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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修书说(增修东莱书说) 宋 吕祖谦撰 时澜增修

15-增修東萊書說卷十三
  增修東萊書說卷十三   宋 時瀾 撰

  說命下第十四     商書

  王曰來汝說台小子舊學于甘盤既乃遯于荒野入宅于河自河徂亳暨厥終罔顯爾惟訓于朕志

  此篇傅說告高宗以聖學之工夫也高宗恭默思道夢賚審象及得傅說爰立作相朝夕納誨望其成就之意切矣說之所以告高宗者有次第首篇告之以從諫緫百官之後告以治道大體自明王奉若天道以下各有條目高宗嘆其言曰旨哉蓋得其味以為天下之理無以加於此矣旨哉有適饜之意說見高宗領略之易恐其行之不力故言知之非艱行之惟艱然後高宗歉然若有所失知旨哉之外又有無窮之理在踐履之中將講學以求之乃以腹心之言告說云我舊嘗學于甘盤學未及終一旦舍之而遯循其蹤跡而求之至野而問已入于河至河而問已往于亳蹤迹泯滅終不復顯求甘盤之切為學之心可知矣趨向定於甘盤乃小成也承續之工以至於大成者可不賴傅說之訓于朕志乎大抵人之為學未知味之時而失其師視之若輕既知味之後而失其師則如中流之失楫方飢而奪之食方渴而奪之飲高宗之望於傅說所以甚急也自甘盤言之何為於高宗之學未成而弃去此甘盤之所以為深挽高宗於有成也使甘盤常在左右則高宗之心有所不復有進步之機惟翻然引去高宗皇皇則其進步乃有過人數十等者故周公留召公獨曰在武丁時則有若甘盤不曰傅說者蓋發源開端皆甘盤也

  若作酒醴爾惟麴糵若作和羹爾惟鹽梅

  高宗求說之訓又設譬以開諭之醴之未成米水而已必得麴蘖而後為醴羹之未和牲牢而已必得鹽梅而後為羹人之一身百理備具親近善人則氣質日趨於善苟無人以成就之不過天地間一物耳

  爾交修予罔予棄予惟克邁乃訓

  學問之道相需而成有高宗之質而無傅說之敎固不可有傅說之言而無高宗之聽亦不可如師弟子之間師有成就學者之心學者有承受敎誨之質故謂之交修言敎者與學者互相發明誠意相接也高宗謂我期汝以交修之道汝不可以我弗類之故而弃我爾之訓予惟克行也高宗之意蓋舉說前言王忱不艱惟說不言有厥咎之意以感發之說前日恐高宗不能行爾今高宗謂我能行爾訓汝而不言則汝之咎也交修亦有交徧之意使說左右前後輔翼之義也

  說曰王人求多聞時惟建事學于古訓乃有事不師古以克永世匪說攸聞

  始也傅說恐高宗領略之易而行之不力高宗既已經歷欲下無窮之工夫傅說於是以聖學無窮之理告之夫人君之求多聞非徒以助言辭為觀美而已立天下之大經彌綸天下之大化而至於贊天地之化育所謂建事也則學問本為實用時惟者決然之理也學之於古人之訓乃有所有者求其實而可用者也人之自恃而不知學古者必謂前言往行古人陳迹耳以兩端推之性理之論古人言之精微而非淺近之說學性理者舍古訓則無所得政事之論古人言之明備而非迂濶之辭學政事者舍古訓則無所得事不師古欲求長世非說之所聞也蓋學問之淵源不可臆說其辭之嚴深見古之不可不學也

  惟學遜志務時敏厥修乃來

  敷陳為學之本末源流也遜志者為學之初必先虚心下氣方可以受天下之善志不遜則與為學之工夫相背矣自古聖賢為學無不自遜志而入孟子言堯舜之道孝弟即遜志之形容也學者居父兄之側心必虚氣必下洒掃應對之間無一毫傲慢之心徐行後長謂之弟所以去道甚近故為學當辨其心之升降此心一升則必高傲必滿假而其心已實矣自其心之升則去桀紂之路為不遠此心一降則必卑遜必退抑而此心始虚矣自其心之降則去堯舜之路為不遠然所謂降心者非放下之謂謙沖和易學者用力則自見矣既能遜志又必孜孜不怠以充養而擴大之時敏之務者乃學而時習之之意人之為學自朝至夕出入起居夢覺動静無非天命之流行詩曰維天之命於穆不已苟一時不修則天命不流行矣私心間斷安能時敏哉既遜志又時敏已之所修日進日益如井之泉愈汲愈來循至日日新又日新之地理之自然來者源源自生之意也

  允懷于兹道積于厥躬

  遜志時敏知此理者多持此念者少信能念此如念兹在兹則知所用力然後道聚於其身學者讀聖賢之書聞師友之敎豈不欲從事惟不能篤行所以乍出入乍信疑苟信之篤無一毫偽心則所謂允懷也而道積於其躬矣夫道固有之理也非自外來本未嘗散何以謂之積況是理浩蕩無窮無極非可以一二而積也是心長存無有間斷則道自然參會貫通聚而不散耳行之不著習之不察則道自道我自我視道遠而非近散而非積行著習察則人能弘道我所自有者日積一日矣故今日見其淺它日見其深今日見其晦它日見其明非道有淺深晦明之間造道之序也欲識積厥躬之義者當以此意求之

  惟斆學半

  此交修之義也大抵敎人與受敎者其功各半師舉一隅學者當以三隅自反師告諸往學者當以來者自悟聖人之敎人引而不上一半固賴提指之助下一半必自用工可也自古聖賢著書垂謨載之方冊其敎止及於半其工夫之半學者必自加講求之功故離羣索居固有孤陋之害處師友之間朝夕漸摩亦有仗之害蓋全師友不自用工其害愈大甘盤所以去之說之言及此亦恐高宗全之也

  念終始典于學厥德修罔覺監于先王成憲其永無愆典常也謂當使心長在學内毋使心在學外大抵為學不可謀利計功當一意向學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斯謂之純苟謂今日所修幾何明日所修幾何安能至罔覺之地惟一意於學不計德之修而其修不自覺夫德修罔覺已幾於大而化之之謂聖矣復使之監于先王者蓋至公無私之理雖聖人不可有一毫自恃之心也學者所以學是理也先王本不能違是理則後人其可以違先王乎故曰遵先王之法而過者未之有也為學之工已極其至於是時復監于先王乃始可以無過乎自遜志至罔覺為學之道本末備具德盛仁熟取之左右逢其原縱横運用自我作古可也殊不知始終為學之工夫既深既至造其成矣苟以先王為不必監則是心之滿前之工夫悉不足據一身之中無非愆也傅說論學而以監先王終之所以舉其終身之所用力而得之者置於若無之地而學問之道備矣無愆德之至難也舜德可謂盛矣臯陶止曰帝德罔愆

  惟說式克欽承旁招俊乂列于庶位

  廣求賢人布高宗德意於天下也謂高宗果能用工如上所陳說用能敬承上意求賢以共治蓋心既正然後四體可舉

  王曰嗚呼說四海之内咸仰朕德時乃風

  高宗能為前此事業則天下共仰其德此高宗之能事也高宗乃謂皆傅說風化之所及我無與焉以此見高宗已得傅說遜志之道矣

  股肱惟人良臣惟聖

  有手足方可以成人有良臣方可以成聖高宗頃刻不能忘傅說矣

  昔先正保衡作我先王乃曰予弗克俾厥后惟堯舜其心愧恥若撻于市一夫不則曰時予之辜佑我烈祖格于皇天爾尚明保予罔俾阿衡專美有商

  伊尹在成湯之時居保衡之職興起我先王而伊尹自任以天下之重至曰我不能使君為堯舜其心愧恥若撻于市辱莫大焉而一夫不其所則引咎歸已以為我之罪兩負君民之責其心至誠廣大遂能輔佐我成湯至於與天無間所謂至誠贊天地之化育也夫伊尹之用心如此爾傅說當明白一心以事我無使伊尹專美於有商之家方高宗未聞行之惟艱之言見天下之理若盡於此說於是時深恐高宗自止及既聞之乃見天下之理無窮高宗於是時反恐傅說自止而望之以伊尹之事前見傅說告之之深此見高宗求之之切君臣相與於無窮之理交修之至也

  惟后非賢不乂惟賢非后不食

  高宗言我為萬民之王非得賢者何以治天下深知不可無賢自揆德薄何以致之然我固不足以致賢而賢非后亦不能食蓋食土之毛莫非王臣今凡食土之毛而為我之臣者尚有君臣之義我雖德薄無以致汝汝亦繫吾食土之賢者若尚思君臣之義思食土之毛之意庶幾皆來輔我言君臣相須之意愈切矣

  其爾克紹乃辟于先王永綏民

  高宗用力如此及成湯而安民有餘矣而高宗兢兢然惟恐未能又以望之傅說此其不能自已期說以交修之義卒相與而至於無終窮也

  說拜稽首曰敢對揚天子之休命

  高宗既已進德尚發交修無窮之說其造理極矣傅說於此無復可言者但曰對揚天子之休命而已

  高宗肜日第十五    商書

  高宗祭成湯有飛雉升鼎耳而雊祖已訓諸王作高宗肜日高宗之訓

  高宗肜日越有雊雉

  災異有二天必待君之過形見暴露然後出災異以警懼之此無道之君與天地隔絶不通飛潛動植皆失其宜如是者災異之應常遲賢君至誠與天地合為一體情性之差少有過失災異立應如是者災異之應常速高宗祭成湯而有飛雉升鼎耳而雊以高宗之為君豈其有異蓋高宗恭默思道夢帝賚予良弼精神與天地相通久矣又繼之以憲天之功德與天合故於祭祀之間略有過厚飛雉隨而應之此雖高宗近厚之過過於厚亦過也傅說中篇言黷于祭祀時謂弗欽禮煩則亂事神則難已知高宗之偏在此旨哉惟艱領略警省之次第深矣而此心終難除於肜祭之間復有過厚之意人之氣質偏於厚處最為難變乃知行之果惟艱也肜祭者祭之明日又祭在殷曰肜在周曰繹所以祭之明日又祭者古人祭祀誠意純一雖祭罷之後誠意猶不散故於明日又祭又以祭祀養我之誠意如采蘩詩言僮僮祁祁祭祀時誠意固如此至於歸時又且舒徐和緩正此之謂若常人乍作乍輟何足對越天地哉

  祖已曰惟先格王正厥事

  祖已欲諫故先言古先格王或遇災異不敢它求止於一身之中正其所行之事所謂乃訓于王者蓋祖已先大綱自說古先格王遇災異省厥躬之意也

  乃訓于王曰惟天監下民典厥義降年有永有不永非天夭民民中絶命民有不若德不聽罪天既孚命正厥德乃曰其如台嗚呼王司敬民罔非天胤典祀無豐于昵

  義理也謂天監視下民其所主自有常理至公而無私厚薄高下善惡皆合其宜即常理也理無偏全氣有厚薄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安有一人之不同此理者大哉乾元品物流形無非純粹至善之端初無所謂夭也而受其氣者有不同故或永或不永非天夭之也民於中間自絶其天命耳民有不若德者是不受命也所謂不受命戕賊其情者也及天以罪戾降于其身又不能順而安之小人窮斯濫也不知天既孚命正厥德矣既字最當看言民雖不聽罪天既有定命無毫釐之差矣乃曰其如我何祖已言之而復嘆乃指高宗而告之曰王所主者止有敬民君職所主在於此耳司字下得有力司者存之謂也天下之民無非天之胤嗣不可有一毫私心間之於其中而分其疎遠天下之理所以立天下之宜人君順其理稱其宜於大公之中司民之際知天胤之均一典祀而可以豐於昵乎苟有所豐則此心私矣此篇為雉雊而作進戒之言不及災異獨指大公之道以示之蓋高宗天資聦明非如昏昧之君必於其過而提之大公之道既明高宗已省知其胷中有不合理者矣此古人之善正君者後人謂祖已諷諫不敢直言不知高宗乃從諫之君而祖已與高宗皆已嘗用力者也

  西伯戡黎第十六    商書

  殷始咎周周人乘黎祖伊恐奔告于受作西伯戡黎

  文王有君人之大德有事君之小心紂在上為惡日增文王在下修德日盛殷之所以咎周也黎之地近王畿而輔紂為惡者武王不得已而戡之祖伊紂之賢臣見黎之地既為周勝恐懼奔走而告于受奔告有倉皇之意當時上下化紂之惡莫知危亡之至惟祖伊於醉中獨醒恐懼而告西伯非文王乃武王也周國於西是為西伯史記載紂使膠鬲觀兵膠鬲問曰西伯曷為而來則武王亦繼文王為西伯矣孔子序書言始字最有意言始者見周人前此之無心也始咎周者見商之咎人而不自反也天下之理不兩大周日盛商日危文王雖三分天下有其二然天命未絶周無伐商之心今天命已絶周人不容不乘黎商人始知周必伐商是以始咎周以此見周於未乘黎之前文王武王事君之心如此可見周之至德矣

  西伯既戡黎祖伊恐奔告于王曰天子天既訖我殷命格人元龜罔敢知吉非先王不相我後人惟王淫戲用自絶

  天子者驚懼之情呼君而告之也天既訖絶我殷家之命殷之賢臣自言天命之已訖則周之受命決矣格人與元龜皆罔敢知吉商之格人非獨祖伊微子之徒皆是也自古觀興衰皆參之以卜格人與元龜並言者乃有道之士至誠如神如元龜之先知也成湯德澤在人神靈在天於後人未嘗無相助之心惟紂驕淫荒戲用以自絶其天命自云者天無心周亦無心也

  故天棄我不有康食不虞天性不迪率典

  今我民兄弟妻子離散無一飯之安其情之摇可知矣又天性迷亂不自虞度不遵上之典法民至於此莫知有君也雖然民之棄商耳何以知天之棄商民棄之即天棄之也天亦何心於棄商故天棄我曰故者天實有所因矣

  今我民罔弗欲喪曰天曷不降威大命不摯今王其如台

  祖伊言之至此有恐傷窘窮之態時日曷喪之謂也

  王曰嗚呼我生不有命在天

  祖伊之言切矣紂反自嘆息我生豈不有命在天天命方歸之時聖人猶曰命靡常而不敢有也天命已訖之後紂乃曰有命在天乎此興亡之道也亡國之君禍患已至目前猶不自悟西伯既戡黎紂方謂我生不有命在天真不知命者也此言之出其沈湎之甚可知矣

  祖伊反曰嗚呼乃罪多參在上乃能責命于天

  祖伊奔告猶冀其可以急救也紂之緩如此反而嘆曰乃罪多參在上言不可掩也乃何以能責命于天大抵責命于天惟與天同德者為可耳大人與天地合其德然後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孔子温良恭儉讓然後敢謂天之將喪斯文也後死者不得與於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夫大人與孔子之責命於天其德蓋與天相似今紂罪參於上乃敢責命何不思之甚邪

  殷之即喪指乃功不無戮于爾

  商之亡在即矣指紂朝夕所為之功而言之無非喪亡之事業也人共起而誅戮爾矣祖伊言之至此雖痛哭何可已也商家覆亡指日可待固非祖伊之言所能救然當時賢人如王子微子箕子膠鬲可以輔相又賢聖之君六七作其基業日深矣紂於此有能輔而之善則前日不敢知吉之格人今將以吉而許前日不相之先王今將陰隲而默佑前日棄我之天今將昭監而眷顧周德雖盛以服事殷又何求也一篇大意當於商始咎周求之如孔子序書言始咎二字固所以形容周之盛德不得不如此若商臣於周所謂不共戴天之讎何祖伊之辭無一言及於文武謂祖伊方責之君不可以責人而反曰之際亦無咎周之辭何也周將勝商而商人無咎周之言周之至德與所以由乎大公之理者可想而知也

  增修東萊書說卷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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