自阮疆陟我髙冈无矢我陵我陵我阿无饮我泉我泉我池度其鲜原居岐之阳在渭之将万邦之方下民之王帝谓文王予怀明徳不大声以色不长夏以革不识不知顺帝之则帝谓文王询尔仇方同尔兄弟以尔钩援与尔临冲以伐崇墉临冲闲闲崇墉言言执讯连连攸馘安安是类是祃是致是附四方以无侮临冲茀茀崇墉仡仡是伐是肆是絶是忽四方以无拂
  李曰皇矣美周也云云此诗言天监视四方代商而有天下者惟周可以当之而其周之君莫不修徳惟文王为盛焉序诗者据诗中第一章言周受上天之眷故曰天监代商莫若周而其末数章盛称文王之事故曰周世世修徳莫若文王皇矣上帝皇大也如书所谓惟皇上帝亦言上帝之大也上帝之大者赫然有明有道则享之有徳则亲之有罪则黜之福善祸淫无有毫发之差是以监观四方求民之所以定者果何自而定之哉不过作之君师而已二国毛氏以为夏商郑氏以为纣及崇侯苏氏程氏则从毛氏之说王氏则从郑氏之说而欧氏以为崇宻欧阳公之所以不指夏商者以诗中无夏商之事故也以为不指纣者亦以诗中无纣事故也故但据诗中伐崇伐密之事以此为二国然观作序之意必以此二国为夏商序曰天监代殷莫若周故诗中以为夏之国旣失政其政不获矣商之国又如孙毓之说以为天观众国之政可以代殷之人先察王者之后故言商而及夏夫夏者夏禹之世时为二王之后此说虽以夏商为二国而其所以为说则非也夫天旣以此二国为失政矣则于四方之国寻究之谋度之使王天下然天未肯弃纣也纣之恶益大天于是憎恶之乃眷然西顾以周有徳而与之居焉此维与宅者言天与之居天常在其所也耆毛氏以为恶程氏以为致诗曰耆定尔功是也不如郑氏以为老也书曰天惟五年须暇之子孙便是此谓上帝耆之也夫纣之过恶可谓至矣而天犹待之者以此见天之仁爱人君者厚矣自非大无道者天皆欲扶持而全安之惟纣无悛心此天之祸所以不可遏也郑氏以四国为密阮徂共欧阳辟之甚详则引四国顺之四国是皇正是四国皆是指四方非指其国也作之屏之云云说者以此章为大王意或然也盖第三章言王季第四章言王季遂及文王其序如此大王迁于岐山下民归之如归市则必刋除其树木以居民焉故其攻作之屏除之则菑木翳木之所也木立死曰菑自毙曰翳其修治之平理之则灌木栵木之所也丛生曰灌栵栭也江淮之间谓栵为栭其啓拓之开辟之则柽木椐木之所也柽河畔柳也椐樻也其攘去之剔除之则檿木柘木之所也檿山桑也王氏曰其始作之屏之也则菑翳而已旣而又就之者众无所容之则其修之平之也及于灌栵其启之辟之也及于柽椐则皆材之小者尔至其甚众则无以处之也则其攘之剔之者及其檿柘矣檿柘材之美人所恃以蚕者也今乃攘剔以及于檿柘者盖以民归之多无所容之不得已而及于檿柘之木也此说甚善而程氏则以为去恶养善生息其人民皆以养治人才为兴此说甚凿矣今所不取惟民之归国如此天人从之故亦迁就其徳而命之至于后世则习以为常此其所以大也路大也串习也夷常也惟其如此此所以能配天受命坚固而不可易也惟其所以配天也亦是天立之也帝省其山言帝之省视其山也其柞棫则拔然而起其松栢则兊然而易直以土地之肥美如此故可以作为邦国可以为配天之业其所以配天者则以大伯王季而已大伯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其可谓至徳也已矣让国者虽大伯之贤然亦王季有以致之王季能尽为人弟之道以恭事其兄故大伯让之以国故能笃周之庆而锡之以光正所谓其徳厚其流光是也故其子孙世世受天之禄以奄有天下盖其所由来者逺矣其曰因心则友者夫孝弟之道岂可以伪为哉因其心而然尔孟子曰人之所不学而能者谓之良能不虑而知者谓之良知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长而无不知敬其兄本于良知良能岂非因心而然哉帝度其心者言上帝开度其心犹所谓天诱其也上帝开度其心故其徳教至于清净貊者清净也程氏曰貊字之义疑是大也程说则其音训未知所出不敢以为据也惟王季之徳如此故其徳明又能类类善也以见其表里如一也克长者言能尽其克长之道也克君者言能尽其克君之道也其王此大邦则又能克顺克比克顺者言从民之所欲也克比者言后世亦克继其徳也比于文王其徳纯一无有可恨此所以受天之祉传之永永及子孙也左传曰心能制义曰度徳正应和曰貊照临四方曰明勤施无私曰类敎诲不倦曰长赏庆刑威曰君慈和徧服曰顺择善而从曰比经纬天地曰文此皆断章取义而郑氏引以为说非也帝谓文王王季之为国则帝度其心文王之为国则帝谓之也帝之所以谓之者岂谆谆然命之哉孟子曰知其性则知天矣天之所以命之者不在于言语之闲黙然而意已传矣畔援郑氏曰畔援犹跋扈者帝谓文王汝无信诸侯之畔援无信诸侯之贪羡其所当先者当济人于难也茍为信其畔援信其歆羡是助纣为恶岂能济难于人哉今也密人不恭敢拒大邦之国旣已侵阮又徂共矣此岂可以置而不问哉故王赫然发愤整师旅以遏其侵阮徂共之旅此所以笃周之福以答天下也夫文王之怒非私怒也盖以密人之罪乃上天所其怒也故文王因天之怒此所以答于天下盖言其合人心也孟子曰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惟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则文王之怒异于常人之怒矣依其在京京大阜也冈山春阿大陵也孔氏苏氏皆以此三句为密人不恭来侵周境非止侵我周之阮疆又升我远疆之髙冈凡处军相敌以依山为利旣侵阮疆又陟髙冈则密人之势可谓强矣故文王行师责之以罪曰尔乃密人也安得陈兵于我周家之陵乎此乃我周之陵也此乃我周之阿也汝安得饮食于我周家之泉乎此我周之泉也此我周之池也言皆非密人之所宜有故以此问其罪于是拒之密人旣服矣遂获其鲜原求其善地得于岐山之阳渭水之侧遂迁都而为万邦之所向下民以之为君也以文王诸侯耳而曰下民之王者此亦追称之也予怀明徳上帝告文王曰我之所怀汝者汝之德明也以大王之时则帝迁明徳以文王则子怀明徳则是文王之徳上与大王合也在常人则外饰容貌以取名而文王未尝大声音于顔色之间也在常人则好作聪明以乱旧章而文王未尝长诸夏以变革之道也盖文王之为无所知无所识惟顺帝之则而已不识不知者无私心也有私心则与天异矣夫人之所以饰名誉以欺世者皆私心也变乱旧章以逞才能者亦私心也惟文王胷中湛然行其所无事所以与天同徳也惟与天同徳故天之所怒文王亦怒之非作怒也奉天之怒也以崇国之罪而命文王伐之得不奉天讨乎故下文继之以伐崇之事上天又告文王询问尔所为仇雠之方同入兄弟之国以尔攻城之具以伐崇国之墉也钩梯也可以钩引而上城者车有冲车有临车临者在上临下也冲者从旁冲突也郑氏以不识不知为不识古不知今欧阳以为使人不识不知皆不如王氏以为无所识无所知其说为善仇方毛氏以为匹也不如郑氏以为怨耦曰仇前章言伐密而上文冠之以为帝谓文王数句此章言伐崇而上文亦冠之以为帝谓文王询尔仇方盖文王之伐非出于私意也惟奉天之怒而已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徳可谓至徳也已矣文王之心不忍伐纣则其于崇国密国岂忍伐之哉盖罪恶贯盈为天所怒此文王所以征之也桀有罪而汤伐之纣有罪而武王伐之此皆奉天之意也自古未有不奉天之意而能有为者也临冲闲闲闲闲乃闲暇也言文王始伐崇国闲暇而不用力见文王不忍伐崇之意也而崇乃恃其强大言言言其强盛也不肯服周如此文王遂进而伐之执其讯问者连连而不絶执其俘馘者安安而不遽于是为类祃之祭也古者出征类于上帝祃于所征之地旣克崇矣于是致其社稷羣神而来又附其先祖而为之立后言无絶崇国之祀崇旣服矣故四方无有侮慢之者茀茀强盛貌言文王伐崇用其力以攻之也而崇之城仡仡然而壮犹负固以不服文王于是伐之肆之肆与左传所谓若使轻者肆焉其可之肆同忽亦是絶灭之意崇侯灭故四方无敢有拂戾之者文王之所伐者但崇国耳而四方之国无有侮慢拂戾之者以文王之罚当其罪故也舜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窜三苖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舜之所刑者止四罪耳而天下咸服之则刑罚何必多为哉文王之所伐者止崇国耳而四方无侮慢拂戾之者则征伐何必多为哉后世人君穷兵黩武连年动众卒以无成功者是亦不知文王之用师乎书曰大邦畏其力小邦怀其徳观文王之伐可谓大邦畏其力矣左氏传曰文王闻崇徳乱而伐之军三旬而不降退修教而复伐之因垒而降则似不战而崇自服矣今此乃陈其战伐之事者孔氏曰子鱼欲劝宋公修徳故隐其战事而言降耳意或然也 黄讲同
  灵台民始附也文王受命而民乐其有灵徳以及鸟兽昆虫焉
  经始灵台经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经始勿亟庶民子来王在灵囿麀鹿攸伏麀鹿濯濯白鸟翯翯王在灵沼于牣鱼跃虡业维枞贲鼔维镛于论鼔钟于乐辟廱于论鼔钟于乐辟廱鼍鼔逢逢蒙瞍奏公
  李曰灵台民始附也云云始附者孔氏曰谓心附也往前则貌附之尔此说非也岂有文王之徳而貌附之哉盖周为灵台之时而民心乐从如此始知民之附文王也非是始曰貌附而今曰心附也惟文王受命而民乐其有灵徳故谓其台曰灵台谓其沼曰灵沼谓其囿曰灵囿此皆是因文王之徳以为灵台灵沼灵囿之名非文王自名之也如春秋之时僖公十五年秦伯获晋侯乃舎诸灵台则晋亦有灵台也哀公二十五年卫侯为灵台于籍圃则卫亦有灵台也不知二国之台果出于民之安乐而名之欤是果自名之乎后世之论必曰天子有灵台诸侯有观台然文王诸侯尔安得擅筑天子之台乎其曰天子有灵台者固是因文王有此台后世因而设之也非文王敢筑天子台也使果是文王自名为灵台则是文称天子也经始灵台经始者经营其始也经之营之者经其南北而四营之也庻民攻之言庶民之为台攻治之不日而成也然文王经营之心本不欲亟也苐以庶民慕文王之徳名为灵台如子之事父而来筑之也邹侍郎曰庶民子来非强之也在彼者实子来也不日成之非廹之也在我者实勿亟也为上者惟恐民之劳苦为下民者乃不惮其劳苦以从上见民之乐从也观左传曰筑郎囿季文子欲其速成叔孙昭子曰焉用速成其以勦民也盖速成者出于民之意则可出于君之意则不可出于君之意则为勦民出于民之意则为爱君然筑灵台者民之所甚惮也以民所甚惮之事则不日而成此岂可勉强而为之哉以此见其得民也宋平公筑台妨于农收子罕亲执扑以行筑者而抶其不勉者曰吾侪小人皆有阖庐以避燥湿寒暑今君为一台而不速成何以为役宋筑台必待执扑以抶其不勉者文王之民岂待执扑以抶其不勉者哉王在灵囿言王在灵囿之所麀鹿则攸伏言其驯扰而不惊也言其麀鹿又且濯濯然而充肥其白鸟则翯翯然而润泽王在灵沼之所其鱼充牣于中皆跳跃伏隐言文王之徳虽鸟兽鱼鼈无不得其所也邹侍郎曰麀鹿之在囿不知囿之为囿亦如在于山林鱼鼈之在沼不知沼之为沼亦如相忘于江湖自非文王之徳上及飞鸟中及走兽下及潜鱼岂能及此虽然诗人之意亦以形容民乐文王之徳也后世人君莫不大为苑囿使禽兽得其乐而民不以为乐也盖禽兽得其所而民又得其所然后为徳之盛不然则是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矣果何益哉虡业维枞植者曰虡横者曰栒设大板于栒之上曰业枞崇牙也言悬于钟鼔之处则采色为大牙其状隆然谓之崇牙冇瞽之诗曰设业设虡崇牙树羽此所谓虡业维枞与有瞽之诗同也贲大鼔也镛大钟也上章旣言文王与民同乐矣故此章遂言文王因民之乐而写之于乐乐不徒作盖所以形容四海之欢心也不然则斯民愁怨徒然为此钟鼔之乐果何益哉惟文王与民同乐故于此论理鼔钟之音而作辟廱之乐也辟廱文王之乐名庄子曰黄帝有咸池尧有大章舜有大韶禹有大夏汤有大濩文王有辟廱武王周公作大武以是知辟廱文王之乐名也鼍即鼍皮为鼔其声逢逢然而和作乐之时蒙瞍则奏其公有眸而无见曰蒙无眸子曰瞍其作乐如此则文王之治可知矣王氏以鼍鸣逢逢如鼔故谓之鼍鼓非也观上林赋曰建翠羽之旗击鸣鼍之鼔则以鼍皮为鼔可知也
  黄曰此一诗惟孟子之说为尽而先儒之言皆不足信孟子曰文王以民力为台为沼而民欢乐之谓其台曰灵台谓其沼曰灵沼皆斯民乐文王有灵徳而自以灵台灵沼灵囿名之非文王自为之名也而先儒之说则曰天子有灵台诸侯有观台夫后世之所谓灵台者盖因文王之有灵台而慕其名也而不知文王之所谓灵台者特斯民以其德而名其台耳岂文王自为之乎此先儒之说所以不足信也麀鹿攸伏麀鹿濯濯白鸟翯翯与夫所谓于牣鱼跃者盖斯民乐其灵沼灵囿而亦乐其有麀鹿鱼鼈此所谓爱人而亦爱其物也故序言民乐其灵徳以及鸟兽昆虫者非谓文王灵徳所及也民乐文王之灵徳而亦乐其鸟兽昆虫之类也先儒之言则曰言文王之爱物如此夫以为文王之爱不若以为斯民之爱之也使文王专于爱物则杀其麀鹿如杀人之罪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岂圣人之心欤此先儒之说所以又不足信也庄子曰文王有辟廱之乐则辟廱者文王之乐名而说者以为文王之学名夫天子之学曰辟廱与文王有声所谓镐京辟廱者盖作辟廱之乐于天子之学宫而遂以名之耳此诗所谓于乐辟廱者自于论鼔钟而言之盖文王作乐于灵台之中而民欢乐之也想其闻钟鼔管籥之音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乐之不能已而言之不能尽故曰于论于乐于者叹辞也文王之始经营此台也非出于文王之心而出于斯民之意庶民攻之不日成之非文王役民之力而速其成也经始勿亟而惟恐斯民之劳苦庶民子来而斯民自忘其劳苦及其台之旣成也则又乐其鸟兽昆虫乐其鼔钟辟廱民之于文王如子之慕慈母君子以是知民心之始附也春秋昭公九年昭公筑郎囿季文子欲其速成叔孙昭子曰经始勿亟庶民子来焉用速成其以勦民也无囿犹可无民其可乎鲁君之囿其所以欲速者出于君之心文王之台其所以欲速者出于民之心出于君之心则为勦民出于民之心则为爱君宋平公筑台子罕亲执扑以抶其不勉者曰吾侪小人皆有阖庐以避寒暑今君为一台而不速成何以为役夫宋人之筑台至于执鞭扑以随其后而驱之则民之心可知也即此而论则文王之得民心者为何如哉噫观迁岐之役而始知民心之归大王观灵台之歌而始知民心之附文王也
  下武继文也武王有圣徳复受天命能昭先人之功焉下武维周世有哲王三后在天王配于京王配于京世徳作求永言配命成王之孚成王之孚下土之式永言孝思孝思维则媚兹一人应侯顺徳永言孝思昭哉嗣服昭兹来许绳其祖武于万斯年受天之祜受天之祜四方来贺于万斯年不遐有佐
  李曰下武继文也文王旣受命作周矣武王有圣徳故复受天命以显先世之功焉孔氏谓白鱼入舟为武王之受命此说非也大抵后世溺于防纬之言以帝王之兴必有受命之符言文王受命曰得赤雀丹书言武王受命必曰白鱼入舟而司马子长犹且着于史记其言殊怪诞不经曰武王渡河中流白鱼跃入王舟中武王俯取以祭旣渡有火自复至于王屋流为乌其貌赤其音魄云惟唐柳子厚着徳贞符其言甚善孔子序书于尧则曰克明峻徳于舜则曰濬哲文明于禹则曰文命柢承于帝于汤则曰克寛克仁彰信兆民于武王则曰有道曽孙皆是以徳为受命之符后之妖淫嚚昬好怪之徒乃始陈大电大虹元鸟巨迹白狼白鱼流火之乌以为符斯皆诡谲怪诞甚可羞也由此观之则知武王之有圣徳便是受命之符不必神怪之辞以为神也下武维周毛氏曰武继也郑氏曰后人能继先祖者惟周家最大世世益有明智之王苏氏曰武迹也盖言先王旣没而其迹在下不絶在后之人能继其先祖者惟周然耳盖其世世有哲王上有大王王季文王今则有武王居于镐京而其徳可以配其在天者也其曰三后在天者书曰惟殷先哲王在天亦是此意天子之死则曰升遐已亡则曰在天王配于京言武王居于镐京其徳可以配在天者也皇矣序曰周世世修徳自古以来其修徳者不为无人但世世修徳则难其人尧之徳非不盛也而有丹朱舜之徳非不盛也而有商均禹汤之徳非不盛也而其后有桀纣周自大王以来无不修徳故曰下武维周世有哲王也中庸曰无忧者其惟文王乎夫舜以瞽瞍为父以商均为子则舜之父子皆不肖矣至于禹则其子有啓之贤而其父则鲧未有父子之贤者今周家之兴旣有太王又有王季文王自古所无也中庸又曰武王纉大王王季文王之绪则知武王之配三后者在此王配于京世徳作求言武王之所以配三后者则亦惟世徳是求故也作者起也言起而求先祖之徳以继述之也夫三后之时其信已着于天下矣维武王能配其命是以能成其孚也大王肈基王迹王季其勤王家文王则大勲未集武王之有天下然后能成其孚也成王之孚下土是式言王孚旣成则下土以为式也下土之所以为式者以武王之孝而民则之故也中庸曰武王周公其达孝矣乎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武王之孝至矣孝悌之至通于神明光于四海民安得而不则之乎此四句大槩相因武王成王之孚乃是孝思也惟孝思则是成王之孚也媚兹一人媚爱也言天下之人爱此武王而应之以顺徳也顺徳者孝也孝敬尽于事亲而徳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武王旣尽孝道于上故天下之人亦应之以顺徳也论至于此则武王所以继嗣其先祖之行事者岂不彰明较著者哉盖天子之孝刑于四海然后为至也昭兹来许许所也言武王所以昭然嗣服者其所由来在于绳约其祖考之踪迹此其所以万斯年而受上天之福也于万斯年乃祝颂之辞也受天之祜四方来贺盖祖考之心即天之心也天之心即民之心也今武王得斯民之心故能受天之福是合乎祖考之心也得天之福而四方之民举皆来贺是合乎民之心也四方来贺者武王旣胜商西旅献獒巢伯来朝而国语亦载武王克商通道于九夷八蛮则当是时也四方之人无有不来贺者非特一时然也将至于万斯年之久岂有逺方不来佐助者乎佐者助也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四方之人皆来助之也先儒于此篇以下武维周世有哲王等语为诗人之言以永言配命成王之孚等句为武王之言不必如此分别也
  黄曰大明之序曰文王有明徳故天复命武王而下武之诗则又曰武王有圣徳复受天命能昭先人之功焉夫武王受命一事也旣归之文王之明徳又归之武王之圣徳盖惟文王之有是徳也则在天固有不容释之心而武王复有是徳也则亦自足以当上天眷顾之意曰明徳曰圣徳初非冇优劣之辨神而明之谓之明大而化之谓之圣要之文武之徳初未尝有异而随所寓而有所见者不可以一言尽也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此圣人之所以为圣人欤以圣人之志继圣人之志以圣人之事述圣人之事大勲之未集者至此而集王业之未成者至此而成此能昭先人之功诗人所以为继文之美也详观下武其大要言武王得天下之实而歴序大王王季文王积累之久惟周家之君世世修徳而武王又以圣徳继之此天命人心之所以归也三后在天则大王王季文王之于天也无媿王配于京则武王之于三后也无媿武王之所以无媿者以周之先祖素有以信于民而武王又能成王之孚孚信之在民心也万邦作孚之意也继志述事所以为圣人之孝则武王之所以为孝者孰能加于此乎故曰永言孝思孝思维则孝之至则通于神明光于四海而得万国之欢心此所以受天之祜而四方来贺也鹰扬之师方举而八百之国已防倒戈之兵未还而箪食之迎已至东西南北无思不服防卢彭濮不期而萃此所谓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也故曰不遐有佐佐命之臣皆不逺数千里而来也中庸言武王缵大王王季文王之绪身不失天下之显名而此诗言武王得天下之实则亦先言大王王季之徳故中庸言武王之达孝而此诗言武王之孝思中庸言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而此诗言能昭先人之功其防一也
  文王有声继伐也武王能广文王之声卒其伐功也文王有声遹骏有声遹求厥寜遹观厥成文王烝哉文王受命有此武功旣伐于崇作邑于丰文王烝哉筑城伊淢作丰伊匹匪棘其欲遹追来孝王后烝哉王公伊濯维丰之垣四方攸同王后维翰王后烝哉丰水东注维禹之绩四方攸同皇王维辟皇王烝哉镐京辟廱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皇王烝哉考卜维王宅是镐京维正之武王成之武王烝哉丰水有芑武王岂不仕诒厥孙谋以燕翼子武王烝哉
  李曰文王有声继伐也郑氏曰继伐者文王伐崇而武王伐纣此亦泥也文王之时虽未伐纣而武王之所以伐纣者乃能成文王之志亦是继伐也不必但指伐崇为言此篇上四章说文王而王氏乃以为第一章兼说文武之事此亦非也彼但见序言武王能广文王之声遂以此便为武王之事殊不知文王之有声者亦是继述广大其先祖之声也非指武王也观下文言文王烝哉则知其为文王明矣诗中言文王有声则以其能继述先人也序言武王之有声则亦以其能继述先人也文王有声观先儒作去音读今当作如字读言文王之有声者岂有他哉惟继广大大王王季之声也然其所以继述广大其大王王季之声者则维继述其大王王季寜民之道观其成功之道尔此文王之所以为君也文王受命言文王之受天命卒能着其成功旣伐崇矣遂迁都于丰也说文曰文王之都在京兆杜陵西南筑城伊淢淢成沟也说文曰十里曰成成间有淢广八尺深八尺言文王筑丰之城其下则有淢陈少南曰匹称也言文王作丰之制不为侈大惟其称而已以见其不侈不陋也然文王之筑城也非欲以其急成惟在于继述先人之行而为孝也观其作丰也惟继述先人之孝则知文王之举措无非继志述事者但观其迁都之事从可知矣王公伊濯云云郑氏曰公事也毛氏曰濯大也言文王之事所以大者自筑作丰邑始文王之作邑于丰四方皆来同心而归之则以文王为之翰故也言丰邑之内皆以文王为翰翰者筑墙所立之木此文王之所以为君也丰水东注此又指丰水以言武王之功尧之时洪水滔天使禹治之故丰水之所以入渭东注于河者禹之功也至于四方之所以同归于周者以武王为之君也惟武王能如此故言烝哉以见其足以为君也故曰武王烝哉镐京辟廱镐京武王之所都也言武王之作邑于镐京行辟廱之礼四方无有不服焉孟子曰以善服人者未有能服人者也以善养人然后能服天下天下不心服而王者未之有也武王建镐京而行辟廱之礼徳之所感化之所移至于四方万里之逺如此此言武王之所以为君也考卜惟王此又言其初居镐京之时稽考其卜本于武王乃宅是镐京以正之而得吉卜故武王之所以遂居于此此武王之所以为君也夫以文王迁都于丰武王复迁都于镐以武王之迁都宜若更变前王之制然其继述之事未尝少忘盖继祖考之事者不在于区区之迹但系其心之如何耳丰水有芑芑草也言丰水之旁有芑草以譬人君之作人材也言文王之都丰作成人材如丰水之芑而武王继之亦以作成人材为念是以贻其孙顺之谋而安子孙之敬者文王以作成人材而遗武王武王又以作成人材而训子孙则知世世子孙皆以作成人材为本也此诗先言文王则先曰文王后曰王后言武王则先曰皇王后曰武王说者不一王氏则以字说分别孔氏则曰其称后者则为徳之盛不称者则不为徳之盛苏氏则以为文王老而称王武王即位而称王其说皆失之凿矣以王后称文王言文王之时已有王业也武王称皇王者皇大也言王业至此始大矣或称文王又称王后或称皇王又称武王其辞不同者诗人歌咏之旣称其人如此又称其事业如此以见其美之不足故其设辞如此之异也如必以此章而言文王此章而言王后此章而言皇王此章而言武王则一一为之说不失之凿者未之有也
  黄曰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武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故曰继伐也下武之诗言继文文王有声之诗言继伐惟其能继文王之文徳而后卒文王之伐功故曰能广文王之声卒其伐功也文王述大王王季之业已有其声矣武王从而大之此文王有声之所由作欤此诗八章前四章则言文王之所以为君也后四章则言武王之所以为君也文王未尝为王而曰文王曰王后者天下称之之辞以见其为君之道而宜为吾君也至武王则王业大矣故曰皇王而以武王终之方文王之作也天下欲文王之君哉而不可得也文王有心于安民而无心于成王业故虽有君民之大徳而不忘事君之小心天下之人皆欲其为君而乐称之故曰文王烝哉又曰王后烝哉乐之辞也统虽未集臣已父归故虽匪棘民已子来周徳之冝王久矣文王之冝王而不王也然文王能逃诸其身而不能逃诸其子能止汝坟之怨而不能遏孟津之毕集至武王一兴而东征之士女皆篚厥黄昭我周王曰是西伯之子也是吾民之君也吾君之穪尤籍籍于斯人之口则曰皇王烝哉武王烝哉亦乐之之辞也孟子曰得天下有道得其民得其民有道得其心天下可得而匹夫匹妇之心不可得圣人之君天下必使天下皆乐于我而后圣人之心可以无愧以一人君天下而一夫有不乐之心则人君之心岂自安是故欲观圣人所以尽为君之道者当于斯民之心求之人之无良我以为君其辞之不乐也则其心固可知矣顔如渥丹其君也哉其辞之乐也则其所以乐之者可想而见也以文王为父而以武王为子父子两圣而天下一心武王以文王所以为君者而君天下天下亦以爱文王者而爱武王此诗八章皆不出于烝哉之辞文武之所以得民者可于此而卜之矣

  毛诗集解卷三十一
<经部,诗类,毛诗李黄集解>
  钦定四库全书
  毛诗集解卷三十二  宋 李樗黄櫄 撰
  生民之什诂训第二十四    大雅
  生民尊祖也后稷生于姜嫄文武之功起于后稷故推以配天焉
  厥初生民时维姜嫄生民如何克禋克祀以弗无子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载震载夙载生载育时维后稷诞弥厥月先生如达不坼不副无菑无害以赫厥灵上帝不宁不康禋祀居然生子诞寘之隘巷牛羊腓字之诞寘之平林防伐平林诞寘之寒氷鸟覆翼之鸟乃去矣后稷矣实覃实訏厥声载路诞实匍匐克克嶷以就口食蓺之荏菽荏菽斾斾禾役穟穟麻麦幪幪瓞唪唪诞后稷之穑有相之道茀厥丰草种之黄茂实方实苞实种实褎实实秀实坚实好实颖实栗即有邰家室诞降嘉种维秬维秠维穈维芑之秬秠是获是之穈芑是任是负以归肈祀诞我祀如何或舂或揄或簸或蹂释之叟叟烝之浮浮载谋载惟取萧祭脂取羝以軷载燔载烈以兴嗣歳卬盛于豆于豆于豋其香始升上帝居歆胡臭亶时后稷肈祀庶无罪悔以迄于今
  李曰祖谓后稷也文王虽得天下而其积累乃自于后稷始故推后稷之功以配焉孝经曰郊祀后稷以配天万物本乎天人本乎祖惟推其所由本此后稷之所以配天也世之好怪诞者皆以稷契无父而生契生于卵稷生于巨迹问其所自始则曰诗所载也天命鸟降而生商此契生于卵也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载震载夙载生载育时维后稷此稷生于巨迹也呜呼孔子不语怪力乱神夫子所以不语怪者以其惑世也岂以六经垂训于后世而乃载神怪之事哉彼以契生于卵稷生于巨迹者乃引经疑似之言以惑世也诗本无有也诗之所言特载二妃当鸟至之时践帝之迹以祈髙禖神之祥是生稷契如是而已而好怪者遂引此诗疑似之言附防其说学者遂翕然而从之甚矣世之易惑也惟毛氏以为非生于卵与巨人之迹其说为近而后之诸儒犹未之信欧阳遂因其言而辟之曰秦汉之间学者喜为异说谓髙辛氏之妃陈锋氏之女感赤龙精而生尧简狄吞鳦卵而生契姜嫄履大人迹而生后稷髙辛四妃其三妃皆以神异而生子盖尧有盛徳稷契后世皆王天下数百年学者喜为之称述欲神其事故务为其说至帝挚无所称故独无其说此则怪异之说不足信明矣而洪驹父亦曰尧舜与人同耳血气之类父施母生耳聴目视二足而行是圣智愚不肖之所同也何必有恢诡谲怪之观然后为圣且神哉此二说可以中诸儒之病然毛氏之说后世所以不信之者盖亦有由焉毛氏以稷契为帝喾子后世诸儒以世次考之契十四世而为汤稷十六世而为武王则是汤与王季为兄弟武王与太甲亦兄弟也而其相去者乃六百年而乃为兄弟之列无是理也而或者又以为必非帝喾之子但其苗裔也而附防毛氏之说者又以稷者帝喾遗腹子皆是臆说无所考据要之世代绵逺无可得而见也如孔氏左正义亦曰大戴礼五帝徳司马迁五帝纪皆言颛顼帝喾代别又春秋纬命厯序颛顼九世帝喾八世典籍败亡无所取正要之二帝之子孙舜时始用必非帝之亲子以某观之诗言履帝武敏歆以帝言之则是髙辛之亲子但恐后稷至于武王不止十六世也岂其自契至汤十四世又自汤至于纣十七世而自稷至于武王乃十六世岂其然乎史家失其世次不可得而见也其谓二帝子孙至舜时始用则以左云尧不能举舜臣尧举之杜元凯则以为史克激称以辩宣公之惑释行父之志故其言美恶有过辞盖事冝也非是尧于稷契实未尝用也而孔氏之疏亦曰稷至文王为十五世讣虞及夏商尚千二百歳每世在位皆八十许年乃可充其数耳命之长短古今一也而使十五世君在位皆八十许载子必将老始生不近人情之甚以理而推实难据信惟其契生于卵稷生于巨人之迹决不可信耳若其见弃之由则亦有二说毛氏以为天生后稷异之于人郑氏则以为无人道而生子固不足信如毛氏之说则又涉于诞无故而弃之此岂近于人情哉且以天子之子而弃于遐逺之地虽其甚忍者亦不忍为之而况于姜嫄乎纵姜嫄忍为之髙辛亦忍为之邪陈少南又以谓妇以承夫为乐有子次之姜嫄无子从帝喾而祷子祷祠无福而姜嫄有子妇人之志方急于帝喾而不志于有子故有隘巷平林寒冰之事然此亦是臆说未敢必信要之稷名曰弃但不知其见弃之由阙之可也厥初生民毛氏曰本后稷也后稷而谓之民者本其初生而未有贵位生与民同故以民言之故云生民此说非也此所谓生民即绵诗所谓民之初生是也王氏曰绵所谓民之初生则本其由大王而兴今此所谓则本其由后稷而起也此说是也民自后稷而生则生民二字俱指庶民而言之非以后稷为民也民由后稷以生而后稷之生本于姜嫄而又言其姜嫄生后稷之初盖姜嫄因禋祀郊禖神之时以祓去无子之疾遂践帝履之足迹继帝之后而行甚敏疾故为天所歆享因介之以大福而安止之也震有身也左曰邑姜方震太叔又曰后缗方震正此类也夙者王氏曰言其疾而不迟也既震夙矣遂生育焉而其所生育者乃后稷也诞弥厥月云云诞大也弥终也言姜嫄于后稷终其孕育而生后稷如达之易达羊子也羊子易生无留难者晋语曰大任娠文王不变少于豕牢而得文王不加病焉与此同意先生者以后稷是姜嫄首生之子也唐孔氏曰人之生子先生者多难此后稷是姜嫄之子最先生者应难而今易故言先生以美之不坼不副言不坼剖不副裂故其母无灾害常人之生母必坼剖必副裂而姜嫄则不然是天欲以此显明其灵也是乃上天降福以安之也不宁者言上帝不安之乎而姜嫄之身亦岂不安于禋祀乎言上帝安之已先见禋祀之时故姜嫄安然无病而生子也诞寘之隘巷此则言后稷见弃其始寘之隘巷牛羊则避而爱之又移而寘之于平林又会有人伐平林者收之又移而寘之于寒冰又有鸟以羽覆之以翼借之夫寘隘巷冝其为牛羊所践而乃腓字之寘之平林冝其为鸟兽所害而乃会伐平林又寘之寒冰冝其为寒气所薄而乃鸟覆翼之于是乎知后稷必非凡儿遂往而收之及鸟既飞去后稷乃如啓而泣是也实覃实訏前既言收后稷归而养之矣此则言长大之事覃长也訏大也路亦大也言后稷之生其体长且大矣其口出音声则又大矣于匍匐以就口食其形岐岐嶷嶷然毛氏曰知意也嶷毛氏曰识也说文曰小而有知也既岐嶷矣又能取食于口而啗之及其长也又能知稼穑之事荏菽大豆也其蓺大豆则斾斾然而长大役禾之末也说文曰禾末也当从之禾之末则穟穟然而好其麻麦则幪幪然而盛其瓞则唪唪然而实言其树蓺五谷皆出于天性此其所以为后稷教民稼穑也诞后稷之穑言后稷教民稼穑乃所以相天也王氏曰天降生民固使之粒食后稷敎以农事则有相之道后稷之所以相天者所以助天养育斯民也此说是也惟后稷之相天故推其功以配天何为而不冝乎郊祀后稷以配天也郑氏以为后稷之掌稼穑有见助之道谓若神助之力此说亦通自此以下则言后稷稼穑之事尔雅曰茀治也盖草不耘则苗不盛左曰农夫之务去草絶其本根勿使能殖故草既除之此种之所以黄且茂也实方者毛氏曰极亩也不如王氏曰方者房也与大田所谓既方既皁同意言其孚甲始生也实苞者茂也如斯干所谓如竹苞矣之苞同种者王氏曰杂种也不如郑氏种生不杂言各随其种也褎者禾长之貌者言其苗始也秀者言其苗秀也实坚实好者言其结实坚而且好颖者言其禾穗之颖也谓禾穗之挺书曰异亩同颖是也栗者成就之貌左曰嘉栗防酒与此栗同观此诗言稼穑之美如此则后稷之功所及者大故尧舜以其功封于邰也许愼说文曰邰炎帝之后姜姓所封后稷外家所生之国今扶风邰县是也毛氏亦曰尧见天因邰而生后稷故国后稷于邰许氏之说正与毛氏同然邰既为后稷之母家不应絶其母家而封后稷也孔氏曰此邰为后稷之母家其国当自有君所以得封后稷者或时君絶或迁之他所也此皆臆度之说无所考据今据此诗言封后稷于邰其言明白但以邰为姜嫄父母之国则未之敢信也诞降嘉种毛氏曰天降嘉种是也王氏则以为后稷择嘉种而诞降之非也此所谓诞降嘉种正閟宫所谓是生后稷降之百福黍稷重穋稙穉菽麦乃是天降之也所谓天降嘉种非实是天降种也孔氏曰美大后稷以种之必获归功于天非实天下之也此说为得诗人之本意欧阳公曰称后稷播时百谷者盖其为舜敎民耕植以足食尔如后世有劝农之官也非谓尧舜以前地无百谷而民不粒食天降种与后稷而后冇也然则百谷草木其有固已久矣安知四谷之种为后稷而降也使天有显然之迹特为后稷降此四谷其降在于何地诗无明文但云诞降则毛郑何据而云天为后稷降种而已欧阳公此言亦失之泥也所谓天降者正如书言天乃锡禹洪范九畴非是实有物以锡之也只是禹能顺五行之序便是天锡之也诞降嘉种非是天自上而降下也只是稷能稼穑便是天降之也颂所谓贻我来牟亦是此意孔丛子曰魏王问子慎曰往者中山之地无故有谷乃云天雨反以亡国何也如必以天降嘉种与中山之谷相似则其诬伪可见非儒者所称道诗人必不然也秬黑黍也秠一稃二米也穈赤苗也芑白苗也既得此嘉种遂徧种之也徧也既种之遂获之而计之于田亩遂负任之以归其国而祭祀也诞我祀如何言我之祭祀其礼如何则先以所种之谷或使人舂之或使人就臼而抒之毛氏及说文皆曰揄抒臼也或使人簸其糠粃或使人蹂践之既释之矣而其声叟叟然释如孟子所谓接淅是也叟叟声也既释之矣乃烝之而其气浮浮然说文曰烝火气上行也观此四句可以见诗人善体物处既治其谷矣故谋惟其祭祀之事欲其无所不谨无所不备也取萧祭脂王氏曰宗庙之祭升臭也郊特牲曰萧合黍稷臭达墙屋故既奠然后焫萧合羶芗既取萧祭脂矣则又取羝羊之体以为祀軷之祭祀軷行神之祭也于是又以羝羊之体而燔之炙之以为尸之羞言其祭祀如此以兴嗣嵗则毛氏所谓兴来继往是也此章大槩言既得嘉种从而备物以享百福也卬盛于豆于豆于豋此章言后世以后稷配天也而序所谓配天是也卬我也我以所祭之物盛于豆豋木曰豆瓦曰豋其馨香之气上升于天天安而歆享之则郊天之祭也胡臭亶时言其何臭之诚而得其时乎言祭得其时也仪礼士冠礼曰饮酒既清嘉荐亶时正与此胡臭亶时同于是因郊天之祭而念后稷之始得百谷以肈祀故使我子孙无有罪悔至于今而有天下也此诗末三句当止従王氏之说以后稷之肈祀为祭宗庙以末句之祭为配则后稷之祭不为僣矣而毛郑则以谓郊祀是诬后稷也详先儒之意以为尧封稷于邰使稷归而祭天必无是理也观成王赐鲁以天子之礼乐成王之赐非也使鲁用之而合于礼春秋何为书之乎成王之赐伯禽之受皆非合礼也而谓尧与后稷亦然则岂不厚诬尧与稷乎考之经初无稷祭天之事惟毛郑于此诗言之殊不知深考末章之意则后稷未尝祭天可考而见而苏氏之说又以谓洚水之后民方阻饥后稷敎之播种于是民获粒食天实祐之而锡之嘉种及周公遭流言之变成王疑之天大雷电以风禾偃木拔及成王为啓金縢之书知其以周公故也将逆周公为之出郊而天乃雨反风禾则尽起盖二公之徳上昭于天天之所以祐之者如此故尧与成王因天之意而使之祭天此书生之论也郊祀所系君臣之大分岂有其徳上昭于天可使僣行郊祀哉如此则伊尹格于皇天凡此之类皆可僣行天子之祭也自古惟秦无道擅行郊祀之礼秦之无道又何足责鲁既不幸如此又指后稷之事以为然夫稷之于秦逺矣岂其如是而不知君臣之大义乎必不然也
  黄曰生民之诗其可疑者三其二失之诬其一失之僣此皆先儒之曲说而诬与僣之患所由生也欧阳公陈少南李迃仲亦尝疑之而至于寘之隘巷平林寒冰之说则欲阙其所未详予以为此皆诗人之设辞而不必实求是事也如孟子与万章所言焚廪浚井之事皆设为之辞耳此不可不辨者一也诗曰诞降嘉种维秬维秠维穈维芑而先儒之说则曰天显后稷之灵而为之下嘉种也信此说则后稷以前民皆无黍稷之食乎予以为后稷以前未尝无黍稷之种也特未别其维秬维秠维穈维芑耳后稷敎民稼穑而为之别其类以时其耕种也故曰诞降嘉种言后稷降之于民也非天降之于后稷也有相之道茀厥丰草郑氏以为后稷掌稼穑之事若有神助之而李迃仲亦以为后稷相天之功以全其生育之理予以为后稷之所谓有相之道者在于茀厥丰草也去草而絶其根则嘉谷自殖此相之之道不然则是宋人揠苗助长矣此不可不辨者二也诗言是任是负以归肈祀后稷肈祀庶无罪悔以迄于今先儒之说则曰肈祀郊祀也后稷有人臣所无有之功故得用天子之礼乐又举周公封于鲁而得用郊天之礼以为证夫鲁之郊春秋皆讥之讥之者何讥其僣也成王不当赐伯禽不当受前辈尝论之盖臣之事君而尽其忠子之事父而尽其孝孝之大如舜功之大如后稷周公皆分内事也以人臣所当尽之事而赐以人臣所无有之礼其可乎予以为祭祀之礼自后稷敎民稼穑始而周之所以有天下者自后稷育民之功始故周人行祀天之礼而推原其所以肈祀之由肈祀者如所谓肈基王迹之意也安得以为后稷行大祀之礼哉此不可不辨者三也三者辨而一诗之意皆明窃尝观此诗其大要乃诗人尊后稷以配天而又言后稷之所以配天者以文王之功起于后稷也既言文武起于后稷又言后稷生于姜嫄以为后稷不生则天不能人人不能天民不得而粒则敎不得而敷以天之不可无后稷故以为虽寘之隘巷平林寒冰而无如之何也天之欲丧斯民也则后稷可以不生天之未丧斯民也隘巷平林寒冰其如之何故凡此者皆诗人之设辞矣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是为得之
  行苇忠厚也周家忠厚仁及草木故能内睦九族外尊事黄耇养老乞言以成其福禄焉
  敦彼行苇牛羊勿践履方苞方体维叶泥泥戚戚兄弟莫逺具尔或肆之筵或授之几肆筵设席授几有缉御或献或酢洗爵奠斝醓醢以荐或燔或炙嘉殽脾臄或歌或咢敦弓既坚四鍭既钧舎矢既均序宾以贤敦弓既句既挟四鍭四鍭如树序宾以不侮曽孙维主酒醴维醹酌以大斗以祈黄耇黄耇台背以引以翼寿考维祺以介景福
  李曰言周家世世以忠厚为心其仁恩则及于草木故能内睦九族外尊事黄耇焉孟子曰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推亲亲之心然后及于仁民推仁民之心然后及于爱物此其先后之序也今此先言仁及草木然后言内睦九族外尊事黄耇者盖作序之意惟以诗中首章言行苇故先言仁及草木二章四章言燕兄弟五章言养老故继之以内睦九族外尊事黄耇也夫一草木之防如行苇者犹且爱惜之则九族黄耇当何如也古之王者方其仁化之盛也匹夫匹妇无有不被其泽又其盛也虽草木之防亦无不被其泽夫以天下之广匹夫匹妇未受其赐亦未足以害仁民之政而行苇之防未及其仁亦未足以害其爱物之政然不如是不足以为盛治也观虞氏之恩被动植虞氏之仁政如此则于亲九族尊事黄耇则必优为之也夏禹之治山川鬼神亦莫不宁暨鸟兽鱼鼈咸若禹之仁政如此则于亲九族尊事黄耇必优为之也盖未有仁及草木而不亲九族尊事黄耇也大学曰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使九族之不亲黄耇之不事则是所厚者薄而仁徒及于草木则是所薄者厚矣未有薄其所厚而能有为者也齐宣王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惟其不能推此心故也苟能推此心以往以之及草木以之亲九族以之尊事黄耇者皆此心也孔氏曰三王养老必就乞言故序因而及之于经无所据者非也观诗中言以祈黄耇是则序之所谓乞言也夫老成人歴事为甚多故其言可从观后周之时保定中天子以于谨为三老天子北面访道乃寘几席天子遂问云朕当天子重任自惟不才不知政府之要何以诲之三老乃告之以忠信従谏与夫纪纲赏罚武帝拜而受之如曹防得盖公之一言以之治齐以之治天下是老成人之言其可重如此古人之乞言良有以也汉明帝幸辟廱行养老之礼以李躬为三老以桓荣为五更执醤而馈执爵而酳其所以待之之礼可谓至矣然方其礼毕乃正坐自讲诸儒执经问难于前则非所谓乞言之意也夫所贵乎养老者以其乞言也然明帝正坐自讲其意则骄矣乃知其养老隆虚名而无实效果何补哉惟其养老乞言则福禄归之矣末章言寿考维祺以介景福是也敦毛氏以为聚貌王氏以为厚今且从毛氏言敦彼行苇勿使牛羊践履而伤之者以此苇方苞而茂方体而成形其叶又泥泥然而美好以其将为人用故可爱惜也又孰忍伤之哉此周家忠厚之至也戚戚兄弟此则言其宴九族也戚戚亲之也兄弟之属我从而亲之无有逺弃具在于此逺与伐木所谓兄弟无逺同意其至也则或肆之筵或授之几以见其亲亲之恩厚也非特肆筵又且设加之以重席非特授几又且有缉御而待之设席者即周官司几筵所谓设莞筵加缫席设蒲筵加莞席是也缉御即周礼所谓更仆是也斝爵也主人献宾宾酢主人主人复洗爵酬客客受而奠之酬酢之礼既如此而又荐之醓醢燔炙脾臄之类醓醢肉汁也燔肉也炙肝也说文曰口上曰臄口下曰□又曰口里重肉也嘉殽脾臄臄□也脾臄所以谓为嘉殽也前言洗爵奠斝则所以饮之者无不至也醓醢以荐或燔或炙嘉殽脾臄则所以食之者无不至也饮食之具既至而又思所以乐之歌比于琴瑟徒击鼓曰咢凡此皆见亲亲之诚无不用其极也棠棣之诗曰傧尔笾豆饮酒之饫兄弟既翕和乐且耽伐木诗曰笾豆有践兄弟无逺而此诗又述周王所以待兄弟如此则周家忠厚如此其至盖其所及者虽草木犹有仁恩以及之岂于天属而不亲之乎如幽王者暴戾无亲不能宴乐同姓孤危将亡亲且如此则草木之防可知也敦弓既坚此则言行射礼也古者养老必先射以择宾也汉明帝亦行射礼但不乞言耳敦弓画弓也荀子曰天子雕弓诸侯彤弓大夫黒弓而何休公羊注亦曰天子雕弓诸侯彤弓大夫婴弓士卢弓此言敦弓即荀子所谓天子雕弓也天子所射者敦弓敦弓既坚固矣四鍭之矢既均平矣其舎放此四矢则既均而必中矣遂以此序宾皆贤者也鍭者说文曰矢金镞翦羽谓之鍭必以射序宾者古者以射而见能否如此孔子射于矍相之圃可以见其得宾也其敦弓既钩挽其而句之矣既挟此四鍭矣乃徧释之其鍭皆中的遂以此序宾皆不侮不侮尽其恭敬者也曽孙维主曽孙成王也成王之为主人而酒醴皆厚矣遂酌之以大斗以祈求黄耇而乞言也说文曰醹厚酒也以大斗酌而尝之大斗其柄长三尺故谓之大斗台鲐也大老则背有鲐文故曰鲐背也老人者在前曰引在傍曰翼使人引导而辅翼之翼者扶持也惟其能养老如此故寿考维祺而受其福也祺吉也夫以尊事黄耇而受其福如此则知商纣之播弃黎老安得而不受其祸也
  黄曰行苇之诗古今说者既差其时世故亦失其次序既失其序矣则文理颠倒而不明于是强为之说而诗之意益不明矣中庸言尽已之性而后尽人之性尽人之性而后尽物之性孟子亦言先亲亲而后仁民仁民而后爱物此定序也今行苇之序则曰周家忠厚仁及草木故能内睦九族外尊事黄耇养老乞言以成其福禄焉是仁及草木而后能睦族敬老岂不紊其序乎郑氏曰周之成王于物且爱之况于人乎李迃仲亦言此诗先言敦彼行苇次言戚戚兄弟而末章言黄耇台背其意盖以一草木之防犹且爱惜则九族黄耇当何如也如舜之恩被动植禹之仁及山川鬼神鸟兽鱼鼈于睦族敬老皆所优为凡此者皆强为之说也予尝深思之以为周家忠厚仁及草木乃合言周家之君而非谓成王也自故能以下则言成王因其祖宗之忠厚而能以忠厚继之也曰周家云者则自后稷以来而言岂专为一时乎曰故能云者盖因彼而能此之辞岂皆言成王乎即序诗者之意而深求于一言一字之间则诗之意明矣周自后稷育民公刘厚民大王仁民积而至于王季文王之时其忠厚之风积累之乆凡天地之间无一物非周家之仁也庶类之蕃殖万物之盛多行道之苇方其始生则牧人有不忍伤之心而戒牛羊之勿践其仁及草木为何如哉惟周家之君世积忠厚则成王之所以耳闻目见者皆忠厚之事也薫陶渐渍者皆忠厚之风也其所躬行其所见者岂能外此而为治乎内睦九族而燕饮尽其欢外尊事黄耇养老乞言而此心尽其敬此皆忠厚之遗余也前王以忠厚积之而福禄以生后王以忠厚继之而福禄益成此序诗者因成王睦族敬老之义而推周家所以及草木之仁以见其积累之乆而忠厚之至也尝观伐木之诗文武燕兄弟故旧之诗也亲亲以睦友贤不弃则民徳归厚则周家忠厚之已久成王所谓睦族敬老者岂非得文武亲亲友贤之意邪旱麓之诗受祖之诗也周之先祖世修后稷公刘之业而大王王季申以百福干禄则周家之福禄已有其基成王之所谓成其福禄者岂非成大王王季所申之福禄而学者以此求之则一诗之意了然矣
  既醉告太平也醉酒饱徳人有士君子之行焉
  李曰序谓之太平者自古君臣相与宴乐多矣桀为酒池败于南巢纣为酒池败于牧野周幽王居镐京饮酒宴乐而卒有骊山之祸此三君者方其独乐之时则自以为天下之乐无以加于此及其败也虽欲独乐一日有不可得盖方其独乐之时则其民愁叹之声充塞乎天地之间又安能长享其乐哉惟成王之时君臣上下莫不相敬田野之间欢欣歌舞无乖争陵犯之变于斯时也宴饮酬酢君臣之乐至矣又相与称而颂之欲其享万年之寿又欲其子孙之繁衍又欲其福禄之盛多岂无所自而然哉贾曰主上遇其大臣如遇犬马彼将犬马自为也如遇官徒彼将官徒自为也今也成王饮酒其所以待臣下者至矣则臣之于君当何如哉子云曰周之士也贵秦之士也贱周士非必自贵亦上之人贵之也秦之士非必自贱亦上之人贱之也子云又曰圣人陶成天下之化使人有士君子之器成王之治天下养育人才至于饮酒之际如此立政动化可得而知也黄曰窃尝读诗之宾之初筵见其有沈湎淫液之刺盖喟然而叹曰吾民饥寒之不恤而君臣宴饮之是娱冝武公之不乐于此也及观既醉之诗而见其有太平之称益不能无疑焉夫太平之诗必言法度彰礼乐着人民乐而后可今也君臣従事于宴饮之乐而曰太平太平之事如此而已乎及即诗人之意而求详于作序者之言然后知太平之盛舍此诗则无以见之也夫天下未治吾民未安叹息愁恨之声满于田野而君臣相与醉乐于朝廷之上君子谓之独乐惟人君因天下太平之盛而宴羣臣于飨祭之后人臣乐得其君待遇之厚而益自谨于既醉之时非太平之盛何以至此故夫既醉以酒未足以见太平醉酒饱徳而人有士君子之行乃所以见其风化之美而为太平之效也噫公子而信厚然后见关雎之化驺虞而知仁然后见王道之成醉酒者而能饱徳然后见太平之盛此诗人之防意也
  既醉以酒既饱以徳君子万年介尔景福
  李曰既醉以酒言既醉之以酒矣又于饮酒之中接之以礼乐以见其饱之以徳也厉王之饮酒至于荒湛有曰如沸如羮如蜩如螗小大近丧人尚乎由行醉以酒矣徳安在哉幽王之饮酒至于屡舞僊僊至于载号载呶至于沈湎淫泆醉以酒矣徳安在哉惟成王之时羣臣既醉之以酒而于饮酒之中又接之以礼乐是谓饱徳也孔子曰吾食于少施氏而饱少施氏食吾以礼吾祭作而辞曰疏食不足祭也吾防作而辞曰疏食也不敢以伤吾子孔子之所以饱者以待已有礼故谓之饱徳也至于季氏则不然矣孔子食于季氏不食肉而饱其待已不以礼安得不谓之饱哉所谓饱者非在于樽俎之间也特以徳如何耳成王之待羣臣既醉之以酒而饮酒之中又饱之以徳想其揖逊之际容止可观则为臣者其所以报上冝其祝之以亿万斯年而介尔景福也自古人臣之荅其君者惟兾其受福之多也天保之诗报上之诗也而其所以报之者不过欲其受遐福至于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如松柏之茂而已故成王之羣臣其所以荅其君者亦曰万年也
  黄曰尝闻醉酒之能败徳未闻醉酒之能饱徳书有徳将之戒诗有伐徳之刺禹之所以恶周公之所以禁以其能败徳故也今曰既醉以酒既饱以徳酒可醉也徳如之何而可饱哉孔子曰吾食于少施氏而饱少施氏食吾以礼乃所以为饱成王之待羣臣既醉之以酒又饱之以徳则其所以待羣臣之礼至矣是以羣臣皆祈之以亿万斯年之永而天介助之以景福介者助也景者大也皆臣子爱君之辞也噫君焉尽礼以待夫臣臣焉归美以报之君太平之盛可于此而见
  既醉以酒尔殽既将君子万年介尔昭明
  李曰尔殽既将将大也言其俎实之多也既醉之以酒而其殽实又大惟成王之待臣下如此故欲其君有万年之寿又且助之以昭明之道昭明者锡之以为明君也
  黄曰前章既言醉之以酒饱之以徳而次章又言既醉以酒尔殽既将先儒以为将大也言其俎实之多也予以为将者将其厚意之谓也成王之待羣臣礼愈至而意愈加既醉之以酒而又饱之以徳犹以为未足以尽吾待之之诚也而又致其俎实以将其厚意所以见其待臣下之礼有加无已如此也惟成王之待羣臣有不已之诚故羣臣之报成王亦有不尽之意既曰介尔景福又曰介尔昭明明者言其徳也成王之徳既昭明矣天如之何而助之盖所谓介尔昭明明者所谓锡王勇智之意也要之皆臣子爱君之辞而形容不尽之意也如天保之诗既曰俾尔多益又曰俾尔戬谷又曰降尔遐福维日不足其形容不尽之意固如此耳
  昭明有融髙朗令终令终有俶公尸嘉告其告维何笾豆静嘉朋友攸摄摄以威仪
  李曰融毛氏曰长也不如苏氏以为和俶始也如汉明帝唐徳宗非不明也然其失之太察今也既锡之以昭明矣又锡之以和则尽善尽美明皇宪宗是非不明也而其终也为小人所惑今也天锡之以髙朗之徳而又终而有始苏氏曰昭明而能融髙朗而能终终而复始福无穷也惟受福如此故公尸以善言而告之公尸者郑氏曰诸侯有功徳者入为天子卿大夫故云公尸公君也其公尸所告者则曰笾豆肃清之善而已陈少南曰尸传嘏辞以告主人言福所以致于王者谓其笾豆静嘉且所谓馨香而无防慝之意也然其所以静嘉者则以王之朋友共祭之人摄佐之以威仪无有不谨者此皆是接上文也此诗与下武之诗又是一体如后世饮马长城窟之类青青河畔草悠悠生逺道逺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梦见在我傍忽觉在他乡他乡谷异县辗转不可见是皆接上文而为言也
  黄曰前章既言介尔昭明而此又继之以昭明有融注云融长也愚谓不如苏黄门以为和也夫昭明则近于太察故必贵于有融髙朗令终朗乃明也令终有始有卒之谓也昭明则欲其有融髙朗则欲其令终而令终则又欲其有俶俶者始也终而复始徳无穷也汉明帝唐徳宗亦可谓明矣然其失也至于太察昭明而不能有融也明皇宪宗亦可谓髙朗矣然终为小人所惑髙朗而不能善其终也夫诗人既以景福期其君又以懿徳望其君以景福期其君臣子爱君之情也以懿徳望其君尤臣子之至情也公尸嘉告者盖古者之祭必立尸尸者所以象神也祝传尸辞以嘏主人所以致嘉告也有祝辞有嘏辞祝以孝告嘏以慈告公尸嘉告先儒以为奉牲以告之意愚以为公尸嘉告者非祝辞也嘏辞也宗祝尸之辞以告主人谓其笾豆之静嘉所以见其神之来飨也夫其笾豆所以严洁者固成王之诚亦相祀者之敬故曰朋友攸摄摄以威仪言相祀之人佐以威仪而无一人之不敬者夫祭不在物而在诚诚之所可见寓于威仪之间威仪一或不谨则有不足观者矣此成王之祭所以先致严于威仪也遐想其宗庙之中来者雍雍至者肃肃骏奔走执笾豆者无敢不敬其威仪之严可即此诗而见盛矣哉
  威仪孔时君子有孝子孝子不匮永锡尔类
  李曰威仪孔时上之威仪甚得其时者则以君子有孝子之行故也君子能尽孝子之道而无有匮极也惟能亲亲故能化天下以为孝礼祭义曰小孝用力中孝用劳大孝不匮惟不匮故为大孝焉颍考叔为颍谷封人庄公赐之食食舍肉公问其故对曰小人有母皆尝小人之食未尝君之羮请以遗之遂使公感悟而其母子如初君子曰颍考叔纯孝也爱其母施及庄公夫颍考叔封人也犹能使其君不孝之心移而为孝况为人君者岂不能推其孝以化天下乎上之人尽其孝道如此故天锡之以善也类善也黄曰忠孝一理也臣子一心也以是事亲亦以是事君事亲则为孝事君则为忠人臣平生大节可于闺门之中见之盖平居不敢忘其亲则他日必不肯后其君平居不敢犯其兄则他日必不肯犯其长故臯夔稷契之徒居家以孝闻在国以忠显而古人所谓求忠臣于孝子之门者信乎忠孝无异理臣子无异心也王致祀于其先其一时宗庙之中骏奔走执笾豆之人无非忠臣也而诗人之形容不曰吾君之有忠臣如此而乃曰吾君之有孝子如此可谓善形容矣又继之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此又诗人推广之意也不匮云者此盖记礼者之所谓大孝也孝之为道始焉尽之于心行之于身施之于家而终焉推之于国达之于天下又安有所穷极焉故曰孝子不匮惟其孝之不匮也所以转相敎化而永锡尔类也永锡尔类一句先儒之说曰类者善也锡者天锡之也言其能尽不匮之孝则天永锡之而以善道也愚窃以为不然洪范之书所谓锡厥庶民锡汝保极者是人君以中道锡之民也则所谓锡者何必曰天孟子所谓圣人之于民亦类也而书所谓别生分类者何必曰善如颍考叔爱其母而能化庄公之心君子称之曰颍考叔纯孝也爱其母施及庄公而因举诗孝子不匮永锡尔类二句美之然则所谓永锡尔类者亦如颍考叔爱其母施及庄公如斯而已诗人之意盖以为相祀之人有孝子之行而又能转相敎化以锡其朋类也此又愚人之臆说也
  其类维何室家之壸君子万年永锡祚
  李曰言锡之以善者则自于室家之壸也壸广也国语曰壸广喻人民之众也言既及室家遂及民也盖天子之孝爱敬尽于事亲而徳敎加于百姓自家以之国非有二道也永锡祚言又锡之以祚也锡之祚者言天锡之福逺至于子孙无有穷也黄曰前章既言永锡尔类而此章又继之以其类维何室家之壸先儒之说曰壸广也喻人民之众也如是则是诗人以室家二字形容其室家而又截壸之一字形容其人民一句而分二说非特其意不通而古人之句法亦必不然据壸说文云宫中道也则是室家之壸犹言室家之中也诗人之言以为人子之孝自其家始能尽其孝于身而后能化其家能化其家而后能化其人民所谓先及其寡妻兄弟而后能及家邦也君子万年永锡祚先儒以为永锡祚者言天锡之逺及其子孙无有穷已也愚谓锡其祚者亦不必言天锡之以福要之以此孝道治其子孙而已故锡云者皆不必以为天锡也君子不能以福及其子孙而能以善锡其子孙以善锡其子孙乃所以福及其子孙也要之此亦是诗人爱其君而及其子孙云耳
  其维何天被尔禄君子万年景命有仆其仆维何厘尔女士厘尔女士従以孙子
  李曰其所以锡之以福者言天被之福禄使之景命有属而不絶其命不絶者言天锡之以女士也女士者言女子有士君子之行也都人士所谓彼君子女是也惟女子有士君子之行故子孙无有不贤者矣如所谓文王初载天作之合在洽之阳在渭之涘则是大姒之贤既配于文王矣故其生武王也复有圣徳此所谓従以孙子是也先儒以此诗备五福君子万年寿也天被尔禄富也室家之壸康宁也昭明有融攸好徳也髙朗令终景命有仆考终命也以某观之非特五福也方且至于子孙绵绵延延似续而不絶岂特五福而已哉观既醉之诗民之祝之也至矣则其爱之也必深矣夫人君能使人祝之也至爱之也深夫岂勉强而使之然哉必有由矣
  黄曰天下无可必之事而有可必之理春秋之时诸侯多用卜筮之法而知其后世子孙之昌盛愚尝疑其诬而未之敢信何者君子以理卜而不以卜孔子所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皆立为断然之辞者以为此理之必然而无疑者也如中庸之称舜称武王皆曰徳为圣人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夫宗庙飨之子孙保之是安可必哉以其徳为圣人也则知其宗庙之必飨子孙之必保也此理也诗人之意无异于此其前章言君子以孝道永锡其祚而此章则言其维何天被尔禄盖以为吾君能以孝道锡其子孙则其子孙将何如哉天被之以福禄而使之景命有仆仆属也言其景命之无穷也夫在天虽无可必之福而在人有可必之理天被尔禄景命有仆吾非能必之于天也吾能必之于吾君也吾君能以孝道锡其祚则其子孙必贤而天固有不容释者矣此以理卜也非以卜也诗人之言非若左氏之诬也窃尝读既醉之诗而至此一章尤叹诗人之善望其君也人知以福禄望其君孰知以其所以基福禄者望其君人知以其后世子孙昌盛望其君孰知以其子孙所从以昌盛者望其君既醉之诗始以介尔景福望其君中以天被尔禄望其君而终乃以景命有仆厘尔女士望其君噫诗人惓惓之意末章尤加详焉窃尝观古今治乱之由未有不始于女士者也周之兴也内则有大姒之贤外则有多士之济济及其衰也内则有襃姒之嫉妒外则有巧言之盈庭唐明皇时杨妃得宠于内故在外用事者则有杨国忠之徒肃宗时张后用事故在外用事者则有程元振之徒吁古今之治乱未有不由此者也诗人之爱其君而望其君以无穷之福非惟祈天之福于吾君而且祈天之福于吾君之女士女士之贤而子孙从之诗人之爱其君也至而望其君也逺
  凫鹥守成也太平之君子能持盈守成神只祖考安乐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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