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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六

卷三十六

  ◎ 刘向(二)

    ◇ 使外亲上变事

  窃闻故前将军萧望之等,皆忠正无私,欲致大治,忤於贵戚尚书。今道路人闻望之等复进,以为且复见毁谗,必曰尝有过之臣不宜复用,是大不然。臣闻春秋地震,为在位执政太盛也,不为三独夫动,亦已明矣。且往者高皇帝时,季布有罪,至於夷灭,后赦以为将军,高后、孝文之间卒为名臣。孝武帝时,亻儿宽有重罪系,按道侯韩说谏曰:「前吾丘寿王死,陛下至今恨之;今杀宽,后将复大恨矣!」上感其言,遂贳宽,复用之,位至御史大夫,御史大夫未有及宽者也。又董仲舒坐私为灾异书,主父偃取奏之,下吏,罪至不道,幸蒙不诛,复为太中大夫,胶西相,以老病免归。汉有所欲兴,常有诏问。仲舒为世儒宗,定议有益天下。孝宣皇帝时,夏侯胜坐诽谤系狱,三年免为庶人。宣帝复用胜,至长信少府,太子太傅,名敢直言,天下美之。若乃群臣,多此比类,难一二记。有过之臣,无负国家,有益天下,此四臣者,足以观矣。

  前弘恭奏望之等狱决,三月,地大震。恭移病出,后复视事,天阴雨雪。由是言之,地动殆为恭等。

  臣愚以为宜退恭、显以章蔽善之罚,进望之等以通贤者之路。如此,太平之门开,灾异之原塞矣。(《汉书·楚元王交附传》:更生使其外亲上变事,书奏,弘恭、石显疑其更生所为,坐免为庶人。)

    ◇ 条灾异封事

  臣前幸得以骨肉备九卿,奉法不谨,乃复蒙恩。窃见灾异并起,天地失常,征表为国。欲终不言,念忠臣虽在圳亩,犹不忘君,??之义也。况重以骨肉之亲,又加以旧恩未报乎!欲竭愚诚,又恐越职,然惟二恩未报,忠臣之义,一杼愚意,退就农亩,死无所恨。

  臣闻舜命九官,济济相让,和之至也。众贤和於朝,则万物和於野。故箫《韶》九成,而凤皇来仪;击石拊石,百兽率舞。四海之内,靡不和宁。及至周文,开基西郊,杂Ш众贤,罔不肃和,崇推让之风,以销分争之讼。文王既没,周公思慕,歌咏文王之德,其《诗》曰:「於穆清庙,肃雍显相;济济多士,秉文之德。」当此之时,武王、周公继政,朝臣和於内,万国欢於外,故尽得其欢心,以事其先祖。其《诗》曰:「有来雍雍,至止肃肃,相维辟公,天子穆穆。」言四方皆以和来也。诸侯和於下,天应报於上,故《周颂》曰「降福穰穰」,又曰「饴我厘?。」厘?,麦也,始自天降。此皆以和致和,获天助也。

  下至幽、厉之际,朝廷不和,转相非怨,诗人疾而忧之曰:「民之无良,相怨一方。」众小在位而从邪议,歙歙相是而背君子,故其《诗》曰:「歙歙訾訾,亦孔之哀!谋之其臧,则具是违;谋之不臧,则具是依!」君子独处守正,不挠众枉,勉强以从王事,则反见憎毒谗诉,故其《诗》曰:「密勿从事,不敢告劳。无罪无辜,谗口嗷嗷!」当是之时,日月薄蚀而无光,其《诗》曰:「朔月辛卯,日有蚀之,亦孔之丑!」又曰:「彼月而微,此日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又曰:「日月鞠凶,不用其行;四国无政,不用其良!」天变见於上,地变动於下,水泉沸腾,山谷易处,其《诗》曰:「百川沸腾,山冢卒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哀今之人,胡惨莫惩!」霜降失节,不以其时,其《诗》曰:「正月繁霜,我心忧伤;民之讹言,亦孔之将!」言民以是为非,甚众大也。此皆不和,贤不肖易位之所致也。

  自此之后,天下大乱,篡杀殃祸并作,厉王奔彘,幽王见杀。至乎平王末年,鲁隐之始即位也,周大夫祭伯乖离不和,出奔於鲁,而《春秋》为讳。不言来奔,伤其祸殃自此始也。是后尹氏世卿而专恣,诸侯背畔而不朝,周室卑微。二百四十二年之间,日食三十六,地震五,山陵崩?也二,彗星三见,夜常星不见,夜中星陨如雨一,火灾十四。长狄入三国,五石陨坠,六《鸟?》退飞,多麋,有蜮、蜚,鸲鹆来巢者,皆一见。昼冥晦。雨木冰。李梅冬实。七月霜降,草木不死。八月杀菽。大雨雹。雨雪雷霆,失序相乘。水、旱、饥、?彖螽、螟蜂午并起。当是时,祸乱辄应,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也。周室多祸:晋败其师於贸戎;伐其郊;郑伤桓王;戎执其使;卫侯朔召不往,齐逆命而助朔;五大夫争权,三君更立,莫能正理。遂至陵夷,不能复兴。

  由此观之,和气致祥,乖气致异;祥多者其国安,异众者其国危,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义也。今陛下开三代之业,招文学之士,优游宽容,使得并进。今贤不肖浑淆,白黑不分,邪正杂糅,忠谗并进。章交公车,人满北军。朝臣舛午,胶戾乖剌,更相谗诉,转相是非。传授增加,文书纷纠,前后错缪,毁誉浑乱。所以营或耳目,感移心意,不可胜载。分曹为党,往往群朋,将同心以陷正臣。正臣进者,治之表也;正臣陷者,乱之机也。乘治乱之机,未知孰任,而灾异数见,此臣所以寒心者也。夫乘权藉势之人,子弟鳞集於朝,羽翼阴附者众,辐凑於前,毁誉将必用,以终乖离之咎。是以日月无光,雪霜夏陨,海水沸出,陵谷易处,列星失行,皆怨气之所致也。夫遵衰周之轨迹,循诗人之所刺,而欲以成太平,致雅颂,犹却行而求及前人也。初元以来六年矣,案《春秋》六年之中,灾异未有稠如今者也。夫有《春秋》之异,无孔子之救,犹不能解纷,况甚於《春秋》乎?

  原其所以然者,谗邪并进也。谗邪之所以并进者,由上多疑心,既已用贤人而行善政,如或谮之,则贤人退而善政还。夫执狐疑之心者,来谗贼之口;持不断之意者,开群枉之门。谗邪进则众贤退,群枉盛则正士消。故《易》有《否》《泰》。小人道长,君子道消,君子道消,则政日乱,故为否。否者,闭而乱也。君子道长,小人道消,小人道消,则政日治,故为泰。泰者,通而治也。《诗》又云「雨雪キキ,见?见聿消」,与《易》同义。昔者鲧、共工、公兜与舜、禹杂处尧朝,周公与管、蔡并居周位,当是时,迭进相毁,流言相谤,岂可胜道哉!帝尧、成王能贤舜、禹、周公而消共工、管、蔡,故以大治,荣华至今。孔子与季、孟皆仕於鲁,李斯与叔孙俱宦於秦,定公、始皇贤季、孟、李斯而消孔子、叔孙,故以大乱,污辱至今。故治乱荣辱之端,在所信任;信任既贤,在於坚固而不移。《诗》云:「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言守善笃也。《易》曰:「涣汗其大号。」言号令如汗,汗出而不反者也。今出善令,未能逾时而反,是反汗也;用贤未能三旬而退,是转石也。《论语》曰:「见不善如探汤。」今二府奏佞谄不当在位,历年而不去。故出令则如反汗,用贤则如转石,去佞则如拔山。如此,望阴阳之调,不亦难乎!  是以群小窥见间隙,缘饰文字,巧言丑诋,流言飞文,哗於民间。故《诗》云:「忧心悄悄,愠於群小。」小人成群,诚足愠也。昔孔子与颜渊、子贡更相称誉,不为朋党;禹、稷与皋陶传相汲引,不为比周。何则?忠於为国,无邪心也。故贤人在上位,则引其类而聚之於朝,《易》曰:「飞龙在天,大人聚也。」在下位,则思与其类俱进,《易》曰:「拔茅茹,以其汇,征吉。」在上则引其类,在下则推其类,故汤用伊尹,不仁者远,而众贤至,类相致也。今佞邪与贤臣并在交戟之内,合党共谋,违善依恶,歙歙訾訾,数设危险之言,欲以倾移主上。如忽然用之,此天地之所以先戒,灾异之所以重至者也。

  自古明圣,未有无诛而治者也,故舜有四放之罚,而孔子有两观之诛,然后圣化可得而行也。今以陛下明知,诚深思天地之心,迹察两观之诛,览《否》《泰》之卦,观雨雪之诗,历周唐之所进以为法,原秦、鲁之所消以为戒,考祥应之福,省灾异之祸,以揆当世之变,放远佞邪之党,坏散险讠皮之聚,杜闭群枉之门,广开众正之路,决断狐疑,分别犹豫,使是非炳然可知,则百异消灭,而众祥并至,太平之基,万世之利也。

  臣幸得托肺附,诚见阴阳不调,不敢不通所闻,窃推《春秋》灾异,以效今事一二,条其所以,不宜宣泄。臣谨重封昧死上。(《汉书·楚元王交附传》:更生见周堪、张猛在位,几己得复进,惧其倾危,乃上封事谏。)

    ◇ 极谏用外戚封事

  臣闻人君莫不欲安,然而常危;莫不欲存,然而常亡,失御臣之术也。夫大臣操权柄,持国政,未有不为害者也。昔晋有六卿,齐有田、崔,卫有孙、宁,鲁有季、孟,常掌国事,世执朝柄。终后田氏取齐;六卿分晋;崔子弑其君光;孙林父、宁殖出其君ぅ,弑其君剽;季氏八佾舞於庭,三家者以《雍》彻,并专国政,卒逐昭公。周大夫尹氏管朝事,浊乱王室,子朝、子猛更立,连年乃定。故经曰「王室乱」,又曰「尹氏杀王子克,」甚之也。《春秋》举成败,录祸福,如此类甚众,皆阴盛而阳微,下失臣道之所致也。故《书》曰:「臣之有作威作福,害於而家,凶於而国。」孔子曰:「禄去公室,政逮大夫。」危亡之兆。秦昭王舅穰侯及泾阳、叶阳君,专国擅势,上假太后之威,三人者权重於昭王,家富於秦国,国甚危殆,赖寤范睢之言,而秦复存。二世委任赵高,专权自恣,壅蔽大臣,终有阎乐望夷之祸,秦遂以亡。近事不远,即汉所代也。  汉兴,诸吕无道,擅相尊王。吕产、吕禄席太后之宠,据将相之位,兼南北军之众,拥梁、赵王之尊,骄盈无厌,欲危刘氏。赖忠正大臣绛侯、朱虚侯等竭诚尽节以诛灭之,然后刘氏复安。今王氏一姓乘朱轮华毂者二十三人,青紫貂蝉充盈幄内,鱼鳞左右。大将军秉事用权,五侯骄奢僭盛,并作威福,击断自恣,行污而寄治,身私而托公,依东宫之尊,假甥舅之亲,以为威重。尚书九卿州牧郡守皆出其门,管执枢机,朋党比周。称誉者登进,忤恨者诛伤;游谈者助之说,执政者为之言。排摈宗室,孤弱公族,其有智能者,尤非毁而不进。远绝宗室之任,不令得给事朝省,恐其与己分权;数称燕王、盖主以疑上心,避讳吕、霍而弗肯称。内有管、蔡之萌,外假周公之论,兄弟据重,宗族磐互。历上古至秦汉,外戚僭贵,未有如王氏者也。虽周皇甫、秦穰侯、汉武安、吕、霍、上官之属,皆不及也。

  物盛必有非常之变先见,为其人微象。孝昭帝时,冠石立於泰山,仆柳起於上林,而孝宣帝即位。今王氏先祖坟墓在济南者,其梓柱生枝叶,扶疏上出屋,根插地中,虽立石起柳,无以过此之明也。事势不两大,王氏与刘氏亦且不并立,如下有泰山之安,则上有累卵之危。陛下为人子孙,守持宗庙,而令国祚移於外亲,降为皂隶,纵不为身,奈宗庙何!妇人内夫家,外父母家,此亦非皇太后之福也。孝宣皇帝不与舅平昌、乐昌侯权,所以安全之也。

  夫明者起福於无形,销患於未然。宜发明诏,吐德音,援近宗室,亲而纳信,黜远外戚,毋授以政,皆罢令就第,以则效先帝之所行,厚安外戚,全其宗族,诚东宫之意,外家之福也。王氏永存,保其爵禄;刘氏长安,不失社稷,所以褒睦外内之姓,子子孙孙无疆之计也。如不行此策,田氏复见於今,六卿必起於汉,为后嗣忧,昭昭甚明,不可不深图,不可不蚤虑。《易》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唯陛下深留圣思,审固几密,览往事之戒,以折中取信,居万安之实,用保宗庙,久承皇太后,天下幸甚。(《汉书·楚元王交附传》:时上无继嗣,政由王氏。向遂上封事极谏,书奏,天子召见向,以为中垒校尉。)

    ◇ 理甘延寿陈汤疏

  郅支单於囚杀使者吏士以百数,事暴扬外国,伤威损重,群臣皆闵焉。陛下赫然欲诛之,意未尝有忘。西域都护延寿、副校尉汤承圣指,倚神灵,总百蛮之君,揽城郭之兵,出百死,入绝域,遂蹈康居,屠五重城,搴歙侯之旗,斩郅支之首,悬旌万里之外,扬威昆山之西,扫谷吉之耻,立昭明之功,万夷慑伏,莫不惧震。呼韩邪单於见郅支已诛,且喜且惧,乡风驰义,稽首来宾,愿守北藩,累世称臣。立千载之功,建万世之安,群臣之勋莫大焉。昔周大夫方叔、吉甫为宣王诛猃狁而百蛮从,其《诗》曰:「?单々?享々,如霆如雷,显允方叔,征伐猃狁,蛮荆来威。」《易》曰:「有嘉折首,获匪其丑。」言美诛首恶之人,而诸不顺者皆来从也。今延寿、汤所诛震,虽《易》之折首、《诗》之雷霆不能及也。论大功者不录小过,举大美者不疵细瑕。《司马法》曰「军赏不逾月」,欲民速得为善之利也。盖急武功,重用人也。吉甫之归,周厚赐之,其《诗》曰:「既甫燕喜,吉多受祉。来归自镐,我行永久。」千里之镐犹以为远,况万里之外,其勤至矣!延寿、汤既未获受祉之报,反屈捐命之功,久挫於刀笔之前,非所以劝有功厉戎士也。昔齐桓公前有尊周之功,后有灭项之罪,君子以功覆过而为之讳行事。贰师将军李广利损五万之师,靡亿万之费,经四年之劳,而仅获骏马三十匹,虽斩宛王母鼓之首,犹不足以复费,其私罪恶甚多。孝武以为万里征伐,不录其过,遂封拜两侯、三卿、二千石百有馀人。今康居国强於大宛,郅支之号重於宛王,杀使者罪甚於留马,而延寿、汤不烦汉士,不费斗粮,比於贰师,功德百之。且常惠随欲击之乌孙,郑吉迎自来之日逐,犹皆裂土受爵。故言威武勤劳则大於方叔、吉甫,列功覆过则优於齐桓、贰师,近事之功则高於安远、长罗,而大功未著,小恶数布,臣窃痛之。宜以时解县通籍,除过勿治,尊宠爵位,以劝有功。(《汉书·陈汤传》)

    ◇ 谏营昌陵疏

  臣闻《易》曰:「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故贤圣之君,博观终始,穷极事情,而是非分明。王者必通三统,明天命所授者博,非独一姓也。孔子论《诗》,至於「殷士肤敏,裸将於京,」喟然叹曰:「大哉天命!善不可不传於子孙,是以富贵无常;不如是,则王公其何以戒慎,民萌何以劝勉?」盖伤微子之事周,而痛殷之亡也。虽有尧舜之圣,不能化丹朱之子;虽有禹汤之德,不能训末孙之桀纣。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国也。昔高皇帝既灭秦,将都雒阳,感寤刘敬之言,自以德不及周,而贤於秦,遂徙都关中,依周之德,因秦之阻。世之长短,以德为效,故常战栗,不敢讳亡。孔子所谓「富贵无常,」盖谓此也。

  孝文皇帝居霸陵,北临厕,意凄怆悲怀,顾谓群臣曰:「嗟乎!以北山石为椁,用?絮斫陈漆其间,岂可动哉!」张释之进曰:「使其中有可欲,虽锢南山犹有隙;使其中无可欲,虽无石椁,又何戚焉?」夫死者无终极,而国家有废兴,故释之之言,为无穷计也。孝文寤焉,遂薄葬,不起山坟。

  《易》曰:「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臧之中野,不封不树。后世圣人易之以棺椁。」棺椁之作,自黄帝始。黄帝葬於桥山,尧葬济阴,丘垅皆小,葬具甚微。舜葬苍梧,二妃不从。禹葬会稽,不改其列。殷汤无葬处。文、武、周公葬於毕,秦穆公葬於雍橐泉宫祈年馆下,樗里子葬於武库,皆无丘垅之处。此圣帝明王贤君智士远览独虑无穷之计也。其贤臣孝子,亦承命顺意而薄葬之,此诚奉安君父,忠孝之至也。

  夫周公,武王弟也,葬兄甚微。孔子葬母於防,称古墓而不坟,曰:「丘,东西南北之人也,不可不识也。」为四尺坟,遇雨而崩。弟子修之,以告孔子,孔子流涕曰:「吾闻之,古者不修墓。」盖非之也。延陵季子适齐而反,其子死,葬於嬴、博之间,穿不及泉,敛以时服,封坟掩坎,其高可隐,而号曰:「骨肉归复於土,命也,魂气则无不之也。」夫嬴、博去吴千有馀里,季子不归葬。孔子往观曰:「延陵季子於礼合矣。」故仲尼孝子,而延陵慈父,舜禹忠臣,周公弟弟,其葬君亲骨肉,皆微薄矣;非苟为俭,诚便於礼也。宋桓司马为石椁,仲尼曰:「不如速朽。」秦相吕不韦集知略之士而造《春秋》,亦言薄葬之义,皆明於事情者也。  逮至吴王阖闾,违礼厚葬,十有馀年,越人发之。及秦惠文、武、昭、严襄五王,皆大作丘陇,多其瘗臧,咸尽发掘暴露,甚足悲也。秦始皇帝葬於骊山之阿,下锢三泉,上崇山坟,其高五十馀丈,周回五里有馀;石椁为游馆,人膏为灯烛,水银为江海,黄金为凫雁。珍宝之臧,机械之变,棺椁之丽,宫馆之盛,不可胜原。又多杀宫人,生埋工匠,计以万数。天下苦其役而反之,骊山之作未成,而周章百万之师至其下矣。项籍燔其宫室营宇,往者咸见发掘。其后牧儿亡羊,羊入其凿,牧者持火照求羊,失火烧其臧椁。自古至今,葬未有盛如始皇者也,数年之间,外被项籍之灾,内离牧竖之祸,岂不哀哉!

  是故德弥厚者葬弥薄,知愈深者葬愈微。无德寡知,其葬愈厚,丘陇弥高,宫庙甚丽,发掘必速。由是观之,明暗之效,葬之吉凶,昭然可见矣。周德既衰而奢侈,宣王贤而中兴,更为俭宫室,小寝庙。诗人美之,《斯干》之诗是也,上章道宫室之如制,下章言子孙之众多也。及鲁严公刻饰宗庙,多筑台囿,后嗣再绝,《春秋》刺焉。周宣如彼而昌,鲁、秦如此而绝,是则奢俭之得失也。  陛下即位,躬亲节俭,始营初陵,其制约小,天下莫不称贤明。及徙昌陵,增埤为高,积土为山,发民坟墓,积以万数,营起邑居,期日迫卒,功费大万百馀。死者恨於下,生者愁於上,怨气感动阴阳,因之以饥馑,物故流离以十万数,臣甚愍焉。以死者为有知,发人之墓,其害多矣;若其无知,又安用大?谋之贤知则不说,以示众庶则苦之;若苟以说愚夫淫侈之人,又何为哉!陛下慈仁笃美甚厚,聪明疏达盖世,宜弘汉家之德,崇刘氏之美,光昭五帝、三王,而顾与暴秦乱君竞为奢侈,比方丘陇,说愚夫之目,隆一时之观,违贤知之心,亡万世之安,臣窃为陛下羞之。唯陛下上览明圣黄帝、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仲尼之制,下观贤知穆公、延陵、樗里、张释之之意。孝文皇帝去坟薄葬,以俭安神,可以为则;秦昭、始皇增山厚臧,以侈生害,足以为戒。初陵之模,宜从公卿大臣之议,以息众庶。(《汉书·楚元王交附传》)    ◇ 复上奏灾异。  臣闻帝舜戒伯禹,毋若丹朱敖;周公戒成王,毋若殷王纣。《诗》曰:「殷监不远,在夏后之世。」亦言汤以桀为戒也。圣帝明王常以败乱自戒,不讳废兴,故臣敢极陈其愚,唯陛下留神察焉。

  谨案春秋二百四十二年,日蚀三十六,襄公尤数,率三岁五月有奇而壹食。汉兴讫竟宁,孝景帝尤数,率三岁一月而一食。臣向前数言日当食,今连三年比食。自建始以来,二十岁间而八食,率二岁六月而一发,古今罕有。异有小大希稠,占有舒疾缓急,而圣人所以断疑也。《易》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昔孔子对鲁哀公,并言夏桀、殷纣暴虐天下,故历失则摄提失方,孟陬无纪,此皆易姓之变也。秦始皇之末至二世时,日月薄食,山陵沦亡,辰星出於四孟,太白经天而行,无云而雷,枉矢夜光,荧惑袭月,{薛女}火烧宫,野禽戏廷,都门内崩,长人见临洮,石陨於东郡,星孛大角,大角以亡。观孔子之言,考暴秦之异,天命信可畏也。及项籍之败,亦勃大角。汉之入秦,五星聚於东井,得天下之象也。孝惠时,有雨血,日食於冲,灭光星见之异。孝昭时,有泰山卧石自立,上林僵柳复起,大星如月西行,众星随之,此为特异。孝宣兴起之表,天狗夹汉而西,久阴不雨者二十馀日,昌邑不终之异也。皆著於《汉纪》。观秦、汉之易世,览惠、昭之无后,察昌邑之不终,视孝宣之绍起,天之去就,岂不昭昭然哉!高宗、成王亦有ず雉拔木之变,能思其故,故高宗有百年之福,成王有复风之报。神明之应,应若景向,世所同闻也。

  臣幸得托末属,诚见陛下有宽明之德,冀销大异,而兴高宗、成王之声,以崇刘氏,故恳恳数奸死亡之诛。今日食尤屡,星孛东井,摄提炎及紫宫,有识长老莫不震动,此变之大者也。其事难一二记,故《易》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是以设卦指爻,而复说义。《书》曰:「?来以图。」天文难以相晓,臣虽图上,犹须口说,然后可知,愿赐清燕之闲,指图陈状。(《汉书·楚元王交附传》:元延中,星孛东井,蜀郡岷山崩雍江。向复上奏,其辞曰。)

    ◇ 奏劾甘忠可  忠可假鬼神,罔上惑众。(《汉书·李寻传》)    ◇ 对成帝甘泉泰?问。

  家人尚不欲绝种祠,况於国之神宝旧?!且甘泉、汾阴及雍五?始立,皆有神祗感应,然后营之,非苟而已也。武、宣之世,奉此三神,礼敬敕备,神光尤著。祖宗所立神祗旧位,诚未易动。及陈宝祠,自秦文公至今七百馀岁矣,汉兴世世常来,光色赤黄,长四五丈,直祠而息,音声砰隐,野鸡皆鸲。每见,雍太祝祠以太牢,遣候者乘一乘传驰诣行在所,以为福祥。高祖时五来,文帝二十六来,武帝七十五来,宣帝二十五来,初元元年以来亦二十来,此阳气旧祠也。及汉宗庙之礼,不得擅议,皆祖宗之君与贤臣所共定。古今异制,经无明文,至尊至重,难以疑说正也。前始纳贡禹之议,后人相因,多所动摇。《易大传》曰:「诬神者殃及三世。」恐其咎不独止禹等。(《汉书·郊祀志》下:初罢甘泉泰?,作南郊日,大风坏甘泉、竹宫,折拔?中树木十围以上百馀。天子异之,以问刘向。向对。)

    ◇ 日食对

  四月交於五月,月同孝惠,日同孝昭。东井,京师地,且既,其占恐害继嗣。(《汉书·五行志》下之下:河平元年四月己亥晦日有食之,不尽如钩,在东井六度,刘向对。)

    ◇ 说成帝定礼乐

  宜兴辟雍,设庠序,陈礼乐,隆雅颂之声,盛揖让之容,以风化天下。如此而不治者,未之有也。或曰:不能具礼,礼以养人为本,如有过差,是过而养人也。刑罚之过,或至死伤。今之刑,非皋陶之法也,而有司请定法,削则削,笔则笔,救时务也。至於礼乐,则曰不敢,是敢於杀人,不敢於养人也。为其俎豆管弦之间小不备,因是绝而不为,是去小不备而就大不备,犬不备,或莫甚焉。夫教化之比於刑法,刑法轻,是舍所重而急所轻也。且教化所恃以为治也,刑法所以助治也。今废所恃而独立其所助,非所以致太平也。自京师有悖逆不顺之子孙,至於陷大辟受刑戮者不绝,繇不习五常之道也。夫承千岁之衰周,继暴秦之馀敝,民渐渍恶俗,贪饕险讠皮,不闲义理,不示以大化,而独驱以刑罚,终已不改。故曰:「导之以礼乐,而民和睦。」初,叔孙通将制定礼仪,见非於齐鲁之士,然卒为汉儒宗,业垂后嗣,斯成法也。(《汉书·礼乐志》:成帝时犍为郡於水滨得古磬十六枚,议者以为善祥。刘向因是说上。)

    ◇ 诫子歆书

  告歆无忽,若未有异德,蒙恩甚厚,将何以报。(已上据《御览》补改。)董生有云:「吊者在门,贺者在闾。」言有忧则恐惧敬事,敬事则必有善功而福至也。又曰:「贺者在门,吊者在闾。」言受福则骄奢,骄奢则祸至,故吊随而来,齐顷公之始,藉霸者之余威,轻侮诸侯,亏跋蹇之容,故被鞍之祸,遁服而亡。所谓贺者在门,吊者在闾也,兵败师破,入皆吊之,恐惧自新,百姓爱之。诸侯皆归其所夺邑,所谓吊者在门,贺者在闾。(已下据《初学记》、《御览》补。)今若年少,得黄门侍郎,要显处也。新拜皆谢贵人叩头,谨战战栗栗,乃可必免。(《艺文类聚》二十、《初学记》十二,《御览》二百二十一引《刘向集》,又四百五十九、五百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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