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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修书说(增修东莱书说) 宋 吕祖谦撰 时澜增修

9-增修東萊書說卷七
  增修東萊書說卷七    宋 時瀾 撰

  湯誓第一       商書

  伊尹相湯伐桀升自陑遂與桀戰于鳴條之野作湯誓湯誓

  觀伊尹去亳適夏既醜有夏復歸于亳見孟子所謂五就湯五就桀之事甚明湯累進伊尹於夏欲以開導使之悛改桀終不可回此伊尹所以復歸亳而定伐夏之謀也豈湯伊尹之本心哉聿求元聖與之戮力湯之於伊尹學焉而後臣伊尹亦自謂惟尹躬暨湯咸有一德克享天心尹之所適即天命之所在蓋天心所享者天命所繫也湯進伊尹於夏所以駐命於夏也復歸之時命始不容辭矣伊尹相湯伐桀先伊尹而後湯文順也升自陑或謂出其不意豈王者之師哉或謂湯得人和不必地利亦非人情也王者固仁義之兵然利害向背亦必決擇升自陑必用師當行之道夏之可攻處也

  王曰格爾衆庶悉聽朕言非台小子敢行稱亂有夏多罪天命殛之

  湯告衆庶而稱王曰此史官於伊尹復歸之後因天命之已決而定其稱也方天命未絶於桀湯得伊尹而進之拳拳尊君之心無所不至及伊尹醜之天命絶矣絶於彼則不容釋於此昔之尊君不幸而無所伸豈預稱王而誓師乎事定而不敢居聖人之心也事未定而居之無乃非聖人之心哉天命所在固惟聖人見之明的而此心則不然也非台小子敢行稱亂以此知非湯伐桀乃天也使湯非順天命應人心則為稱亂矣

  今爾有衆汝曰我后不恤我衆舍我穡事而割正夏予惟聞汝衆言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今汝其曰夏罪其如台夏王率遏衆力率割夏邑有衆率怠弗協曰時日曷喪予及汝皆亡夏德若兹今朕必往

  今商之衆曰我后不恤我衆舍我穡事而割正夏觀此可以見湯德澤入於民者深教化示於民者明桀之民雖不聊生商之民陶陶於農畝而不知非德澤之深能若此乎桀為無道而且以為正夏正者正統之正非教化之明尊卑上下之分能不忘乎予惟聞汝衆言固有當於予心特畏上帝不敢不正耳夏罪其如台尤見湯德澤之深夏之民在塗炭之内而商之民在春風和氣之中故曰夏罪其如台夏之虐不相接而相忘也故湯舉夏之罪曰夏王率遏衆力率割夏邑天下之力所以作衆人之事乃聚衆人之力而為一人之事故曰率遏衆力想其多為宮室臺榭男不得耕女不得織而皆罹凍餒之患矣割者為屠戮殘虐之政以割下也有衆率怠弗協桀為威虐天下宜奔走畏懼而乃率怠何哉蓋畏虐之極必至墮弛民至不聊之地皆有不願生之心自知必死則苟且度日耳雖有威虐其如之何夏德若兹今朕必往夫商民所以不肯往者但以一國之内不被桀之虐而湯則以天下為心一民失所皆湯之責况天下皆在塗炭乎天命所在聖人豈容己邪

  爾尚輔予一人致天之罰予其大賚汝爾無不信朕不食言爾不從誓言予則孥戮汝罔有攸赦

  申言賞罰以警衆也用師之際警勑之意自不可少然與上古則有間矣禹伐苗止曰爾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勲至啓乃曰用命賞于祖弗用命戮于社予則孥戮汝已不同矣湯誓師之辭與啓相若而又曰朕不食言罔有攸赦世變風移聖人不得不然亦敬心愈加之意非德不足也

  湯既勝夏欲遷其社不可作夏社疑至臣扈夏師敗績湯遂從之遂伐三朡俘厥寶玉伯仲伯作典寶

  仲虺之誥第二      商書

  湯歸自夏至于大坰仲虺作誥

  成湯放桀于南巢惟有慙德曰予恐來世以台為口實仲虺乃作誥

  湯伐桀而歸至于大坰仲虺作誥不待至亳者湯既伐夏愧忸之心發於胷中若不能一朝居苟不即有以銷散之則過而不化將有害於進修之業矣惟有慙德曰予恐來世以台為口實湯非畏議論也正恐後世亂臣賊子以湯藉口而為亂也自古君臣變易亦或有之如后羿之事尚矣何為口實乃至於湯盖后羿天下曉然知其為惡誰肯從之湯一代之聖人天下將以為聖人且為之則凡欲為此者復何不可此湯之所以恐也湯居萬世君臣之始變此心之慙此誥之作皆不可少也乃作者繼湯有慙而作誥也

  曰嗚呼惟天生民有欲無主乃亂惟天生聰明明乂有夏昏德民墜塗炭

  湯之伐桀慙發於中則是湯非欲往當時之民又有怨言則是民亦不欲往然則湯之必往何所迫邪於此深可以驗聖人之知天惟天生民有此身之欲無人君以撙節之則亂天生聰明之君以治民非私於君也五行之氣有得其至精者則為出羣拔類之人以治其餘湯而可以不往乎仲虺推其本原而言之有夏昬德則與聰明相反矣其源既昬其流豈能清徹天下之人所以皆在塗炭之中

  天乃錫王勇智表正萬纘禹舊服兹率厥典奉若天命

  天乃錫王勇智勇智非自外來即聰明之發見也聰明體也勇智用也勇則能行智則能知如此則能表正萬使四方視為儀表而皆得其正矣纘禹舊服者禹之服至此乃得而繼伐夏而纘禹天命人心之至公也兹率厥典者湯之勇智循常行之理而已典者萬世常行之理也如此則能奉順天命矣自常情觀之仲虺稱湯之勇智本於天錫宜必有甚高之事乃不過率厥典而已

  夏王有罪矯誣上天以布命于下帝用不臧式商受命用爽厥師

  矯誣云者蔽夏王之有罪也誣天之理矯天之意以布命令于下帝用是而不臧用者天命無心於去夏也桀既不臧而後用湯以受命式者天命無心於佑商也帝之不臧夏而命商何以驗之觀天意者莫的於人心用爽厥師有夏之昬德薰灼其民天下居懵然之中用湯以開明之使如醉夢之醒故曰爽仲虺解湯之慙德先言天立君自然之理夏昬德所以亡湯有德所以王何慙之有

  簡賢附實繁有徒肇我于有夏若苗之有莠若粟之有秕小大戰戰罔不懼于非辜矧予之德言足聽聞上先言天命簡賢附以下方言人事自惟王不邇聲色言湯之德自佑賢輔德又戒湯為君之事此一篇之次第也當桀之時小人為羣見湯之賢則簡忽之見桀之則親附之小人之常態也當此之時肇造我其在有夏若苗之有莠若粟之有秕言桀之徒視湯為莠為秕其不能兩立小大戰戰而懼非辜者懼其以賢而害於也况我之德言已足聽聞而不可掩乎言名譽之彰聽聞已多尤為不安

  惟王不邇聲色不殖貨利德懋懋官功懋懋賞用人惟已改過不吝克寛克仁彰信兆民

  惟王不邇聲色不殖貨利仲虺見聖人之的故其稱聖人皆於本原而言之不為高大之論而其實非聖人則不能至也聲色貨利而欲不邇不殖自非純乎天無一毫人欲者安能湯之所以為湯不過此耳本原既已清徹則凡於事為無不當理德懋者懋之以官功懋者懋之以賞見其崇德報功不差毫髮也用人惟已者如記所謂取人以身惟本原之正故能以身為度而任天下之才苟吾身自無權衡則何以稱天下之長短小大哉改過不吝者驗之顔子可見顔子幾聖者也其過則不貳所謂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也顔子之不貳未若湯之不吝也克寛克仁者自古言寛仁往往多以慈愛而或至於不治湯之寛仁慈愛固在其中而能彰明孚信於兆民其間蓋有不容言者意有以將其惠而民感之也彰信兆民蓋久於其道而天下化成之意

  乃葛伯仇餉初征自葛東征西夷怨南征北狄怨曰奚獨後予攸徂之民室家相慶曰徯予后后來其蘇民之戴商厥惟舊哉

  乃葛伯仇餉湯之征葛為民用師之始故曰為其殺是童子而征之也自此以往東西交怨室家相慶民之戴商豈一朝一夕之故哉當是之時君臣易位雖天下之大變然觀其征伐之時唐虞都俞揖遜謳歌朝覲之氣象依然若存蓋堯舜禹湯以道相傳世雖降而道不降湯之心猶堯舜之心不幸當天下之變大不得已而不可避也後世用兵師之所至荆棘生焉民莫不驚潰奔竄湯師所至民皆欣然有喜何也蓋弔民伐罪布其寛仁所至則蘇故其氣象不可與後世同日論也

  佑賢輔德顯忠遂良兼弱攻昧取亂侮亡推亡固存乃其昌

  仲虺作誥至此畢矣又欲湯大其初政以副民望故因戒以為君之職侮亡者侵侮之侮有亡形則推絶之有存理則培固之遏惡揚善人君當為之職也是皆行其所無事因天下所當為而為之

  德日新萬惟懷志自滿九族乃離

  德日新者聖人之德常運而不息則日新使湯以慙忸之念於胷中而不化則於德有所雜有所雜而止則不能日新矣盖謂湯此時正當日新其德以大其初業安可留慙忸之念以累日新之功哉志自滿與篇意似不相接一篇之言皆所以振起湯之心而湯安有自滿之意蓋於此乃見古人精微之至此書主於解湯之慙所以歷舉德業天命人心之所在德業之盛天人之協則有自滿之理故仲虺自其本原而塞之湯豈有是論必至此乃為全備也

  王懋昭大德建中于民以義制事以禮制心垂裕後昆王懋昭大德建中于民謂湯正宜勉明大德以立民極安可留慙忸而不化以怠其初業乎昭大德即建中也將以建中豈必它求亦於本原用工耳制事制心大抵不出湯之一身天下之事不外於心又贅言事何也古人立論本末體用悉備如易既言敬以直内又言義以方外本原既厚則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自然流裕於後世子孫六百年之商皆出於此大德非外有所謂大德即上不邇聲色以下蓋再立天地必舉世使之維新可也

  予聞曰能自得師者王謂人莫己若者亡好問則裕自用則小

  能自得師者自字要看後世亦有尊德樂道之君然人以為有道有德則尊之敬之非所謂自得師惟自得師則真可以王矣湯之於伊尹是也謂人莫已若則孤孑特立傲然處萬物之上烏得而不亡好問則以天下之善為善所以裕也自用則己之能有限所以小也皆不自滿之意也仲虺諄諄於終篇者人君之志入自滿為甚近也

  嗚呼慎厥終惟其始殖有禮覆昬暴欽崇天道永保天命

  有禮則殖昬暴則覆天之道也慎厥終惟其始蓋湯此時正當謹始於正始之初必思所以為厥終之地欽崇天道勑天之命惟時惟幾之謂也欽之工夫至矣又加之以崇加欽之至也永保天命能欽崇則能永保也

  湯誥第三        商書

  湯既黜夏命復歸于亳作湯誥

  王歸自克夏至于亳誕告萬方王曰嗟爾萬方有衆明聽予一人誥

  湯誥一篇立一代之規摹新天下之耳目垂六百年之基業者皆在焉即位第一事也誕告萬方非家至而戶曉也意即位之始萬國之君皆朝于亳故因而告之嗟爾萬有衆吁嗟歎息憫其勞苦之意也一篇之義盡在是矣

  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恒性克綏厥猷惟后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天命之謂性也若有恒性率性之謂道也克綏厥猷惟后修道之謂教也天之所賦為命人之所受為性子思言修湯言綏修者裁成之謂綏者安養之謂修與綏非外有以與之互相發明因其所受者以修之綏之而已仲虺言惟天生民有欲無主乃亂惟天生聰明時乂即此意也但仲虺於情言之自末以及本湯於性言之自本以及末理歸于一而聖賢之間亦見矣

  夏王滅德作威以敷虐于爾萬方百姓爾萬方百姓罹其凶害弗忍荼毒並告無辜于上下神祇天道福善禍淫降災于夏以彰厥罪

  夏王滅德作威德者性之本有以私欲而滅之故曰滅威者性之所無以私欲而作之故曰作以敷虐于爾萬方百姓人君天下之原其甚便作威于上則其酷虐順流敷布于萬方百姓而無一人不罹其凶者使其轉此機而敷德其亦然耳百姓在下被桀之虐受而不可避痛而不敢言桀若可偃然而獨肆及荼毒之極弗忍之餘乃能並告無辜于上下神祗不能自通於君而能自通於神天道之常桀亦不可逭特反覆手閒耳降災者非獨災異凡天象變於上人心怨於中地理亂於下者皆是也

  肆台小子將天命明威不敢赦敢用玄牡敢昭告于上天神后請罪有夏聿求元聖與之戮力以與爾有衆請命

  將天命明威命出於天將之而已威亦天威明之而已天命明威萬方百姓並告無辜之怒也不敢赦深見湯不得已之心如有所督迫不可得而已者敢用玄牡敢昭告于上天神后若後世亂臣賊子藉湯為口實者以此心觀之方見大不相似湯無一毫私意對越天地鬼神而為之也夏牲用玄湯用夏牲湯何心哉深味昭告上帝之時則湯之心可見矣請罪有夏問罪桀也聿求元聖伊尹也以與爾有衆請命民墜塗炭死無日矣請其命而續之於將絶以此見湯之伐桀全不為己都是為民也大抵聖賢之心與萬民之心如一則公心也公者天之心也湯之時民心既然而伊尹又與之同心則天心可見矣

  上天孚佑下民罪人黜伏天命弗僭賁若草木兆民允殖

  上天孚佑下民聖人知天於未命之先衆人知天於已驗之後孚佑者見聖人知天於先而至此果不失所期也罪人黜伏桀已竄伏於南巢也天命安有僭差賁然如草木賁者燦然有文其理甚明若草木栽者培之傾者覆之咸其自取也兆民允殖民本有生殖之理於此而信

  俾予一人輯寧爾家兹朕未知戾于上下慄慄危懼若將隕于深淵

  俾予一人輯寧爾家湯初以民心天命所在不得不伐桀今罪既討矣當有聖人出而治之乃使予一人輯寧爾家用見湯之伐桀出於不得已而既伐之後以天下為大歉然而不敢當也兹朕未知戾于上下不知今已獲戾于上下乎未獲戾于上下乎輯寧之責在己則桀之戾將移於己慄慄危懼若將隕于深淵此湯之敬百聖相傳為君之心也未嘗獲戾若已獲戾者可見聖人之心矣

  凡我造無從匪彞無即慆淫各守爾典以承天休凡我造之人無從匪彞無即慆淫各守爾典以承天休非號令有之君也觀其辭氣深欲鑒前事之可畏而體今日之心一從匪彞即慆淫則不能守爾典矣人之心不適邪則適正不為善則為惡苟心無所即無所從則必有所守而天之休在爾典之中矣何者此心恬愉安泰其為休美可知凡福禄之鍾祥瑞之來皆其發見者也

  爾有善朕弗敢蔽罪當朕躬弗敢自赦惟簡在上帝之心其爾萬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無以爾萬方天道善則福之人君居中或有所蔽則天之福不得及於善故為君者致天之命於民而勿蔽足矣而朕躬有罪亦豈敢拂天之意而自赦一簡在上帝之心而已以此見湯合人已為一區而歸於天有天下而不與焉之意民以善言躬以罪言人己之道也其爾萬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無以爾萬方者雖曰簡於天心而已不與至於為君之責則不可不自任非引咎歸己也人君天下之源理固如此爾自前而觀所謂樂天知命故不憂自後而觀則又居其憂之大者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萬有罪其誰之罪邪

  嗚呼尚克時忱乃亦有終

  嗚呼尚克時忱乃亦有終再三嗟歎庶幾惟此是信乃亦可以有其終湯之誥皆聖人之格言萬國豈有不信者湯於此若下之未信而望其信焉此善導善誘之意辭語温醇篤厚使人慕念無極如易所謂澤上有地臨君子以教思無窮也

  咎單作明居

  增修東萊書說卷七

<經部,書類,增修東萊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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